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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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梅以后,炎热的三伏天紧跟而来。大街两边没有几颗可以遮荫的树木,在垃圾堆旁觅食的野狗也热得吐出舌头不停地喘气。

    学校刚放暑假,丁亚琴的女儿王彩凤就风风火火地从上海赶回来了。

    这个从里到外都渗透着时尚气派的阔小姐,过惯了大城市花天酒地的生活,往年连放假期间也不想回家。今年过年前,爷爷和母亲再三去信催促,她才来家里住了三天。这次暑假破例地这么急赶回来是有原因的。

    过年期间,她见到了阔别近十年的俞国平,看到他英俊的相貌和魁梧的身材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童年时代的情景也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间回放……

    很小的时候,家中没有别的小孩,大她七岁的国平就成了她唯一的伙伴与保镖。他时常背着她到街上去玩,有时候为了哄她开心还爬在地上让她当马骑。高兴的时候,他是她的玩伴,她想玩什么他总是依着她,不厌其烦地陪她玩着在他看来最无聊的游戏;生气的时候,他就成了她的出气筒,任她打任她骂,他从来不曾反抗过……后来,他随她父亲当兵去了,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见面,真想不到他现在竟成了一个相貌堂堂、聪明能干的壮小伙子了。听母亲说,国平在部队里是一位少校副官,现在退伍回家做起生意来也是头头是道,把东家的生意打理得相当红火。从此,她对俞国平更是刮目相看了。

    可那时候,她在上海正同一个小白脸打得火热,对国平的崇拜和好感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彩凤,虽说是在上海读书,其实从初中毕业后她就没好好接触过书本,到学校去的目的只是想认识几个男朋友。她觉得读书太苦太累,又要动脑筋又没时间尽情地玩乐,还是早点找个称心如意的好丈夫享享清福最实惠。因此她名义上是在读高中,实际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舞厅进饭馆的时间要比进教室的时间多。

    为了早日找到意想中的白马王子,她每天都要精心地打扮自己,把爷爷给的大把大把的银钱一半都花在穿着打扮上。可惜由于天生的豁牙,她的容貌招不来男同学暧昧的目光,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漂亮的女生身上。只要人长得美,家里再穷的女同学身边也围满了富家公子,可她的周围却只有几个无论人品和家境都不理想的男生,这让她颇感失望与妒忌。

    可她毫不气馁,因为她有的是钱,只要写一封信回家,爷爷就会把钱寄来满足她的需求。为了吸引符合她择偶条件的男生,她经常花钱请他们上娱乐场所跳舞吃饭。于是,那些同样把读书当儿戏的纨绔子弟,怀着“不吃白不吃,不玩白不玩”的信条纷纷如约而来。

    有一次,一名男同学带来了一个英俊的男青年,他自称是同济大学的学生,叫马鸣,他的参与给他们的聚会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活跃和欢笑。

    马鸣用绘声绘色的话语,一会儿讲上海滩的最新特大新闻,一会儿讲黑社会大亨的风流韵事,那些低俗下流的趣闻博得了这些同样是低级趣味的人的阵阵掌声。宴会快结束时,他又讲了一个笑话。他说:“有一个姓焦的人,因为得了性病去医院看病。临出院时医生关照说:‘你回家后不能同房,’他说:‘我全家只有一间房。’医生想,这个人真笨,就换了一种说法,‘你回家后不能同床。’谁知这个人很不耐烦地说:‘我全家只有一张床。’这下医生生气了,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回家后不能性交。’谁知那个人比他更生气,他对着医生大吼道:‘老子祖宗十八代都姓焦,你管得着吗?’”

    马鸣的话刚落音,大家就笑得东倒西歪直不起腰来。王彩凤习惯地用手捂着嘴巴也笑得前俯后仰,她敬佩地望着马鸣,完全被他那风流倜傥的外表和风趣幽默的表达能力深深地折服了。从那名贵的衣着来看,她确信他是个富家子弟,这样的条件正是她所追求的。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错失良机,宴会结束时,就向他发出了第二天到百乐门舞厅跳舞的邀请。

    其实,这个马鸣是一个“拆白党”,专门靠脸皮和嘴皮吃饭,这些人想方设法混杂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场所中,伺机骗取富有的太太小姐们的钱财。马鸣见王彩凤已上钩,就在以后的约会中尽情地施展他吃软饭的全套本领,没过多少日子王彩凤就乖乖地上了他的床。

    与马鸣同居后,她就彻底地休学了。两个人泡在娱乐场所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不到一个月,彩凤就把爷爷给她准备用半年的生活费全部花光了。马鸣帮她出主意,叫她给爷爷和母亲各写一封信,说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她准备去报考一所名牌大学,需要预先缴很多学费。

    结果,老头子和丁亚琴真的如数给她寄来了一大笔钱。马鸣用这笔钱给自己添置了高档手表和名牌西装,又瞒着彩凤在银行里存了一些。

    王彩凤得知他并非同济大学的学生时,就发现自己上了当,但经不住他的甜言蜜语,也放弃不了已经堕落的生活,也就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继续与他鬼混下去。

    春节回家时,她根据马鸣的吩咐又从家里骗去了一大笔钱。有了足够的资金后,马鸣开始频繁地出入赌场和妓院,把钱输掉嫖空后就对彩凤说是做生意蚀本了。

    彩凤不相信他在做生意,见他花钱如流水就有些警惕,不想再到家里去骗钱了。马鸣看她对自己有所怀疑,就拿出了他的杀手锏。他说:“彩凤,我在南京路旁边发现了一间急于要出售的店铺,地段好价格也便宜,我们要是把它买下来,以后我就可老老实实地开店赚钱,我们就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你也可以成为老板娘了。”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没有表态。

    “你不相信吗?彩凤呀,你尽管放心吧,店铺买来后产权书上写你的名字,你是店铺的主人。我们都还年轻,不能这么坐吃山空地过日子了,老是向你家里要钱也不是长远办法。以后我们结婚了,有了孩子了,开支会更大,所以我们必须自己做生意赚钱,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见他说得这么诚恳,彩凤又一次相信了他的话。可是,怎么去向家里要这一大笔钱呢?

    可马鸣的肚子里多的是歪主意,他叫她写信对家里说,她不想去报考国内的名牌大学了,想到美国去留学,只要交上两千元大洋就可以成为留学生了。还告诉他们,上次交到名牌大学去的钱要等开学时才能退还。

    老头子没有正宗的女儿,对这个既是女儿又是孙女的彩凤就像掌上明珠一样,总是有求必应,听说她要去美国读书觉得是一件很风光的事。倒是丁亚琴对女儿的花销有点怀疑,但看老头子肯出钱她也就没话说了。

    马鸣得到这笔钱自然十分高兴,就想以立即去买店铺为名悄悄地溜走。彩凤这次可精明了,坚持要和他一起去。于是两人一起坐车来到南京路上,在一个拐弯处下车后,他拿着装钱的皮包说去为她买汽水解渴,就把她抛在马路上再也不回来了。

    王彩凤知道上当受骗后痛哭了好几天,但总算是出钱买了一个教训,她觉得世界上不可靠的男人太多了。从此她不敢再与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往,也不想在上海滩寻找她的白马王子了。她想到了春节时见过的俞国平,想起小时候他对她唯命是从的情景,想起他英俊的脸庞和高大挺拔的雄姿,觉得他才是真正可靠的男人。她想,虽然他出生在穷人家,但只要他有本事,能听她的话,家里穷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着与国平成亲的美梦。好不容易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在黑市场出钱买了一个高中毕业文凭就忙不迭地回家来了。

    老头子和亚琴从没见她在假期里这么及时地回来过,还以为是她要出国了想回家来多陪陪他们,尽尽对他们的孝心,因此都非常高兴,以为他们的宝贝女儿长大后懂事了。

    王彩凤刚放下行李就来到砖瓦厂找俞国平,一见他就高兴地叫起来:“国平――哥,”记得小时候她总是直呼他的名字,现在她觉得这样叫不亲热,就加了一个“哥”字。

    “哦,是大小姐回来了!怎么,放暑假了吗?”国平正在埋头整理账务,他稍微抬了抬头,应付似的答道。

    “哎!我是高中毕业回来了。国平哥,我不想去念大学了,以后就在家里待着,你教我做生意好吗?”

    国平奇怪地看着她,“你一个姑娘家,不去读书学做什么生意?”

    “我就是要跟你学做生意么!你看,我家在大街上有四间店铺,现在出租给人家,这里又有四间,因没人做生意只好当住房用。国平哥,如果我们把这四间房子翻盖成楼房,上面住人下面开店,那不是更好吗?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国平见她缠着不走,就对她说:“好的,到时候再说吧。”

    王彩凤兴高采烈地走了,她要把这个打算告诉她的爷爷和母亲,那是她受骗后酝酿了好多天的计划。今天回家后与母亲只打了个照面就先来找国平,到现在为此她还没有去见最疼爱她的爷爷。

    老头子一见他的心肝宝贝回来了,忙问她什么时候出国去。

    “哎呀,爷爷,我现在不想去美国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

    “那你还是去读原来说定的名牌大学吧,省得他们退钱给你。”

    “爷爷,那所大学我也不想去读了,读书有什么好,又苦又累的。我现在想明白了,女孩子读书没有用,还是早点找一个如意郎君好。”

    “照你这么说,你是什么书都不想去读了?那我寄去的两千块大洋呢?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彩凤见说到了她的痛处,不禁两眼红红地答不出话来。

    老头子见她要哭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快说,谁欺负你了?我在问你钱呢,钱到哪里去了?你说啊!说给爷爷听,爷爷替你出气去!”

    “爷爷……这口气没地方可出的!这两千块大洋……被人抢走了,你……你找不到那个坏蛋的。”她边说边嚎啕大哭起来。在最疼她的爷爷面前,她要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你说什么?这么多钱都被人抢走了?”老头子的头“轰”地一声差点气晕过去,他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样,这么大的一笔钱,可以买几十亩良田,现在竟被别人抢去?他定定神问道:“这是真的吗?这……这钱是怎么被抢去的?你快说啊!”

    王彩凤不敢直说,就用早就编好的谎言说:“爷爷,我想在上海买一间店铺,自己开店做生意。有个人就帮我去找,后来真的找到了一间,我看后也非常满意,就写信向您要钱,怕您反对就假说要去美国读书。我收到您的钱后,就随这个人去买房,不料刚走到马路上,他就一把夺走我手里的钱包跳上一辆汽车逃跑了。我怎么追也追他不上,报警后警察也抓不住他,没有办法只好哭着回到姑妈家,怕姑妈难过,也不敢告诉她……爷爷,我到现在才明白,上海这个地方不好,坏人太多了!以后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爷爷过日子。”

    “唉!爷爷现在年纪大了,攒了点钱就是为了让你过得舒服一点,现在被人家抢去这么大一笔钱,爷爷心里疼啊!……不过,你不去读书也好,可你一个姑娘家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不能长陪在爷爷身边的。”

    “爷爷,我不嫁出去,我要一辈子住在王家,我要在王家找一个上门女婿。这样我和爷爷就可长期住在一起了。”

    “傻丫头,王家哪有适合做你丈夫的人?……”

    说到这里,他看到老太太进来了,忙住了口,并示意彩凤与她打招呼。

    “奶奶,您回来了!”她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

    老太太一向看不惯他们两人的亲热劲,她点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王彩凤从小就知道奶奶不疼她,对她很冷淡,有她在也不方便和爷爷说贴心话,就匆匆地告辞出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