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康像失了水分的黄瓜一般回到他的老窝――草叶湖深处一个外观极不起眼,内里装饰豪华,别有洞天的家――东宫。东宫这个名,只有他自己和几个心腹才这么叫。并且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取这个名儿。
尽管又惊又吓且一夜未眠,但他仰倒在自己的卧室――醉仙居里的高级席梦思上却毫无睡意。
那想要杀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东方何为说得对,那个人是冲自己来的。当那枪口在包厢里四个人中搜寻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不然为什么他会死抱住向娟不放,且下意识地把她的身子努力展护在自己身前呢。
他绞尽脑汁,回忆着蒙面人的身姿和动作,努力地想要找出一点熟悉或者破绽------这一定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不然狗日的何以蒙面!
可是没用,一点儿也揣摩不出来。他焦躁而又气恼地一窜而起,奔出卧室,冲进练功房,对着器械一阵毛搞------直到精疲力竭。
躺在浴池里,享受着水流的自动按摩,朦胧中,那轻揉着自己身体的竟是向娟暖柔软腻的玉体。啊,狗日的好爽!他哼吟着、体味着那柔柔的?弄,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我要她,我要向娟!他忽然亢奋地大叫,坐起身子,伸出湿淋淋的棒棒手探身抓起手机急切地吼:黑三,黑三,把向娟给我接来!
是,康哥------不过------
什么不过,快去!
这------合适么?
哪点又不合适了!
向娟从没到过东宫,黑三强调东宫,提醒他――或者康哥到梦幻阁去,梦幻仙子已被晾了大半月了。
不去不去。
或者去芙蓉苑------幽兰室------
停下,你停下------他脑中灵光忽现,黑三,你马上去给我查一下,叶军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现在又在哪儿。快去!
康哥,你怀疑叶军?
也许,你马上查狗日的!
与此同时,东方何为开完了县委常委扩大会、专案小组成立会和案情分析会,独自一人来到娱乐城。他找老板杨乐天要了一个包间,把向娟叫来,与她相对而坐。
向娟看了一眼东方何为,脸红着,嗫嚅着,难以启齿。
她家住本县楠木乡,她是东方何为的老辈子,算起来应是他的表姑。这个风姿绰约的表姑原来有一段辛酸史。
她的父亲是个驼子。向驼子早年丧偶,独自带着两个女儿。大女儿16岁出外打工,钱没挣到几个却被人贩子卖到安徽,这么多年仅回来过一次。久了,就像没养这个女儿。
小女儿向娟倒还争气,考上了最后一年包分配的卫生学校。向驼子拿着女儿的入学通知书欢喜得还没回过神来,却又被学费给难住了。东挪西借,求亲告戚,也亏得懂事的向娟在学校拿着豆瓣或是酱油就一餐饭,实在没法了,白饭一顿也将就打发------终于熬完了四个寒暑。前年七月毕业待分配,又说得自己联系接受单位。可眼看着半年过去了,向驼子又没得什么有门路的亲戚,父女俩只好在家唉声叹气。
前年腊月二十九,东方何为“荣归故里”。向驼子得知消息,带着女儿找到他家。东方何为印象中黄皮寡瘦的向娟,如今已亭亭玉立。问明情况,他当即用手机联系县医院吴院长,吴院长迟疑着。他知道这个院长是个老实人,不想为难他,正想关机,吴院长却又同意了。但说医院有规定,凡新进的人都要交齐1万5千元建院集资款,就连内部子女入院也不得免。
东方何为知道向驼子连1千5百元恐怕`都拿不出,沉吟着如果自己解囊是否显得太慷慨了一点。吴院长见他沉默,又答应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同意向娟报到后留职一年,待想办法或者打工筹集了集资款,再到院上班。
年后,东方何为回到县城,把向娟介绍进了乐天娱乐城。一年多来他很少来看望向娟,因为他确信杨乐天不会不给他面子而去为难她。在和向娟不多的几次交谈中,他也相信她不会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女子。
此刻,他默默地打量着向娟,她虽然身着娱乐城的工作服,但整个形象却那样清丽脱俗,显不出在娱乐城上班的气息。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看着我,老辈子。
向娟抬起头,已然平静的脸色又现红晕:你以为我堕落了吗?
为什么这样说?他讶异。
为什么又叫我老辈子。我们不是说好都叫对方的名字吗?向娟杏眼圆睁,幽怨地向他一横,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管我。
我不管你?
十八个月零九天,你只来看过我三次,还有两次是因为应酬,顺便问了我几句。她直视着东方何为,你那衙门口离我这儿才500米。
东方何为本想进行一场严肃的谈话,没想到一开头就弄成了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对视着那双美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那衙门怪吓人的。
中专生了,跨世纪了,还怕衙门?
总之是你不对!她垂下眼睑,半晌,你这次来找我是想问昨晚的事?
是。
想要我说实话?
是
你又不管这事,让公安局去查好了。
吁――清亮的口哨:从今天早上起,就该我管了。
你------可是,可是,我说了就害苦了一个好人了。
你不说,就害苦我了。
我------向娟眼泪夺眶而出------我该怎么办?
第四章
在柔弱的向娟进退两难之时,县委书记魏子良接到女儿召他去草叶湖的电话。
出城10来分钟,他就来到了草叶湖。沿着湖畔公路又行驶了两分钟,然后拐进一个小谷,就驶入了竖着“草叶别院”牌坊的大广场。广场内侧立着一溜仿古建筑,这就是他女儿旗下,省文化(集团)公司旅游公司的总部所在地了。
轿车在一幢酷似黄鹤楼的建筑面前停下,替他拉开车门的不是身着保安服的门卫,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
魏书记,董事长正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年轻男子虚扶了他一把,便潇洒地一个转身,引领而行。
来到顶楼一个没有标志的门前,年轻男子轻摁门铃然后推门而入。室内似一个大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引魏子良绕过沙发来到一扇门前,轻叩两下,推开门,微躬示意:魏书记请。
魏子良进门穿过门廊,来到一个宽大的房间,房内空空如也,只在一角放着一床一桌一椅。室内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在房顶悬一盏毫无特色的吊灯。
魏子良,赤身!一个冷峻的女声忽然响起。
魏子良全身一颤,下意识地俯头解衣------直到仅存裤衩。然后走到床前双手捧头俯身床上――就在他身子刚刚沾着床席,一记重重的鞭笞抽在了他赤裸的背上。
他惨呼一声不由躬背屈身,又一记鞭笞应声而下,抽得他滚向床头------接着鞭记像骤雨卷向他全身。他双手抱头,一边大呼小叫地哀嚎,一边在床上乱滚------有时好似在躲避鞭笞,有时又像在迎接鞭笞,不过那哀嚎却是一样的惨烈。
好一顿鞭笞!
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陡然响起母狼夜啸似的哭丧,鞭笞顿停。
遍体鳞伤的魏子良待喘息稍定,艰难地爬起身来,趔趄着推开一扇小门,滚进一个浴池。池内温水氤氲,幽香浮动,遍体火辣顿感清凉------
洗浴毕穿戴好,魏子良推开另一扇门。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一套沙发和音响把室内分作两个单元。左边,老板桌临窗而置,座位后是一壁书架。右边,是酒柜和吧台。但是酒柜里酒却很少,大多是饮料和茶。
省文化(集团)公司董事长、总裁,他的女儿魏紫玉翘腿坐在主沙发上正在品茶。魏子良上前,瞥一眼茶几上饮料的摆放位子,侧面而坐。
胖罗汉因何而死?魏紫玉面无表情地问。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据何为的判断,是被误杀。不过,紫玉,你------魏子良欲显亲热而又被冷脸阻止。
误杀,确实吗?
应该是。据何为分析,凶手的目标是羊康。魏子良把东方何为的分析重述了一遍。
何为不晓得,你不清楚?叶楠正着手调查石坚,而羊康也在搜集罗长林的材料。无论凶手针对谁,其目的------
我开始也这样想,可后来又觉得不像――况且从他们角度看何必这样,我已经铁定了要退,他们接班是早迟的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搞臭他俩?
这------
魏紫玉微微一笑,这是你一种心理,一种病态心理,一种――怎么说呢,叫做忌恨接班人心理------
魏子良及其复杂地看着女儿,心湖微荡。
他们都不是傻子,就感觉不到这种威胁?况且胖罗汉已查到石坚和那个什么,叫肖艳的女人------魏紫玉又冷下脸来,你没担心这是蚁穴?
至少目前还不能确定。
那几个人没有一点异常?
或许他们伪装得太好了。
魏紫玉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举目向外。
魏子良看着沉思中的女儿,他只有在没和女儿正对时才可以看她,她依然那么高贵典丽。只是她似乎对政治过于热心。他不赞成女人有太多的心机,那太可怕了。特别这个女人又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又对她有过深重的亏欠。并且这种亏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展成了一种畏惧,特别又当他发现女儿在很多时候比自己更聪明、更老练、更有`大局观时,他对女儿就有些近乎崇拜了――她是我的女儿,我的------他默默地念叨。
魏紫玉回过身来,他急忙收敛眼神,侧耳聆听:最近,还有人来------骚扰没有?
没有――魏子良体会到了女儿对自己的拳拳之心,内心更为熨贴,自从老妻和儿子遭遇不幸,也曾经有人对他不轨,女儿知道后就派了两个人来保护――有那两个人在,恐怕再不会------
没有就好,魏紫玉点点头,他们如果偷懒不听话,你就说,我另外------
哦,他们很周到,做得很细。
这样就好,魏紫玉忽然转移话题,你对何为就如此放心?
何为,难道------魏子良一惊,你是说他的忠心?
不是------是------魏紫玉忽失矜持。
------魏子良不由迎向女儿的目光,显出疑问和探寻。
------现在,魏紫玉重拾冷峻,省公安厅有个叫红绫的副处长正在赶来。她抬腕瞥了一眼坤表,再过30分钟就可到达,据说,这个女人是个破案高手,有女神捕之称,是廖厅长的三大爱将之一。省厅安排她来主持此案。
牛刀杀鸡,魏子良不以为然――又忽然光火,她来主持,为什么不通过我!
公安局长被杀,如此大案,不该由省厅派人主持?
我是说他起码得------魏子良火气突消,他起码得先打招呼。
他们是在动身时通知的,公安那边何为可能已经知道了------那个红绫据说色艺俱佳而且颇具政治头脑------你笑什么?
没什么,魏子良顿悟女儿心思,我是想,是想派这样一个人来,他知不知道?
哼,不然我晓得这么清楚?她顿了顿,不无犹豫地盯向魏子良,我想,何为许多事都不晓得,这些事现在又能不能告诉他?否则------
你怕他对付不了那个女人?
魏紫玉摇摇头,岔开话题:你最近是怎么了,经常乱发脾气?
你――他想问她怎么知道,又知道是白问,抠抠头,我也不晓得。
我晓得,魏紫玉开始关切地注视父亲,是因为年底的换届------
见他默认,魏紫玉设身处地软语以慰:------以后,你住到省城我那来,我带你到处走走,那些名山大川,名胜古迹,还可到国外------
我哪儿都不想去。
父女相对无语。
良久,魏子良以一种腿脚尤健的圈枥老骥似的眼光抬望女儿,可惜------我觉得身体很好,很好,真的很好------退休后我想带着丽儿到处走走、看看------唉!
他是老了――魏紫玉不由暗叹,这不,说话也颠三倒四------
魏子良却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可惜现在又不兴继承------
爸――魏紫玉似极理解,脱口而呼。
啊――魏子良浑身一震,这久违了的称呼,这极具磁力的呼唤,瞬间穿透了他心灵久以坚硬的外壳,直入到那一小片最柔软的部位,抚摸它,熨贴它,令它抖颤,让它跳跃,使它激奋,荡起一波波的暖流温润他全身,他顿然虎目蕴泪,雄心渐弱。
为什么要想到这个?她问,随似立即又悟到了,呵,你过去有时候也太――她想到的是心狠手辣,说出口的却是――太不择手段了------
我才不怕他们秋后算账,魏子良语含哽咽,我是怕你也像紫轩------
爸――魏紫玉呼声更柔,她不想说那些伤心事,那过往了的就让它尽快过去吧!她不能让自己的心灵因沉浸于陈年旧往也软弱下去,她要有所作为,因为她还年轻,她是这个时代,这个不拘一格,活力四射,可以大胆追求的时代的新人――爸,有些继承还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继承,可以?
我说的是何为,东方何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