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国贼汪精卫的日伪政权成立后,江南几十个富裕城镇就成了日本政府推行奴化教育的中心点。宛平镇也不例外,不但驻扎着日军司令部,还成立了专门镇压人民起来反抗的维持会,大街上到处张贴着“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大东亚新秩序”等标语。敌人还在每个交通要道都设立了关卡,妄图切断抗日根据地与市镇地下党的联系。
冰莹和国平的马车刚驶近镇子,就被几个站岗的伪军拦住了。
国平穿着镶有国民党少校军衔的军装,跳下马车揭开帘子让他们查看。马车里端坐着林冰莹,她身披紫红色金丝绒披风,手臂上套着一只精巧的手提包,刚烫过的波浪式发型衬着她白净秀丽的脸蛋,更显得雍容华贵。汉奸们一见这种阵势,赶紧恭恭敬敬地向国平敬了个礼,放他们前行。
临近王家大院时,国平又嘱咐冰莹千万不要紧张,一切由他来安排。
马车在镇东的一座大宅子前停了下来。国平让冰莹在车里待着,自己先拿着信走进院子。
不一会,从大宅门中涌出很多人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冰莹扶下车,又把他们的行李拿进屋。
进了堂屋后,国平把冰莹介绍给团长的父母,又对她介绍说:“这两位就是你的公公和婆婆,从现在起,你们是一家人了。”
冰莹礼貌地向他们鞠躬致意。
一阵热闹和寒暄过后,喜笑眉开的老太太提高嗓门说:“大家听着,这是大少爷新娶的太太,叫杨小柳。从现在起,你们都要唤她叫小柳太太,其他不能乱叫。”
在一旁看热闹的二少奶奶应巧玲感到不满了,她撅起嘴,露出一副哭丧相,满脸不屑地朝老太太撇了撇薄嘴唇,轻轻地咕噜起来:“明明是个三姨太,偏要叫她小柳太太!您老拍马屁也不能拍在这上面。”
老太太没去理睬她,又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给冰莹作了介绍,冰莹也逐个向他们点头致意。
“太太,小柳太太路途劳累,身子也不方便,我看先把她安顿一下,好让她早点休息。”国平提醒着老太太。
“对,对,我看她不久就要临盆,还是让她住在东院那三间正房里吧,那里比较清净。俞妈,你和国平也搬到那里去住,一来可以照顾小柳,二来可以让你们母子亲热亲热。”也许是她觉得叫“小柳太太”字眼太多,就改口叫小柳了。
听她这么叫,冰莹心里暗暗高兴,这个称呼让她听着舒服多了,但她又不能表示让所有的人都改口。
王家大宅由三个院子组成,正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朝南五间正房三明两暗,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但大门的两边却一字排开有九间临街房子,都可作店铺用。中间一间两头通的屋子作大门的门道,王家人通常都从这个屋里进出。在这个大四合院的东西两边,与大宅的正房并行,朝南各有三间正房。这样,大院两边的厢房加上沿街的房子和三间正房又组成了东、西两个小院子。老太太让冰莹住进去的房子就在东边的小院子里。
俞妈是个高个子,大约五十来岁,圆形的脸盘略显消瘦,岁月的磨难在她的大眼睛下留下了两个发青的眼袋,鼻梁周围散布着一些暗黄色的蝴蝶斑,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分布着许多纵横交错的皱纹,但从她端正的五官上不难看出,她年轻时颇有姿色。冰莹一眼就看出国平非常像她的母亲。
在俞妈陪同下,冰莹穿过大宅院来到了东院,惊喜地发现这三间屋子都装修得很雅致。中间是堂屋,摆放着一张嵌有象牙的红木八仙桌,四把做工考究的太师椅也是红木做的,四周的墙壁都漆成黑紫色,地上铺着打磨得很光洁的青石板,看上去有几分富贵。堂屋两边是卧室,里面的家具和摆设很齐全,也很精致。听俞妈说,这里平常是作客房用的。这三间屋子与大院里的正房不相连,两屋之间的空间有两米多宽。屋后的一大片空地看来已荒废多年,偌大的场地上只有两间堆放杂物的小屋,还分布这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和几棵枯树,好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后花园。小院子虽然不大,但很清净,院子的西边是大宅院的东厢房,东边砌着一道7字形的围墙,在围墙与沿街房屋之间开着一道墙门,墙门外就是大街。住在这个院子里,可以直接从墙门进出,不用走大宅门。
冰莹从院子的东墙望出去,发现那边也有很大一片宅基地,上面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物,只零星地搭着一些又小又破旧的草房。她好奇地问俞妈:“这么大的一块土地白白空着,多可惜呀!俞妈,这块土地怕有十来亩地大吧?”
俞妈说:“是啊,与后花园那边加起来,足足有十七八亩土地。这东面和后面的宅基地都是他们王家前辈留下来的产业,这些地用来种庄稼不太合适,可他们家又不缺房子,所以这么多宅基地就空出来了。”
“这周围的破房子是谁家的?”
“这些破房子里住的人很多,有的是他们家的长工和佣人,有的是在他家店铺里做工的人,但土地都是王家的,要是他们不给东家干活了,都要从这些草房里被赶出去。”
“那大宅院的西边也是这样吗?”冰莹来时坐在马车里,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就随口问道。
俞妈想:这个新来的小柳太太可真精明,刚进门就打听起王家的财产来,便回答说:“大宅院的西边没宅基地,房子和院子与这里差不多,但占的位置比这里好,那边可热闹啦,离大街很近,出去就是人来人往的繁华场所。要不然,二少爷一家也不会专挑西院那边去住了。”
林冰莹却觉得这个东院好极了,既清净又自由,也不用和王家人碰面,就像上帝故意给她留着似的。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上帝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宏祖大哥。
当天晚上,她就给团长写了一封信,把来到这里后的情况和自己的感受全写了进去。
再说这个“黄鼠狼”,见八年来一直没有音信的大儿子今天冷不防地给他送来了一个即将临盆的儿媳妇,真是又气又喜。气的是:八年前为给他娶二姨太的事,被他臭骂一顿,然后离家出走,从此对他们二老不问不闻;喜的是:他总算娶了个会给王家添子孙的媳妇回来,现在老二宏宗虽有两个孩子,但都是丫头片子,如果这个小柳能生个男孩,那他们王家就有后了。想到这里,老头子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但想起宏祖那封软硬兼施的信,他便有些来气。什么不许叫三姨太,要叫小柳太太,孩子的名字也要由他来定;什么要善待她,否则会动用军队来压我。真想把我活活气死!好吧,这些我都依你,但我必须想个什么招数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否则这口气老子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于是他躺在烟塌上开始冥思苦想起来。忽然,他扔掉烟枪一拍大腿,想出了一个歪主意:如果小柳也生女孩,那就算我们王家倒霉,我也不去管她;如果她生个男孩,我就以王家规矩为由,把他交给亚琴去抚养,让他管亚琴叫妈妈。这样,既可让宏祖的爱妾骨肉分离,又可以此来讨好亚琴。反正你王宏祖也没在信中写明孩子要由谁来抚养,到时你也没法怪罪我。老头子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实在高明,便得意地继续躺在烟塌上抽起鸦片来。
老头子想去讨好的丁亚琴就是二十年前宏祖逃婚时娶的媳妇。当年,老头子看她有几分姿色,儿子又逃跑了,觉得放着这样一个尤物在家实在有点浪费,就动了色心,经常借故去她房里挑逗,但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
有一次,他偶然发现宏祖读中学时写的一张便条。那是几年前的冬天,宏祖的姑夫去东北做生意时给他买来一副毛皮手套,宏祖戴着有点大就把它带回家,匆匆写了几句话放在手套里就出去办事了。他的原话是:这个太大,我用不着,给父亲吧。下面签着宏祖的名字。
斗大的字不识几筐的他,动起歪脑筋来一下很灵光。无意中看到这张便条,就心生一计,在纸条上动了下手脚,又偷偷地来到儿媳房中,他这次准备双管齐下,不由她不上钩。
“亚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亚琴抬头一看,就见老头子眯缝着色迷迷的眼睛,露着被鸦片烟熏黄的大门牙在盯着她,心里感到一阵厌恶。但一见他手中那副又大又亮的金镯子,不觉有些心动。
丁亚琴是一个破落地主的女儿,天生就有很强的贪婪心和虚荣心,她的长相说不上好看,但也生得细皮嫩肉的招人喜欢。当年宏祖在新婚之夜离她而去,她感到十分羞辱,可是想想王家的富贵就不想回娘家了,宁可一个人独守空房,梦想着宏祖有朝一日能回来与她圆房。她虽然识字不多,但伦理廉耻还是知晓的,所以,对公公的几次挑逗都尽量婉言拒绝。
“怎么,你不要吗?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你如果喜欢,我下次再给你买一条大金项链。”老头子一边说,一边嬉笑着凑上前去。
“老爷,您还是拿回去吧!要是大少爷回来知道了,叫我怎么做人?”亚琴面对金钱的诱惑犹豫着说。
“哎呀!你还惦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大少爷干吗?他早就不要你了。不然他怎么会出去一个多月还不回来!你看,这是他写的条子,你看看他写了什么?”老头子亮出了他的王牌。
亚琴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这个太太,我用不着,给父亲吧。底下又清晰地签着宏祖的名字。亚琴看了真是万念俱熄,忍不住伏在桌上哀哭起来。
老头子假装安慰她,上前抱住她的身子,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边说:“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他早就把你送给我了!不信……你可去对笔迹……你是我的……你跟了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王家有这么多钱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都随你花……你……你要什么,我就……就给你什么……”
就这样,在半推半就中,他把亚琴骗到了手。
可是没过两个月,亚琴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害怕地告诉老头子。老奸巨猾的老头子却一点也不着急,他对外宣布说,这是儿子在新婚之夜撒的种。
一贯吃素念佛的老太太熟知老头子和大儿子的秉性,她怀疑这个孩子是老头子的。后来从亚琴肚子的大小上,发现她怀孕时间不对,就更加断定是老头子造的孽。
可家丑不能外扬,既然出了事总得想法遮掩过去。老太太将老头子怒骂了几顿,就建议让他把亚琴提早带到上海,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后,才把刚出生不久的女娃娃抱回家来。对外人却说,这个女娃已出生两个多月。而老头子为了长期霸占亚琴,不再生出第二个孽种来,便买通医院的妇科医生,借口她是难产,在做破腹产手术时,偷偷地给她做了绝育手术。
丁亚琴从此不会再生育,老头子一直对她心存愧意,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一箭双雕之计,冰莹如果生了男孩就要给亚琴做儿子,以弥补他对亚琴的伤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