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太太,出了什么事?”职业的敏感使赵霞特别警惕。回到屋里,她看到冰莹要开灯忙阻止了她。
“我也不知道,明天问国平哥吧。”她忐忑不安地对赵霞说。
黑暗中,她们听到街面上巡逻队杂乱的脚步声比平时重得多,也比平时急促,又听到敌人不断地用粗暴野蛮的声音呵斥着什么人。
来到宛平镇后,冰莹经常听见枪声,但从没像今晚这么激烈,这么凌乱。冰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又想起了平顶山上的那场战斗……
这么激烈的枪声只有在战斗中才会有,难道今晚是我们的人在行动?会不会是地下党在配合游击队行动时与敌人接上火了?国平哥是不是也参加了这次行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但愿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完成任务回来!
“小柳太太,我去厂里看看国平哥好不好?”赵霞也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她的问话使冰莹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表示同意。
可没等赵霞出去,就见俞妈带着焦虑的神色进来了,“小柳太太,你们千万不要出去!我去看过了,国平他……他不在房间里也不在办公室。”
“会不会在砖窑里值班?”冰莹问。
赵霞说:“这两天不出窑,值班的人很少,只留两个给窑里添柴的人就够了,用不着他去值班的。”她这些天经常在厂里,对烧砖的事也内行起来了。
“小柳太太,我看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刚才偷偷地进国平的房间去找他,发现他不在,正想出去到厂子里找,可从窗外一望,真把我吓死了!我看到鬼子和汉奸正在砖厂里到处搜查,他们用枪逼住两个值班的工人,好像在追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来过。还有很多敌人在周围搜查,他们连地洞里砖窑里都进去搜查遍了。我一看马上要搜到房间里来,就赶紧回来了。”
俞妈知道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越发惊慌得坐立不安起来。
冰莹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听听外面的枪声好像比刚才零落了许多,就安慰说:“俞妈,你不要着急,国平哥办事一向慎重小心,他一定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我们等着吧。”她嘴里劝慰着别人,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紧张得要命。
过了一会,听见院门被敲得像要倒塌一样,知道敌人来了,俞妈忙跑出去开门。
“深更半夜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俞妈一边开门一边说。
“我们是来查夜的。这里有没有生人来过?”一个伪军见这是一个富人之家,态度缓和了许多。三四个伪军和鬼子走进屋里,各处查看了一会,见里面都是女人,就问:“怎么,你们家的男人呢?”
“这位老总,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老爷一直不在家,他在国军里当团长呢!”
那个一贯用势利眼看人的伪军头目一听此话,马上毕恭毕敬地向冰莹敬了个礼:“太太,对不起,我们这是例行公事,多多打扰了!”回头又对几个鬼子说:“她们的,自己人的干活。”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敌人走后,三个人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黑暗中坐着,焦急地等候着国平的到来。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只听见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对她们来说每一分钟都比平时一个小时还要长。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屋外传来了开门声,俞妈惊喜地说:“国平回来了,是国平回来了!”她知道院子里的铁门是锁着的,别人进不来。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闻到他一身的酒气,都一齐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国平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但他没工夫解释。他一进来就急促地对冰莹和赵霞说:“快打扮一下,穿上大衣跟我一起走,我去换件衣服,你们在院子里等我。”
回头又对正要说话的母亲说:“妈,我们出去一下,有人来问,就说太太去外面打麻将还没回来。”
冰莹不知国平要带她们去哪里,但觉得肯定有要紧的事,就照他的吩咐稍作梳洗,披上团长寄来的毛皮大衣,和赵霞一起走出门去。
国平让她坐在自己新买的黄包车上,又对赵霞交代了几句话,就拉着车顺着安兰街走,一路上没遇见敌人,赶紧拐入华兴街跑下去。赵霞紧跟在车子旁边。
虽然还有零星的枪声,但鬼子的巡逻队都已集中在居民区进行搜查,国平拉着车顺大街跑过来,反而没遇到敌人。他正要向永昌街拐弯时,发现对面来了一群伪军,就迅速地将车头调了个方向朝原路慢慢地走去。
这时伪军们也发现了他们,一边叫喊着一边围拢过来。
国平不慌不忙地把车停下来,平静地等他们过来。
“你们这么晚了往哪里去?有证件吗?”一个伪军头目看看车上穿着贵重皮大衣的太太,不怀好意地问道。
国平拿出通行证给他们看,“老总,我家太太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今天下午忽然上吐下泻起来,后来送到医院打针吃药后感觉好多了。医生建议她今晚住在医院里再观察一夜,可她嫌医院条件不好,在病床上躺着不舒服,非要回家去睡觉不可。可是那个拉车的没有通行证死也不肯出来,我只好亲自把她拉回家去。”
伪军头目看他们中两个是女人,男人又持有特别通行证,与他们要查的共党刺客对不上号,态度就有些软了。他说:“要是平常,你们通融一下也就算了,但是今晚不行,我看你们还是回医院去吧,我们不能放你们过去。”
国平见正中自己的下怀,就假装劝慰对冰莹说:“太太,既然老总们不让我们回家,我们就回医院去吧!”
赵霞也附和说:“太太,我看今晚枪声响了半夜,路上很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医院去放心,反正只住一夜明天就可回家的,您就凑合着过一夜吧!”
冰莹对国平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赌气似的说:“真烦!连家也不能回,那好吧,我们回医院去。”
国平又把车调了个头,拉着冰莹径直往前走,回头看敌人走远了,才拐进小巷子里,不一会来到了药店的后院。
进入屋子后,国平掀起地毯的一角,拉开墙角边的几块地板,就把冰莹她们直接领进了地下室。冰莹这才知道,这个地下室就在她的针灸室下面。
小陈不懂外科,但他早已将手术器械消了毒,并准备了相应的药品,单等冰莹来为老胡做手术。
冰莹将自己的手消毒后,又换上了手术衣,仔细地检查了老胡的伤势后,就给他打了麻醉剂。在麻醉未起作用前,她对大家说:“这颗子弹没有穿透老胡的胸背,而是穿过肺叶卡在背部的肋骨之间,看来他的伤势很严重。不及时取出子弹会给伤员带来极大的痛苦,也会引起更多的流血,但手术比较难做,为了尽量不伤及到他的肺部,是否能把灯光弄亮一点?”
“可以,我上去拿灯泡。”小陈边说边爬上小梯子。不料他刚拉开地板,就听店里的前排门被砸得“砰砰”响,“鬼子来了!”他说着赶紧把地板移上了。
“别慌,上面有老孙在应付。”国平平静地说,又把头转向冰莹:“要么等鬼子搜查完后再做手术?”
“那不行,等久了麻药会失效的,如果打两次麻药会影响伤口的恢复。”她试了试老胡的反应,说:“好了,现在麻药起作用了,我马上开始做手术。小霞,你把这个套在灯泡上,这样灯光可以集中一些。”她用手指了指放在椅子上的一张包装纸,赵霞领会,马上拿起来把它卷成弧形遮在电灯泡上。
冰莹让小陈和国平把老胡的身体小心地翻过来,让他俯伏在按摩床上,然后拿起手术刀,在老胡伤口相对应的后背上划了一个十字口子,接着小心地割开皮肉,聚精会神地在他后背的肋骨间探索着子弹头。虽然她事先脱去了大衣和外套,但还是因注意力高度集中而不断地出汗。等她终于把那颗罪恶的子弹从老胡的肋骨中取出来时,早已是汗流浃背了。
她粗粗地透了一口气,以熟练的手法为他缝上了刀口。
“好了,”她轻松地说,“只要伤口不感染,十天以后他就可以恢复了。”
此时,一直在倾听外面动静的小陈从梯子上下来说:“鬼子走了。小柳太太,我马上去拿灯泡。”
听到小陈的话,冰莹才记起来,原来自己是在鬼子的眼皮底下为老胡做好了手术。小陈也才发现,在他全神贯注地倾听敌人动静的时候,小柳太太已给老胡做好了手术。大家回过神来,都不禁发出舒心的笑声。
不一会老孙下来了,大家忙问他鬼子的搜查情况。
老孙说:“小柳太太来后不久,敌人就顺街搜查过来了。他们先敲药店的门,我假装被惊醒,下楼后打开了布店的前排门,两个鬼子和一个伪军就横着枪冲了进来。他们在布店的楼上楼下翻弄了一阵,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管店的。后来他们发现有后门就出去在后院里搜查,看看没什么可疑的情况,又野蛮地砸起药店的后门来,我忙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他们看楼下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拿刺刀逼着我上楼去,上去后把放在那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看看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就滚到隔壁的店铺里去了。这样看来,有个地下室应急非常重要!这次真的是派上了大用场。”
看到老胡手术后安然睡去的样子,老孙感激地握着冰莹的手说:“小柳太太,真是辛苦你了!你又为抗日立了大功,我代表抗日游击队谢谢你!”
冰莹说:“你们做的事比我危险也比我辛苦得多,为什么我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你们都要谢我?我在这里郑重宣布:下――不――为――例!”
她认真的样子逗得大家轻轻地笑起来。
老刘第二天就回到了伏虎山上,向周大队长汇报了完成任务的经过。老胡继续在地下室里养伤。冰莹几乎每天都要来看望他,她给老胡配制了几副调养身体的药方,还不断吩咐赵霞给他多吃有营养的食物。一星期后老胡的伤口就拆了线,身体也养得比原来胖了许多。老胡风趣地说:“我这就叫因祸得福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