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把牛老师扶进房间，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他懵了，呆立在门边――
你给我沏壶好茶来，牛老师浑身酒意突然消失，走到沙发前把自己非常舒服地放坐而下，回看着呆立在门边的他，还愣着干啥！
你――没有醉？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急忙去泡茶。
刚才那一巴掌，牛老师啜了一口茶，慢慢品味，点点头，说，打你坏了我的好事。你那点小滑头鬼心眼，以为我老牛看不出来？
看，看出什么？他嗫嚅。
哼，魏总魏紫玉是你什么人，还不跟我从实招来？
她――是我未婚妻。
嗯，难怪，可以理解。
即使不是，我也要阻止牛老师的。
为什么？
为了牛老师的清誉。
呵呵，山人一不从政，二非圣人，可从来没有把那些虚世浮名看在眼里！
可是－－－－－－难道－－－－－－
在我眼里，我看小兄弟也并非不是率性而为的人呐！况且，我和她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哦，不过，我对牛老师的率性不敢苟同，而且所谓愿打愿挨，也不过是对权势的倚仗和巴结，或者说屈服－－－－－－可怜夜半祭床上，岂是深闺梦里人！
噢，呵呵呵，哈哈哈――小兄弟果然不凡，牛老师脸色一变再变，好个“可怜夜半祭床上，岂是深闺梦里人”――好，好。不过，想要占用我的时间，我还得先考较考较你――
两人对视。东方何为悬着的心顿时一松：晚辈愿聆牛老师教诲。
古人说，“知人则哲”、“安民则惠”，当前社会上关于穷人富人的议论很多，也是一个改革的大局问题，你怎么看？牛老师瞥他一眼，端起茶杯。
东方何为沉吟半晌：这个，先不说贫富差距拉大的原因，我认为，首先，应该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让所有的穷人都有机会通过合法的途径和自己的努力成为富人。第二，与此同时，要保护合法致富的富人，不怕而且应该替他们说话。只有这样，穷人才有希望，才有奔头。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不能制度性的帮助众多的穷人致富，就没法有效地保护合法致富的人。而如果不能保护这少数富人，且让他们越来越多，那穷人还有什么指望？我们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指望？所以穷人致富和富人保护（正确地说是保护所有公民的一切合法财产），是硬币的两面，这两面都必须兼顾，都必须做好。当然现下主要是穷人致富的问题，必须要有很好的制度安排。也只有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成为一个健康的社会，我们的改革才会一帆风顺，我们中华民族才有希望。
牛老师抚掌，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好，咱们随便聊聊－－－－－－“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你对东西方文化，或者说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有什么见解？
噢，“究天人之际”－－－－－－牛老师还在考我――不过，我愿意受教。文化这个东西，既虚又实，却很根本，可以从很多角度切入。我想从一个角度，发展的角度去领会它。应该说，人类历史产生了两大奇迹。其一是西方文化，它以矛盾斗争否定前进的方式征服自然和人类，发展到现在，成为世界的主流文化和历史前进的领头羊。其一是中国文化，它以另一种高度发展的理性方式和社会发展模式，绵延几千年至今而从未间断。以今天的观点看，中国古代文化是一种理性、悠然、循环的生态型文化。虽然它很早在各方面的重要发明创造中领先于世界，但并不或者内在地无意识把它转化为一种西方意义上的科学技术。它以敬天保民的天人合一方式保持着人与自然环境的生态平衡。因此，所谓中国文化几千年的“停滞性”，其实就是它保持生态和谐的发展的衡常性。
呵呵，“停滞性”和“衡常性”，你这种见解却是和一般对中国文化的批判或否定不同，也和没来由的唱赞歌不同，牛老师睁大眼睛，看着东方何为，请细说之――
中国文化提倡“天人合一”，讲究大化流行，厚德载物，它既是一条保持生态、和谐发展的长久之路，又是一种按自然演化方式与地球共存亡之路。而西方文化从古希腊开始的分析形式、明晰原则，就意味着要产生而且果然产生了一种硬性逻辑的实验科学，从而带领人类走上了满足人的欲望的征服自然之路。
依哲学的观点，地球有诞生的一天就有死亡的一天。中国文化的结果是与地球共存亡。西方文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发展科技，征服宇宙，可以自由地在宇宙中寻找新的居住地。对地球人来说，这是一条永世长存之路，却也是一条冒险之极的路。这条路一方面向我们许诺成为宇宙移民的希望，另一方面却也带来了加速地球毁灭的现实。
如今，依靠科学技术让人类移民宇宙仍然遥遥无期，而人类人为毁灭地球的日子却差不多是屈指可数。国际组织和有识之士发动的环保运动至今未能阻止地球迅速毁灭的趋势，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运动更是加速了这一趋势的进程，联合国发出的一份份令人沮丧的报告，规模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急的灾害性天气等事件就是明证！
这么说来，小兄弟是人类文明的悲观论者喽？
你以为呢？东方何为明朗地睁大眼睛。
当然不是?，牛老师笑说，你这小子，想将我一军嘛――人类的出路何在？那就是取其所长，融会东西，走一条生态型的和谐发展的现代化之路－－－－－－
对呀，牛老师果然高明嘛――东方何为既生气勃发又似有所敬畏――看来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它让人类发生出既各有所长又可以相互弥补和融合的多元文化，但它也不作硬性的拉郎配，而是让人类自己去选择――生存还是灭亡，请地球人类诸君自己抉择－－－－－－
深刻！牛老师抚掌，就此论而言，可以说小兄比国际上某些文明冲突论者高明多多－－－－－－
也可以这样看，文明冲突论是不是在对人类从地球人进化到宇宙人这条路上的自杀提出某种警告，重锤擂鼓，触人猛省！
哈哈哈，两人同声畅笑――“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咱们秉烛夜谈！
牛老师是当之无愧的牛老师――东方何为认为。
他东方何为也是当之无愧的东方何为――牛老师对他说。
那天晚上，他向牛老师的讨教，后来变成了两人的切磋，争论，探讨－－－－－－他们主要讨论了改革中的一些热点和难点问题。然后，说到关于改革的动力问题――
牛老师说，从历史上看，改革的动力主要来自执政者的执政危机。当然，如果执政者不论什么原因看不到或者不愿正视这种危机，从而无所作为，那么革命就会发生。
民众的改革愿望不是动力吗？东方何为问。
至少不直接是，牛老师回答，从历史上看，民众产生的是改变自身现状的愿望――马克思说过，革命理论不可能在群众中自发产生，而是需要灌输，改革也一样――改革者在一定程度上把握和利用这种愿望，才能汇聚成改革的动力。
你的引用似乎不恰当，你这个结论是不是也有点问题？
牛老师笑笑：结论有什么问题？
比如，才发生不久的孙志刚事件，不是广泛引起民意的涌动，从而导致了政府对收容制度的改革吗,这不算是动力？
牛老师又笑了：在现代宪政国家里，情况当然不一样－－－－－－这种改革的动力主要来自宪政框架内的民意伸张和多元竞争，国家甚至各个地方的权力位置必须通过对民意的竞求去获得，并辅以任期限制、轮替和有效监督－－－－－－
问题是我们现在的改革路径，东方何为若有所思，应该让公开的民意作为改革的动力，引领改革的路向。形成这样一种常态，即由民意的充分表达汇聚而为改革的依据，推动改革的进程－－－－－－
不错，牛老师赞赏，然后说：改革的动力问题解决以后，改革者就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了。你发现没有，中国历史上，改革者的下场几乎都是不好的。
东方何为点头：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商鞅变法改革开始，柳宗元也好，王安石也好，甚至光绪帝，都没有好下场。我想，历史上当权者搞改革，都存在根本性的局限，就是您所说的，都存在一个改革的动力问题。那些改革者只是具有理想主义的非最高权力者，他们的改革之所以能够进行，皆来自最高权力者的授权。而一旦最高权力者通过一定程度的改革度过执政危机后，就会与受损的既得利益集团进行妥协，对其进行安抚。这样，牺牲改革者就成为必然，他们的悲剧命运就产生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牛老师含笑问。
这就是历史上那些改革者的悲哀了，东方何为有些凄然，因为执政者和民众的利益不是一致的。从根本上说，那是传统体制的问题。传统体制不改变，不实行宪政，人民大众没有真正当家作主，这样的悲哀就不可避免。
不错，这就是我们改革的根本和目标。
他和牛老师天南海北又讨论了许多问题，最后牛老师怪怪地笑着停止了说话。东方何为终于察觉了，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牛老师－－－－－－
你找我，就没有一点，你自己的，实际的问题？牛老师依然怪怪地笑。
东方何为茫然：您是说――
你不想做此地的改革者，领头羊，引领改革，实验你的改革设想？
噢，这个，您――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牛老师走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东方竟已发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