十七 凯旋(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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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见城之战的胜利令萨迦联军士气大盛,举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女王闻讯后颁布了犒赏三军的王旨,还将特地在王廷举行盛大的庆功宴会,所有少将以上军衔的军官都被邀请出席。

    就在迦逻部和萨伊国的所有将领都准备启程前往尼萨贝城去参加庆功宴的同时,铩羽而归的赫仑嘉也回到了饧酃国的王廷所在地琒城。作为这次惨败的直接责任人,自知罪责难逃的赫仑嘉自缚双手上殿领罪。

    面无表情的赫仑铁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冷冷地俯视着低头不语的赫仑嘉。良久,他才沉声说道:“寡人倾全国之力,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都奈何不了。赫仑嘉,你来告诉朕,这是为什么?”

    赫仑嘉的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恐惧,只觉无言以对。但赫仑铁的问话是绝对不能不答的,于是他颤颤巍巍地涩声答道:“这次失败,是末将轻敌所致。我,我没有想到他们的战车会那么厉害。”

    “战车?是因为战车吗?难道我们没有战车吗?你身为三军统帅,竟然将失利的原因归咎于那些没有生命不会开口的机器。自己不觉得丢人吗?”赫仑铁连连冷笑。

    听着赫仑铁的这一声声冷笑,赫仑嘉只觉得自己全身如坠冰窖。面对千军万马也从不惊惶的赫仑嘉哆嗦着为自己辩解道:“末、末将确有轻敌失察之罪。但萨伊国的战车着实厉害,末将……并非为自己开脱。象那样威力巨大的战车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一点,所有参战的人都可以做证。末将所言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句欺瞒。请陛下明察。”

    赫仑铁冷哼一声,并不说话,望向赫仑嘉的双目中寒光闪烁,把赫仑嘉吓得几乎快瘫软在地。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心底暗暗地揣摩着赫仑铁的心思。但是这时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出头替赫仑嘉求情,他们都生怕赫仑铁会迁怒到自己头上。心惊胆战的赫仑嘉跪在冰冷刺骨的花岗岩地板上,绝望地等待着赫仑铁的最后判决。

    “陛下,”忽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臣以为赫仑嘉将军所讲并非虚言。”

    赫仑嘉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首座外事大臣右玄恭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并不动听,但在现在的赫仑嘉听来,却犹如天籁。

    “右玄大人,你想要袒护你的准女婿吗?”赫仑铁冷冷地瞥了右玄恭一眼,问道。

    右玄恭面不改色地答道:“内举不逼亲,臣据实而言,问心无愧。”

    “呵,好个内举不逼亲!既然你问心无愧,那就暂且说说看吧。”

    “是。据臣所知,萨伊国在此次战役之前秘密赶制了一批的战车。这些战车上装备了火炮和连发弩箭,动力系统也进行了很大改进,令萨迦联军的战斗力大大增强。不过关于此事的情报直到大战前夕才送来,而且没有任何佐证。由于无法判定情报的真实性,所以这份情报并没有及时的送到军前,故而影响了赫仑嘉将军的判断。”

    “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不上报?”赫仑铁勃然大怒。

    “当时情报未得证实,而且……制造如此威力的战车简直是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引起军情部的足够重视。臣主管军情收报,罪责难逃,请陛下降罪。”

    赫仑铁听罢,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此重要的情报你们竟然忽略了,这个失察之罪,寡人定会追究。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掌握那种新式战车的造法。右玄恭,朕命你在一个月之内拿到战车的制作图,若是拿不到,你们翁婿二人就等着领罪吧!”

    “是。臣遵旨谢恩。”右玄恭低头领命,心中暗道侥幸。虽然他表面上镇定,但其实身上早已汗湿重衫。

    下朝之后,赫仑嘉将右玄恭拉到一旁,万分感激地说:“右玄大人,今天真是……”

    “赫仑贤侄,不用多说了。阿琪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怎能让她的心爱之人有什么不测呢?而且你是国中难得的将才,若是因此获罪就太可惜了。”

    “那、那一个月的期限……”赫仑嘉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仍然心有余悸。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的人早已经在着手进行此事,不出一个月,必有佳讯传来。到时候,你可要放机灵点,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把督造战车的任务给揽下来。这是你将功折罪的好机会,明白么?”

    “哦,是。多谢右玄大人指点。”赫仑嘉连连点头,得此机宜,他心中安定不少。

    “傻孩子,还叫右玄大人。”右玄恭一改朝堂上的严肃,如一个慈爱老者般拍了拍赫仑嘉的肩头,笑着说道。

    赫仑嘉愣了一下之后,马上便乖觉地改口道:“小婿愚笨,还望岳父大人以后能多加提点。”

    右玄恭笑眯眯地看着满脸恭顺的赫仑嘉,和声道:“你快回军部,去把事情料理清楚。阿琪在家里等着你呢!”

    看着赫仑嘉匆匆离去的背影,右玄恭的心开始渐渐平复,暗道自己这次又走对了一招险棋。虽然赫仑嘉与他的女儿有婚姻之约,但若不是因为赫仑嘉是赫仑铁的亲侄子,他是断不会冒险替赫仑嘉求情的。右玄恭侍君多年,深知赫仑铁十分器重这个侄儿。虽然赫仑嘉这次惨败而归,让赫仑铁大为震怒,但他的心底未必真的想杀了赫仑嘉。只不过碍于朝廷纲纪,不便就此作罢。老谋深算的右玄恭参透了这一点,便挺身而出为赫仑嘉辩解。这样,不仅为赫仑铁搭了个台阶,同时也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赫仑嘉。赫仑嘉今后必定会对右玄恭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地便做成了这桩一箭双雕的买卖,右玄恭不禁有些自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潜伏在萨依国的那些卧底加紧行动,尽早拿到战车的设计图。右玄恭这么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宫外走去……

    …………

    萨迦联军大捷的消息传到尼萨贝城之后,萨伊国内一片欢腾。班师回朝的军队所到之处,都会有百姓自发组织的欢迎队伍夹道而待。阿依达端坐在马上,望着这些手捧酒食的平民百姓,心中觉得暖洋洋的。虽然手上缠着绷带,但看到这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她觉得自己所受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哪怕受再多的伤也是值得的。

    因为是行军队伍中唯一的女将军,阿依达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她的马前,献上美酒佳肴。阿依达微笑着一一谢过,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过酒杯,开怀畅饮。

    沐川环视着身边欢欣鼓舞的人群,却难以融入其中。在他的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在这些看似开心的面孔中,有多少人失去了父亲和兄弟,有多少人失去了儿子和丈夫?

    “沐川,沐川。”阿依达的声音唤回了沐川的思绪,“想什么呢?”

    沐川定神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家人高举在头顶,正等在自己的马侧。小女孩稚嫩的脸上挂着怯怯的浅笑,小小的手中捧着一碗酒。

    “将军,请喝酒。”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沐川赶紧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点头谢道:“谢谢你了,小妹妹。”说完,便接过酒一饮而尽。

    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盘恒了许久,部队才重新启程。阿依达频频回首看着远去的人群,似乎意犹未尽。但身边的沐川却在此时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今天似乎有心事啊。”阿依达听到沐川的叹息,不由得关心地问道。

    “阿依达,你觉得我们打的这些仗有意义吗?”沐川没有回答,反问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有了。你没看到那些老百姓的脸吗?他们脸上的笑容就是我们拼命杀敌的意义啊!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已经归顺了饧酃国,那这些战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沐川迟疑着,但终于还是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吐露了出来。在阿依达的面前,他无需有什么顾忌。

    “沐川?”阿依达大惊失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沐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确信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阿依达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

    “有一段时间了。”压在心头多时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沐川觉得轻松不少,“我看到的杀戮越多,接触到的俘虏越多,这种想法就越清晰。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征战,却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我,已经厌倦了。”

    阿依达默然不语,静静地倾听着沐川的话。她知道,沐川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

    “我觉得我们不过是政治游戏中最微不足道的棋子,我们曾经以为崇高的那些理想和信念,我们为之舍命奋斗的理想和信念,只不过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编出来的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话罢了。都是些骗人的狗屁!”

    听到一向温文的沐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阿依达不禁有些愕然。沐川看了看一脸惊讶的阿依达,知道她也许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便苦笑道:“你知道吗?当年我加入军队是为了实现迦逻部的独立,让迦逻摆脱被萨伊统治的命运。可是这个牺牲了两代人的事业却因为族长的一句话就此作罢。”

    “化干戈为玉帛不是很好吗?”

    “既然迦逻和萨伊可以化干戈为玉帛,那跟饧酃国也可以啊。”

    “那、那不一样啊!”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迦逻和萨伊是兄弟之邦,化干戈为玉帛是重归于好。可饧酃国是入侵者,若屈服于它,则有亡国灭种之虞啊。”

    “可是对老百姓来说,只要能安居乐业,在谁的统治之下都无所谓的。只有统治者才会在乎政权的更替与消亡。”

    “那,饧酃国挑起战端是对还是错?你先回答我这一点。”

    “我没有说它对。但如今势已至此,再做无谓的抗争不过是徒伤人命而已。”

    “难道为了这个,就要放弃正义的坚持,向暴政屈服吗?”

    “暴政?怎么你认为饧酃国的那些改革是暴政吗?”

    “我……”阿依达哑口无言。关于这个问题,她以前曾经和沐川有过探讨。虽然二人的看法有些分歧,但有一点他们都是承认的,那就是:撇开饧酃国的扩张不谈,就治国方略而言,赫仑铁的那套平等、自由确有可取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进步,并非所谓的暴政。

    接下来的路程中,二人都没有再提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将这次谈话淡忘。但他们的心里都清楚,这个问题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终有一天,他们必将作出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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