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奶奶的,是狐狸终究会露尾巴的。这回真对上了。”孙处长显得很激动地说,“那个陈小姐怎么样?”
“挺警惕的。”
“这就对了,她心中有鬼,肯定会警惕。”孙处长眯缝着眼睛,想着,又问,“没让她看出破绽吧?”
“没有。她问我开封有大禹治水的地方,想不起名子了,我说是禹王台。”
“狡猾狡猾的……幸亏你去过开封。”孙处长果断地说,“对他必杀无疑!”
“要是杀错了怎么办?”苏颍犹豫着。
“想当年,宁肯错杀一千,都不肯放过一个共党,还怕这个?杀!”
“还要不要多观察一下?”苏颍的心硬不起。
“不必了,他与共党走得这么近,对党国早晚是个祸害。”孙处长安排说,“后天晚会结束后,你想办法和他单独在一起,尽量引他往人稀少的街道走。只要你发现不远处有两个警察在巡夜时,个头一高一矮,你就可以行动了。记住,现场除这两个巡警外,不能有其他目击证人。”
苏颍点点头,脸色变得异常严峻起来:“我以前去‘蝶恋花’唱过歌跳过舞,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他们知道你是军统的?”孙处长警觉地问。
“不知道。光知道我叫苏小姐。”
“不要紧,你现在叫耿怀秋了,已经不是那个苏小姐了。长得像的人不是没有,关键要看你的心理素质了。如果有人问你是不是苏小姐,你的态度不要生硬,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另外,你在化妆上可以掩饰一下。”
“好吧。”苏颍点点头,又问,“处座,要是那个姓曹的想离开雁岭公园呢?”
“嗯?”孙处长用敏锐的眼光看着苏颍,“他想离开公园?”
苏颍察觉到孙处长在暗中观察她,真后悔刚才不该多说这句话,既然说了,越回避越会招致猜疑。她马上急中生智地请示道:“要是他离开公园到外地出差,我该怎么办呢?”
听说是“出差”,孙处长敏感的神经放松下来,沉思着说:“这倒是个新问题呀,他有到外地出差的迹象?”
“说过。”苏颍回答得很简练。
望着夜幕下的嘉陵江,孙处长手指在石头栏杆上敲着说:“后天就要开联谊晚会了,他这两天不会再出差吧?”
苏颍也觉得这次联谊晚会很重要,曹大宝不会离开,但她还是说:“他以前说过,有件急事要出趟差。我是怕他真要出差怎么办?”
听到这话,孙处长心里也不踏实地说:“先按既定方案办。有情况及时向我报告。”
“是!”
临别时,孙处长微笑地说:“沈处长让我转告你,贾秘书现在已是电讯处的副处长了。”
苏颍脸上露出惊喜,但这种惊喜很快被不相信的表情所代替。
见她这样,孙处长认真地说:“真的!这事没开玩笑。”
夜晚,“蝶恋花”夜总会大厅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乐队穿着红色上衣,白色裤子,演奏着当今最流行的《天涯歌女》和《长城谣》的曲子。舞池周围摆放着圆桌,上面有水果、糕点。
苏颍和小合唱的演员们在化妆室里化妆、着装。苏颍给自己化了浓妆,连她也认不出来是自己了。
七点钟,来宾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大厅。他们在门口留言簿上签名后,每人手里都有一本介绍雁岭公园自然风景和公园三年规划蓝图的小册子。册子扉页上写着。
“雁岭公园向您庄严承诺:凡持有本册者,可享受以下优惠待遇:一、免费携家眷进公园游玩。二、免费在公园湖泊垂钓。三、欢迎您在公园投资兴建各种娱乐和服务设施,公园仅收取管理费。……”
许多来宾对雁岭公园的承诺很感兴趣,看着、议论着、咨询着。人群中有不少被邀请来的记者,他们每人手里除有一本小册子外,还发了红包,个个美滋滋的。
“北剑门”钱庄的夏老板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走进大厅。他梳着一丝不乱的大飞头,留着八字胡,上穿灰黑色相间的方格西装,下穿黄色马裤,扎着一条红、黄、蓝相间的领带,拄着不锈钢拐杖,颇有绅士和武士相糅合的风度。
他身后站着四个穿黑色宽松服装的保镖,腰上系着宽皮带,挎着驳壳枪,一双警惕而又凶狠的眼睛扫视着周围。
“欢迎,欢迎!”曹大宝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西装,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夏老板是重庆银庄业凤毛麟角的人物,被邀请到前排就坐,身后还站着两个穿旗袍的小姐。他坐下后,觉得柔情似水的小姐和凶神恶煞的保镖站在一起很不般配,向身后一个络腮胡子的保镖说:“你们找个地方坐下。”
络腮胡子保镖点点头,领着几个保镖到大厅旁边的空位处坐下。
曹大宝坐在夏老板身边,恭敬地说:“老爷子,等会您讲讲话吧。”
“不啦。”夏老板摆摆手说,“我往这里一坐,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黑色绸缎服装的年轻人走进大厅。他戴着浅色茶镜,手上转动着两个核桃,站在大厅口处,身后跟着八个身穿练功服的打手。
此人是“保安”武馆馆长夏风。他打了个响指,打手们分成两股,把守在大厅的两个门口处。
站在门口的警察对他们非常客气,把重要的位置让给他们。他们就位后,两腿叉开,双臂环抱,个个金刚怒目模样。
“你好啊,夏老弟!”曹大宝大步流星地迎过来。
夏风满脸笑容地打量着他,啧啧称道:“嗬,很有派头嘛!”
“行啦!别花哨你老兄了。”曹大宝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哎,老爷子已过来了,要不要和他坐在一起?”
“不啦,我随便坐。今晚你们就放心好了,来的都是‘段哥们’,不会有人来捣乱的。”说完,夏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听到“段哥们”几个字,曹大宝心里更放心了,因为“段哥们”是“保安”武馆里最优秀、最信得过的弟子,缘于武馆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保安”武馆以前有个姓段的学员,因涉及一起派系杀人案被警察抓去。警方把所有刑具都给他用上了,他就是誓死不招主谋是谁,后来撞墙自尽了。
虽然这起派系杀人案与夏风和他的武馆无关,但夏风非常敬佩这个姓段的哥们对主子的忠诚。他不仅厚葬这个姓段的哥们,而且给他的父母养老送终。
从那以后,夏风把武馆对他忠诚的弟兄封名为段老大、段老二、段老三……统称“段哥们”。
联欢晚会开始了,响起摇铃声,大厅四周的灯光黯淡下来,舞池里笼罩着桔红色的灯光,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舞池里。
这时,一位穿淡青色碎花瓣旗袍的年轻姑娘走到舞池中央,站在麦克风前。她有些紧张,表情不大自然,她就是曹大宝的妹妹曹岚。
上台前,苏颍再三叮嘱她心情放松些,就跟平时背台词一样。曹岚答应得挺好,可一上台,她望着周围都是工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心脏“怦怦怦”地都跳出嗓子眼了,拘谨地鞠了个躬,一抬头,脑子一片空白,背好的台词全忘了。
看到坐在夏老板身边的哥哥向她投来信任的目光,曹岚的心情总算平静了许多。按要求,每介绍一位主要嘉宾中间要停顿一会儿,让这位嘉宾与大家见见面,以示礼貌。可曹岚由于太紧张了,把这事给忘了,一口气把六七个主要嘉宾的名子都念完了。
夏老板皱起眉头,把拐杖一捣,不满地对曹大宝说:“这人是从哪请来的?!”
曹大宝赶紧赔不是说:“老爷子,对不起啊!她是我妹妹,我想让她在这种场合锻炼锻炼。”
“噢――”夏老板这才消了气。
轮到曹大宝讲话了,他经常参加重庆市“红学”研究会活动,见过大世面。他拿着一本宣传雁岭公园的小册子,风度翩翩地走到麦克风前,说:“尊敬的‘北剑门’钱庄的夏老板;诸位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代表雁岭公园全体员工,对您们的光临指导致以热烈欢迎!”
鞠躬后,曹大宝接着讲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辩证关系及雁岭公园的美好的发展前景,最后,他举起手中的小册子风趣地说:“刚才有几位先生和女士问我,我们公园的承诺能不能兑现?老百姓有句实在话:‘忠于诺言是好人,不讲信用是小人。’我曹某人这一辈子当好人当定了!”
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一直在认真听曹大宝讲话的苏颍,这才明白军统为什么要制定这套方案谋杀曹大宝,而不用那种一枪就结果他性命的办法来暗杀他,其道理不言而喻。
演出开始了,雁岭小合唱团一上场就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男演员穿着传统的白色衣裤,外边套着紫色宽条绒茄克。女演员穿着黑丝绒滚银边的旗袍,旗袍边缀着黑色的莹珠辫。
“尊贵的来宾们,大家晚上好!”
苏颍和曹岚异口同声道。乐队奏起轻松欢快的舞曲,合唱团的演员们男女相邀的翩翩起舞起来。随着轻歌曼舞的乐曲声,苏颍和曹岚一人一句说起来。
“雁岭小合唱团是我市第一个‘以园养团’的业余文化团体,他们载着雁岭歌声而来,踏着雁岭的舞步而去,留下的是雁岭的深情厚意。”
“在雁岭小合唱团的成员中,有医生、有教师、有工人、有职员,他们在雁岭晨练中相识,在歌舞声中相聚,为雁岭的明天抛出友谊的丝带。”
“……”
曹大宝微笑地看着苏颍和曹岚,觉得有苏颍带着,曹岚报幕好多了。
“这个耿秘书蛮不错嘛!”夏老板赞佩地说着。他来公园时见过苏颍,还请曹大宝和苏颍吃过饭。
吃饭时,曹大宝向他说起盖别墅的事,也没有回避苏颍。夏老板看出曹大宝和苏颍的关系非同一般。
雁岭小合唱团总共演了三个节目,个个精彩。特别是苏颍独唱《天涯歌女》时,演员们旋转着舞步,在苏颍周围转动着,大厅里的掌声和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概是受到苏颍报幕的感染,曹岚渐渐不怯场了,报幕一次比一次好。到了跳交谊舞时间,乐队奏起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曹大宝对夏老板说:“找个女士跳支舞吧?”
“好啊!”夏老板很乐意。
曹大宝向苏颍招招手。苏颍明白意思,笑盈盈地走过来,邀请夏老板跳舞。
当然,曹大宝让夏老板与苏颍跳舞也有自己的私心。夏老板是今晚嘉宾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夏老板第一个舞和苏颍跳,其他男士就不好意思再主动邀情苏颍跳舞了,除非苏颍去邀请他们跳舞。
毕竟夏老板年事已高,他与苏颍跳了两支跳舞后,有些累了。他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想休息一会儿。曹大宝和苏颍坐在那里陪他说话。
听到好听的舞曲,苏颍就想跳舞,她有些坐不住了,又一次邀请夏老板跳舞。
夏老板还没有缓过劲来,摆摆手说:“你们年轻人跳吧。”
此时的曹大宝,一个劲地向苏颍使着眼色,意思让她坐下,继续陪夏老板说话,可苏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时,乐队奏起伦巴舞曲,舞场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不少男女走进舞池。
夏老板爽快地说:“哎,大宝,我很喜欢看你跳伦巴舞,你带着耿秘书跳一个,让我再开开眼。”
“今天我不想跳。哎,老爷子,有位商业局的董先生,提出想在公园建个西餐厅……”曹大宝没有心思跳舞。
没等曹大宝把话说完,夏老板打断话说:“这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谈嘛!你现在的任务彻底轻松,把舞会的气氛活跃起来。去吧去吧!”
曹大宝只好勉强站起来,与苏颍走向舞池。苏颍从来没有与曹大宝跳过舞,不知他跳舞的水平怎么样。
进入舞池后,苏颍把手伸到曹大宝的面前。曹大宝有点心不在焉,不时地望着夏老板。夏老板用长辈的神态向他甩甩手,意思让他跳。曹大宝只好吻了一下苏颍的手,进入跳舞状态。
舞池里绝大多数的男女们跳伦巴舞搂抱在一起,快速地抖动着身体,曹大宝不喜欢这种传统跳法。他认为跳舞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思想僵化或具有创新活力;要跳,就要尽量做到与众不同。所以,夏老板很欣赏曹大宝的舞姿,还说看曹大宝跳舞他能年轻几岁。
为了使夏老板得到精神上的满足,曹大宝便拿出跳舞的看家本领。他两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后,把手伸到苏颍面前。苏颍不知道他跳的是什么伦巴舞,把手伸过去。曹大宝抓住苏颍的手后,让苏颍旋转了一圈,一下把她斜抱在怀里,然后又猛地把她拉起来,借惯性又让她旋转了两圈。
这时,曹大宝舒展他那开软如飘带的双臂,踏着乐点,一会儿舞姿翩跹地围着苏颍转动,一会儿又含情脉脉在苏颍面前手舞足蹈,舞姿眼花缭乱,好像置身于无人之境,随心所欲地跳着,自由自在地舞着。
苏颍有些蒙了,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跳法,也不知道该怎样跳了;就是跳,她也很难一下子达到曹大宝这种没有任何框框的跳舞水准。
周围的舞者被曹大宝这套动作新颖的伦巴舞吸引住了,目光汇聚过来。
好在苏颍能歌善舞,她跳起了新疆舞,双手举起不断变化着手姿,身躯慢慢旋转,头还不停地左右晃动,不管曹大宝怎样跳,她的这套新疆舞都能与曹大宝的舞姿匹配媲美。跳到高兴时,苏颍还隆起她富有弹性的胸脯,以示女性的无穷魅力。
晚会进行到十点钟,来宾们渐渐开始离去。曹大宝、苏颍站在门口,送别与会的来宾们。
苏颍站在曹大宝身边,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与来宾寒暄着,她心里却复杂极了:自从她奉命执行谋杀任务与曹大宝相识后,渐渐地感到曹大宝就像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已经深深地在她心中留下烙印,可老天爷往往就是这么不公平,偏偏要打碎她心中的这个完美的“艺术品”……
“大宝,等会我们上街喝点咖啡吧。”苏颍终于把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好啊!”曹大宝美滋滋地答应了。
看着曹大宝,苏颍心里很不好受,一丝丝的幽怨涌上心头:自己这是怎么啦?才和曹大宝在一起工作了几天,就有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驱赶走的感觉……
快十一点时,来宾们走完了,曹岚随小合唱的演员们乘坐上一辆大卡车。曹大宝塞给司机一些小费,叮嘱说:“师傅,劳您驾把他们一个个送到家。”
“好嘞。”司机满口答应。
夏风坐在靠近门口处的椅子上,搭着二郎腿,脚尖不停地抖动着,手上转动着两个核桃,一直到最后一个客人走了,他才站起来,笑呵呵地曹大宝说:“怎样,曹兄,你面子可够大的。要是别的场子,小弟不会从开场呆到最后的……够朋友吧!”
“够、够,绝对是铁哥们!”曹大宝从提包里拿出两纸卷大洋,塞给夏风说:“犒劳弟兄们的。”
夏风把眼一瞪:“咱俩还用来这一套吗!?”
曹大宝低声说:“弟兄们呢?”
“好吧。谢啦!”夏风挥了一下手,弟兄们纷纷上了中型吉普车。
“哎,你俩怎么回去呢?”夏风问。
“慢慢溜达回去。”曹大宝说。
夏风明白意思笑了笑,上了车。
“等等!”苏颍向夏风招招手说,“大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跟他们的车回去吧。”
看看苏颍这样,曹大宝有些扫兴地说:“那好吧。”
他俩挤上吉普车,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