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对爷爷说过的谎话向母亲重复了一遍。可丁亚琴不大相信她的话,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半年时间从家里拿去了这么多钱,看来是什么事都没有办成!你一会儿说要去读重点大学,一会儿说要出国留学,现在又说这些钱是去买店铺的,到最后却说是被人抢去了。你骗谁呀?家里有这么多店铺无人做生意,你还在上海买什么店呀?现在又说这些钱被别人抢走了,我会相信吗?你肯定是把钱花到别处去了才这么胡说的。可这么多钱你能花到哪里去呢?你怎么就不肯实事求是地对我说呢?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唉……从古到今只听说生个败家子,我倒好,偏偏就生了你这个败家女啊!”她边说边伤心得流下了眼泪。
“妈,妈……这二千元钱真的不是我花掉的,的的确确是被人骗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向您发誓,都怪我太轻易相信别人了。以后我一定给您争气!”她边说边伤心地哭起来。
“那……那读重点大学预先缴的学费呢,到时候能退回来吗?别又是你在玩花样吧?”知女莫如母,丁亚琴预感他的女儿一直在向她和老头子撒谎。
“妈……这笔钱……这笔钱倒确实是我自己花掉的,请您千万不要生气!您想,上海是有钱人的天下,我一个大姑娘家出门在外,在同学面前总不能显得太寒酸吧!人家有什么我也应该有吧?所以你们给我的生活费远远不够,就……就只好想个名目向你们要钱了。”王彩凤见母亲没有像爷爷那样好欺骗,与其到时候也瞒不过去,不如干脆实话实说了。
“唉……你这个讨债鬼呀!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你呀……你……你这么不争气,叫我如何做人,如何安心呀!真不知道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丁亚琴边说边哭,她这时哭的不是心疼钱,而是伤感女儿的没出息,也更伤感生了这个女儿个自己带来的耻辱。
彩凤见母亲悲伤,便触及了自己被“小白脸”欺骗的伤心事,不禁也悲从中来,陪着母亲大哭起来,哭罢,便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她,“妈,您别太难过了,这件事让我接受了教训,我再也不想去上海了,什么书也不去读了,就在家里陪着您,再给您找个有本事的上门女婿来,让他为我们家做大生意。”
亚琴见她哭得真切,心就软了一半,“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我问你,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来我们家倒插门呀?说不定到时候反给我增加了一个败家精。”
“妈,不会的,我说的这个人您一定满意。”彩凤擦掉眼泪,很有自信地说。
“怎么,你刚回家没几天就找到对象了吗?傻姑娘,终生大事要慢慢来,眼睛要看得准一点,不要像你妈一样急匆匆地嫁错了人,弄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丁亚琴说着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这几句话是她半生的教训。
彩凤从小就发现父亲和母亲形同陌路,也从没见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甚至连一句话也没听他们交谈过。更费解的是,父亲对她也冷淡之极,连叫他“爹爹”的时候也不理睬她。他长年当兵在外,从不曾见他给母亲来过一封信。她知道有许多人家夫妻之间不和,但对孩子都是挺喜爱的,可她这个爹,不但不要她的娘,连她也不要。这是为什么呢?这些疑点始终使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从懂事那天起她就恨透了这个爹。她深知母亲的苦衷,现在听她这么说,又想起了自己在上海被骗的事,就理解地点点头说:“妈,我知道这个道理,因此我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世界上这么多男人,你知道哪一个靠得住,哪一个靠不住?”
“妈,我看中的这个人一定靠得住!您猜猜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歪着头望着母亲,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进一步说:“其实这个人啊,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丁亚琴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彩凤见母亲想不到国平身上去,就凑近她耳朵说:“妈,我告诉您吧,他就是俞――国――平!”
丁亚琴愣住了,“是国平?……那……那我问你,是他看中你还是你看中他?”她暗暗思量着:如果这是国平的意思,那这个人真是太精明了,这么几天工夫就把我女儿勾去了。他是佣人的儿子,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但他的算盘倒打得蛮精明,如果成了我家的上门女婿,既可得到千金小姐做老婆,又可得到我家的财产……
“妈,当然是我看中他了,他还不知道呢。您不是说过吗?他在军队里当过官,又很会做生意。我想,他从小就听我的话,如果能成为您的上门女婿,就能帮我们做生意赚钱,那不是很好吗?”
“他现在在给小柳掌管生意,会来我家吗?”一听是自己的女儿看上他,亚琴的想法又变了,她觉得国平确实有才能,他这么会赚钱,就不会再穷了,让他来做自己的女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不但能把小柳的顶梁柱挖来,还能把她的生意抢过来,这样一盘算,她反而担心俞国平不肯答应这桩婚事了。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拿下的!到时候,我们要把这四间房翻盖成楼房,楼上住人,楼下全部让国平做生意,再加上永昌街上的四间店铺,我们就能做大生意了。
亚琴望着兴高采烈的女儿,不可置否地微微摇了摇头,她觉得女儿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的通,但也不想急着泼她的冷水。
从那以后,王彩凤每天都要去国平的办公室问长问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经常拿过去给他吃,弄得国平实在哭笑不得,也多多少少地影响了他的正常工作。
对家里养着的小柳青,王彩凤却把他当作眼中钉看待。这里有好几个原因,其一,她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夺去她的家产,因为他是父亲这一门里的独子,以后家里的财产理所当然要由他来继承;其二,想起自己的母亲被遗弃,就特别嫉恨那个被父亲钟爱的小柳太太,当然也恨她所生的儿子;其三,自己从来没有被父亲关爱过,现在父亲肯定很爱这个儿子。所以她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妒忌心要发泄在小柳青身上。
有了这些报复的缘由,她就不失时机地开始在小柳青身上实施了。每当秋月不注意的时候,她就冷不防走近孩子身边狠狠地拧他一把,小柳青痛得惨哭起来,她又反过来说秋月没把他抱好;有时候孩子在睡觉,她也会趁秋月不在时偷偷地用手捂住孩子的口鼻,直到快将他闷死才放手,可怜的小柳青经常是小脸憋得通红从睡梦中挣扎着惊醒,然后不断地咳嗽喘气,过了很长时间才哭出声来。
秋月起先不知道是她在做这么恶毒的事,后来发现孩子的身上有好几块青紫色的皮肤,吃奶的胃口很不好,人也逐渐消瘦下去,这才开始警惕起来。
有一次,柳青睡午觉后,秋月把他放在床上后自己去上厕所,刚出门就发现王彩凤从房间出来朝里屋走去。秋月不放心,赶紧回头偷偷地进来观察她的行动,果然发现她又在用手捂柳青的嘴鼻,秋月在门外吓得大叫起来:“大小姐,千万不可这样!”
不料王彩凤一点也不慌张,她顺势拉一拉柳青身上的被子说:“你大惊小怪干什么?我在帮他盖被子。”
秋月说:“大小姐,我明明看见你在捂他的嘴,你这样做会出大事的!”
“什么?你这个乡巴佬女人,自己出去没给他盖好被,我来做做好事,你反而血口喷人!”她边说边伸手打了秋月一个耳光。
这时候丁亚琴闻声过来了,连问女儿出了什么事,王彩凤把刚才的谎话说了一遍。丁亚琴就指着秋月的脸骂道:“你别以为有老太太给你撑腰就可胡言乱语了,以后你再敢这样污蔑大小姐,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秋月见她们母女俩同唱一台戏,知道自己再有理也说不过她们,就含着眼泪抱起孩子不做声了。她很为孩子担心,这样下去小柳青迟早会被这个狠毒的大小姐害死。如果到老太太那里去告状,现在又没有证据,给她看孩子身上的乌青,她们肯定会抵赖得干干净净,也许还会说是我没照顾好,让他摔在地上碰坏的。为了保护好小柳青,秋月从此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连上厕所也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她不想把这个情况告诉冰莹,怕她听了难过。可后来又发生了一次孩子在她怀里被拧得惨叫的事,她觉得这样下去会出人命,就趁王彩凤母女不在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告知了冰莹。
冰莹见儿子这些天来脸色很难看,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病。听秋月这么一说,心里像刀绞般地难过,恨不得立刻去找王彩凤拼命。但她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自己的誓言,还是冷静地强迫自己千万不可冲动。可心疼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一边流泪一边思考着对策: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去求得她的帮助,可这么匪夷所思的恶毒行为老人家会相信吗?再加上没有证据,老太太可能会发生误会,还以为是她想借故把儿子领回自己家去抚养,这样看来,找老太太来解决这件事是个下策。
看看那个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整天围着国平转的王彩凤,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这么心狠手辣。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对国平好像总是言听计从的。冰莹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拯救自己的儿子,只好急冲冲地跑到国平那里,含着眼泪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国平听了大为惊谔,王彩凤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呢?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孽源。他思考着说:“冰莹,你别太着急,先听我说。王彩凤不知道自己是老头子生的,从她的性别来说,小柳青会影响到她的财产继承问题;从她娘儿俩在团长那里受的冷遇来说,她对你和孩子充满了极大的嫉妒和仇视。再加上她从小受到的是扭曲的溺爱和教育,造成了她极度的心理变态。她想报仇,想发泄她的横蛮气,找不到别的报复目标,就把所有的怨气出在小柳青身上。”
国平分析着这件事的因果关系,看冰莹可怜楚楚地只管流眼泪,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安慰她说:“冰莹,你别难过,她常来我这里,让我想办法压压她的邪气,不行的话我们再采取别的措施。”
吃午饭的时候,王彩凤又来到了国平的办公室,她使劲地抿着上嘴唇,把眼睛笑得弯弯的,给国平端来了一盆香喷喷的炒鸡肉。
国平一见,忙沉下脸说:“王大小姐,请端回去吧,我不敢再吃你家的东西。”
“为什么不吃?谁敢来管我给你送东西吃?”她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势。
“大小姐,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受团长的委托替小柳太太照顾生意的。你这些天来一直在这里妨碍我的工作,这些我不怪你,可你经常拿好吃的来我就不明白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是一个替人打工的下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王彩凤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她觉得向他表示爱情的机会来了,就做出娇媚的姿态说:“国平哥,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的情意吗?我……”
“哦,原来大小姐想嫁人了!”她刚要说出自己的意思,国平就把话接过去,“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托我给你找一门好亲事。是啊,‘拣亲不如择媒’,怪不得你这么巴结我!”没等她插嘴他又说下去,“不过,你的丈夫需要精心地挑选,最起码要找个当官的,而且这个官要比你父亲做得大。”
“为什么?”王彩凤听他这么说,就来不及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却对他的话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用不着怕你的父亲。我告诉你,去年你父亲把小柳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托付我带到王家来的时候,曾经叫我写了一份军令状,要我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他们。他还给你的爷爷和奶奶写过一封信,要他们好好照顾小柳太太和她的孩子,如果有什么差错,他会带着他的全团人马来这里兴师问罪,所以我平时很关心小柳太太娘儿俩。可是,我发现你待小少爷很不好……”
“国平哥,你这是听哪个人嚼舌头诽谤我,根本没有这回事!”她打断了他的话,有点心虚地抵赖着。
“我在你们王家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什么权势,因此你们家的事没有人会来我这里告状,如果要告也该向老太太那里告去。其实,你待小少爷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我就住在你家隔壁,经常路过你家窗前,你在背后对小少爷施的坏我也相当清楚。你想,一个孩子平白无故地突然惨哭,会没有原因吗?你没来家前我可从来没听到他这么哭叫过。”
看王彩凤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国平又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这样下去,小少爷总有一天要出事,团长也总有一天会来算账。所以我不敢和你太接近,也不想再吃你们家的东西,省得到时候让人家误以为是我和你合伙把小少爷害死了。就算人家不怀疑到我,我也觉得对不起团长。实话告诉你吧,如果小柳太太娘儿俩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无脸活在这个世上了。你是王家的大小姐,我没有资格来管教你;你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无法阻拦你。看在我们从小在一起玩的情分上,我不会向团长去告发你,但如果你还要继续行恶的话,我奉劝你必须三思而行!”
王彩凤被说得低下了头,这个一向目中无人任性刁蛮的姑娘,从来也没想过她的胡作非为会带来这么大的后果。但是她还想狡辩:“国平哥,看你说得这么难听干吗?我又没对小少爷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有时候看不惯打他几下而已,我又没谋害他的性命。”
“是否只是打他几下的事情?到时候小少爷身上的血印会说话。你该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经不起折磨,也许一次失手就可以令他丧命,假如他真的被人害死了,依我看,等团长回来追究的时候,为小少爷抵命的人不止一个。你不要以为你爷爷只疼你一个人,他也同样疼小少爷,因为没有他,你们王家的香火就断了。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你的爷爷,看他愿不愿意有人害死小少爷?如果你听不进我的好意相劝,那么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不要再跨进我这道门,我不想为你的行为受到任何牵连!”
听到这里,王彩凤才有些后怕起来,她感到自己在小少爷身上出气是有点失策了。本来她急匆匆地从上海赶回来是想与国平谈恋爱结婚的,想不到报复的事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还引起了国平对她的不满,真是得不偿失。她低下头,略显真诚地说:“国平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做傻事了!”
“你能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好,我这个人虽然穷,但不喜欢和心术不正的人交朋友。请大小姐好自为之吧!”
“不,国平哥,你不要这样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痛改前非做个好人,你千万不要不理我!”王彩凤低声下气地恳求说。
“那就等我听不到小少爷的惨哭声后再说吧!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了,请把你的鸡肉端回去。”国平说着转身就向工地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