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永昌街头,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这块小巧美观的手表是团长几天前寄来的,说她工作时用得着。她估算一下,从家里到这里步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她想知道这段路程,因此没坐黄包车。
永昌街从东至西横跨镇中心,与王家门前的安兰街平行,而华兴街和广兴街则是从南至北直穿镇中心,这四条比较繁华的大街成井字形排列,是镇上的主要街道。在密密麻麻的街屋之间,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巷和胡同。王家的二十多间店铺全在永昌街的中心位置上,虽然最好的铺面都让老头子和应巧玲占去了,但冰莹的店铺还是处在闹市区。
一走进店铺,冰莹便感到相当满意,因为店内的布局都是按她的设计装修的。
布店里已摆放好崭新的柜台和壁橱,所有的壁橱都漆成了紫檀色,与雪白的墙壁衬托在一起,能更好地显示出花布的鲜艳。靠近后墙的地方就是上楼的楼梯,楼梯下还有一道后门通往屋后,看样子货一进来就可开张。她将这个店取名为“荣祖布店”。
药房里,所有的墙壁都是乳白色的,中药房的药橱漆成了黑紫色,药橱后面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西药房的药橱大多是用玻璃做成的,看上去又整洁又干净。她将药店取名为“荣祖堂”。国平已在请人制作横匾,并将“荣祖砖瓦厂”、“荣祖饭店”和布店的横匾也一同制好。
更令冰莹惊喜的是店铺后面居然还有个小院子,每间店铺都有一道后门通向后院。国平已将后院与邻家的分隔开,只在巷子旁开了一道够一辆手拉车进出的小铁门。从小铁门出去,拐过一条巷子就是华兴街,从这里出去离她的家更近。
看到这些布局,她欣喜地想:国平哥安排得真周到,如果在这里建立一个地下联络点,前后都有门,能进能退,不是更方便更安全吗?大街上人多,人们到布店买布,到药店买药,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掩护地下联络员进出,敌人很难料到这里有个共产党的联络点。看来国平他们一定有这个打算。
不一会,国平领着两个人进店来,随后就吩咐母亲去买菜。他把这两人和冰莹都请进西药房的后间,那里已放着一张按摩床和写字台等设备。进来后,大家分别在藤椅上坐下。
国平指着一位年轻人说:“小柳太太,这是小陈,他学过西医,是上海人,父亲在上海一家美国人开的西药批发部工作,以后我们店里的西药就由他负责进货,同时他还负责西医柜台的生意。中医部的负责人也是一位地下党同志,他姓叶,出生于中医世家,过几天就会来这里上班。”
另一位没等国平开口就自我介绍起来,“小柳太太,我叫孙永华,是我们这个联络站的党支部书记,我的公开身份是荣祖布店的掌柜。不瞒你说,以后在这里工作的都是我们的同志,我们就要在一起工作了。对于你提供的种种无私援助,我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感谢,也代表所有的抗日军民谢谢你!”说着他站起身向冰莹深深地鞠了一躬。
冰莹这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对他们的敬仰感油然而生,连忙还礼说:“孙先生,你这样说我很惭愧,这一切不全是我的功劳。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们尽管吩咐好了。”如果不是顾及自己扮演的身份,她真想把她就是特地跟随国平来江南做抗日工作的目的说出来了。
老孙说:“小柳太太,你已经为我们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以后需要你帮助的事情还有很多,但为了你的安全,有些事情不能让你抛头露面。”然后又严肃地对大家说:“小柳同志对我们的联络站非常重要,虽然我们聘用的都是自己的同志和一些基本群众,但关于她的情况还需要绝对保密。她是我们整个荣祖企业的大股东,也是一个无私奉献的爱国商人,以后我们的收入都要用到抗日中去。但是对外界来说,我们都是她的雇工,她就是我们的老板。可以说,没有她,就不可能有条件这么好的联络站。我在这里郑重提醒大家: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让小柳太太处在敌人的正前方。到了紧要关头,我们都要做到:宁可牺牲自己,牺牲别的同志,也要保证她的安全!保住了她,就是保住了我们的联络站;我们能够争取到现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完全是因为她的存在。”
见国平与小陈连连点头,老孙便开始安排工作,“等砖瓦厂和饭店开张以后,我们还要安排更多的同志去那里工作。现在我来分分工,我负责这里的联络点和这几个店铺的生意,公开身份是布店掌柜。小陈担任药店掌柜。国平是整个联络站的站长,不但要负责砖厂和饭店那边的所有生意,还要负责联络站的工作,任务相当艰巨,我们之间要随时保持联系。记住,有关秘密的事,千万不要用电话联系!鬼子在电信局安装着窃听器,对居民间的通话进行着24小时的监听,因此我们最好少打电话,有事可以面谈。小柳同志是我们所有生意的董事长,能与她联系的暂时就就我们三个,其他的人只能是生意上的接触。”
“那我做什么事情?”冰莹一听没她的工作就急着问道。
“你是我们的老板,只要符合你的身份,什么都可以做。”
“我要来这里做医生。”
“可以,等药店开张后你常过来看看,但不能整天待在这里。具体怎么做,国平会告诉你的。”
冰莹感到很失望,真想不到她能参与的事情竟然会这样少,看来她只有自己找事做了。
不上街的时候,冰莹不愿穿旗袍和高跟鞋,她喜欢穿紧身的小夹袄,大裤腿的裤子和中跟皮鞋,这样显得干净利索。只要一有空,她就往砖瓦厂里跑。
砖窑的大烟囱里终于喷出了浓浓的黑烟,好像一个沉默已久的人在尽情地倾吐积聚多年的怨气,它不停地向灰蒙蒙的苍穹输送着一团团褐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弥漫在上空后又慢慢地扩散,最后融合在整个大气中。
第一窑砖瓦正在熊熊的燃烧之中。砖窑两边的场地上已经搭起了好几个草棚,这是用来晾转坯、瓦坯的。几十个男女老少分散在空地上,有的在和泥,有的在做转坯和瓦坯。国平采取多劳多得的方式,让职工家属和周围的穷人都来这里做工。原先住在这个宅地破屋里的长工和雇工们的家属也都纷纷参与进来,他们过去住的破房子被拆除后,都搬到东边的新草屋里,房子面积也比以前大得多。住房条件改善了,大家都非常感谢东家小柳太太。国平还向他们承诺,等砖厂生意红火后就给他们的屋顶换上瓦片,因此他们都对这位新来的小柳太太感激涕零。
这些人见冰莹来到工地上,都热情地向她问好。
“小柳太太,这里到处是泥,当心弄脏您的衣服!”一位妇女笑着提醒她。
“哦,衣服弄脏没关系。大嫂,请问一下,这做砖的泥是从哪里运来的?”
“这泥是从苏州河边运过来的。我们一家,当家的去河边拉泥,我和孩子们都在这里做砖坯。这一天赚的工钱比给老东家做三天还多,要是有这样的工可做,我们一家就有饱饭吃了。”
“是吗?那就好好干吧,等砖厂的生意红火起来,大家的收入还会提高的。”
“是的,是的,托您小柳太太的福,我们一定好好干!”
冰莹举目望了望正在费力地从远处用手拉车拉泥的工人们,觉得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取泥,来回的时间和劳力多浪费啊!冰莹弯腰抓了一把做砖的泥用手捏了捏,觉得这些泥很细滑,而且还有黏度。可看看周围地上面的泥土,的确与河边运来的不一样,都比较粗硬松散。
她有意识地用脚尖踩着地上的泥土,心生一计,连忙跑到一个正在和泥的小伙子身边。“这位兄弟,能否把你的铁锹借我用一下?”
小伙子不解地问:“小柳太太,您要铁锹干什么?您说,我可以帮您。”
“那好,你到这里来,用铁锹往下挖。”
小伙子照她的意思把地下的泥土铲起来。冰莹发现,越往下挖泥土越细,也越有黏度。她开心得差点笑出声来,然后像发现宝藏一样赶紧跑去找国平。
俞国平正在窑内检查火候,听说有人找他便跑出来。冰莹兴冲冲地把他拉到一边,把发现地下的泥土可以做砖坯的事告诉了他。
国平一听哈哈大笑:“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地下的呢土质量好,我们早就知道,在挖砖窑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为什么不把它们挖出来做砖,而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取泥?”
“我的姑奶奶,你要在这里挖地取泥土,那你这块宅基地不就报废了吗?”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可以挖地洞,往深处挖,地面上只留几个小口,地下的土肯定比河边的泥还要好。挖了地洞,用泥土做砖坯,不但不会破坏地面,还可在地洞里藏很多东西呢。”她激动地说,为自己能想出这个办法而洋洋自得。
“对……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我的小柳太太,你快成诸葛亮了!好的,好的,等把这里的房子造好,我们立刻着手办这件事。”
第二天,国平就把挖地洞的事向老孙作了汇报。
“挖地洞?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老孙听了也兴奋起来,“这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但这件事必须慎重,唔……我们可能会利用地洞做好多事情。我看,要挖就多挖几个,有些是秘密的,有些是公开的,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用来麻痹敌人。国平,你看如何?”
“依我看,先在准备造房子的地方挖两个秘密地洞,一个挖在小柳太太屋里,我们可以把电台搬进洞里去。一个挖在我的卧室下,用来应付紧急情况和存放秘密物资用,这件事需要我们几个党员在晚上悄悄地干,然后再在砖窑边挖几个公开的大地洞取泥做转坯,这样可以把挖出的泥土倒在一起,掩护这两个秘密地洞的挖掘。”
“好的,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十分隐秘,特别是小柳太太屋里的那个地洞,除了我们几个党员外别人不能插手,否则会影响到她的安全。”
“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国平郑重地点了点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