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歌北朝民歌)
这首简单的词,却道尽了草原的美丽景色,勾画出一幅生意兴然的草原风景图。草原的辽阔,令人开阔眼界,舒展胸怀;草原的碧绿,就像绿色的汪洋,随着风,荡起了绿波;广阔的苍穹,碧蓝色的天幕飘荡着几多白云,如少女腼腆灵动的情怀,也吸引着男儿洋溢的豪情。
白色的绵羊,是草原上最宝贵的财产,成群结队的散落在草地中,就像海洋里的浪花,大地也因为它们而活了起来,热闹了起来。辽阔的草原并不寂寞,而是热闹而繁华的。
草原上最动人的声音,是美妙的歌声,姑娘们婉转的歌喉和小伙子们嘹亮的情歌,动人心弦,令人迷醉,奔放热情是草原民族的天性,能歌善舞,彪悍健壮,是草原上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而对这种美妙的歌声感到无奈的,草原上也只有一个人了,就是已经康复了近半年的欧阳随缘,天天对他唱情歌的姑娘们,让欧阳随缘感到十分的无奈,对于热情追求他的曼达,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夕阳如血,红光笼罩着整个草原,牛羊悠游自在地吃草,喝水,为漫长的夜晚储蓄夜宵。而在矮山丘上,一个颀长的身影,背着夕阳,眺望着东方,俊雅的脸孔上充满了迷茫,在不知名的东方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等待他。
欧阳随缘不知道是失忆的人的错觉,还是心里遗留的依恋,但愿不是他自己的幻觉。除了知道他自己是中原人外,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就连曼达给他的名字,他也感到无比的疑惑和怪异的感觉,陌生却又熟悉,藏着他莫名的眷恋的情感,只有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这种强烈的归属感的渴望。
风依然在吹,欧阳随缘除了迷茫,还是迷茫,迷茫中总带着几分莫名的惶恐,莫名的畏惧,或者应该说是敬畏。
让他注意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总是不自觉的排斥女子,或者男子的接近,甚至十分的厌恶他们的碰触。他不爱笑,开始只是认为因为自己失忆了,剩下半个人,没有心情笑,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笑容总是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来,连敷衍的笑容都不曾有过。他每次想笑的时候,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的笑容只能属于我,不许在任何人面前笑!
他能够猜到自己的身份恐怕没有曼达他们猜的那么简单,他检查过自己的伤口,除了一些摔伤,一些擦伤,更多的伤,可能刑求之下弄上去的,他得罪了一些人,以至有人要他死,或者是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他们要从他嘴里挖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更有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伤,他虽然失忆,却依然清楚的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还有族里唯一的夫子还给他的一位和裹在衣物里东西,让他更感到自己身份的尴尬,他虽然失忆,却知道那东西的用场,和使用,虽然是坏的,却抹不去他对这种东西的熟悉感。
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东西的时候,直觉就想扔出去,最后却舍不得,莫名的舍不得,而且还偷偷的收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也因为这样,让他感觉很怕,怕知道自己的过去,也怕遇到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所以他对曼达公主的感觉很奇怪,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爱上她,却不愿意拒绝,而为什么不愿意拒绝,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他的自私,自私的留住一个让他有存在感的人。
他不单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安全感,他似乎失去了系住他的生命的那条根,他虽然没有拒绝曼达的追求,但在族长和她的哥哥们反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昧良心,也开口劝她三思而后行,他不值得曼达托付一生。
可经过这近半年来的相处,族长和夫人,及她的几个哥哥都不反对曼达追求他了,因为他无意发现自己有一身不错的武功,还有不比大巫师低的医术,让他的身价猛涨。
那一次是因为族里的未婚青年不满他一个弱不经风的中原男子独占了草原的明月,让向来刁蛮美丽的曼达公主,对他倾心,对他天天唱这缠绵的情歌。
所以他们十几个人决定修理他一场,把他骗到了草原的深处,要跟他进行摔跤的决斗。被逼急了的欧阳随缘抖出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深厚的内功,把他们十几个都摔倒在地上,咿咿唉唉地痛叫。最后还是他心软,帮他们把伤治好,才回到了住地。
从那以后,找他比斗的年轻人更多了,可是没有人打赢过他,无论是摔跤,骑射,还有狩猎,都是无人能敌的。
也因为这样,人们才知道他有一身不错的医术,不单可以给人治病,也能够给牛羊治病,连大巫师也常常找他切磋医术。
也因此,族长和夫人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鼓励曼达追求他,连大巫师和夫子都插了一脚,不时给他们制造机会和偶遇,即使是欧阳随缘有一避开,也轻易的被那些豪爽的牧民的给出卖了。
何况,自从他养好伤后,走到那里,都有热情的姑娘对他唱情歌,奔放热辣地对着他跳求偶舞,令他好几次都尴尬的红了脸。
所以他都尽可能的避开姑娘们会去的地方,跟愿意跟牧民们都草原里放牧,或是一起去狩猎,摔跤。
但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跑到山丘上,迷茫的遥望着东方,似乎那个方向有什么吸引着他,他不会,也不敢忘了,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对他霸道地说:“无论是天涯海角,天上人间,我都会找到你,只要你,你只能属于我。”
每一次梦到类似于这样的对话,除了怕外,更多的是安心和温馨,他一直在等,等梦里的人来接他,如果他像梦里那样的深情,他相信,他一定会来找到他的,会来接他回去的。
曼达见红日西坠,欧阳随缘还没有回来,忍不住骑马过来找他。她来到了欧阳随缘常来的山丘前,看到沐浴在夕阳的余辉中俊逸的身影,正迷茫地望着东方。
每当欧阳随缘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曼达都会感到心慌,害怕他会逐风而去,她从此失去了他。她找到在遥远的东方,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等待他的归去,她也知道,真主让他失去了记忆,却没有剥夺他具有的情感,她知道这样做很自私,自私地想把他留在草原上,即使是跟族里的姐妹分享,也不想让他回去,回去他挂念的人的身边,然后不再理她,她害怕这样的结果。但每次见他遥望东方的神色,都令她忍不住的心疼。
自从他伤好了后,没有了苍白和憔悴的掩饰,更加的显得英俊潇洒,虽然从来不笑,却已经把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比了下去,特别是喝了几口酒后,原本俊俏的脸上,会出现醉人的红晕,不单姑娘们的目光喜欢围着他转,连小伙子们也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要不是有明显的男子特征,那些粗狂的草原男子们,恐怕早就扒下他的衣服,验明正身了。虽然男人们都知道他是男的,但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是喜欢对他“胡言乱语”,甚至“动手动脚”,所以欧阳随缘变得滴酒不沾。但令曼达最苦恼的是,草原上姑娘们对他的疯狂和热情,天天都有人到他的帐篷边唱情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甚至都表示愿意跟其他姐妹一起嫁给他,她真怕有一天他对其他姑娘动心。
他打破了几乎所有草原姑娘们的审美观,原本认为粗豪、健壮、豪爽、彪悍的草原男子是最有魅力的男人,但从他来后,温文尔雅的斯文男子,原来更加的吸引人啊。
曼达十分的郁闷,无论她多努力的讨好他,亲近他,对他唱情歌,可欧阳随缘对她始终停留在救命恩人的阶段,对她的接近,总是若有若无的避开,即使很多人都看好她,她却半点信心都没有。
看着他像风一样的身影,曼达怕他真的随风而去,不由地呼唤:“缘!”
欧阳随缘不由一震,好熟悉的称呼,他带着迷茫地回头,是谁在梦里这样的呼唤他?他愣愣地看着曼达,梦里白色的影子慢慢地与她重叠在一起,像梦里一样,他的神态变得十分温柔和缠绵,喃喃地说:“我终于等到你了,你终于来接我回去了,我等了很久、很久了。”
曼达见他如此温柔的待她,心里狂喜,从他醒过来后,他待她斯文有礼,却没有一丝温柔,有的只是疏离和冷淡,不失礼。
曼达的藕臂轻轻的环住欧阳随缘的腰,回应地说:“是真的吗?缘,是真的吗?你在等我。”
欧阳随缘幡然醒悟,从迷茫中清醒,看着一脸狂喜之色的曼达,她不是他。欧阳随缘挣脱曼达环住的手,略带失望地说:“对不起,我走神了。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直爽的曼达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挣开的双手,不由的觉得委屈,他刚才明明那么的温柔,怎么一下子就变脸了。
“人家见你天快黑了都没有回去,就出来找你了。”
欧阳随缘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她,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一次道歉地说:“对不起,我失神了,没有注意到天黑了。”
看着他歉然的样子,曼达也心软了,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
曼达登上马镫,翻身上马,向他伸出双手,说:“上马吧,我们一起回去。”
她盼望着能够跟他公乘一骑,她的情郎搂着她的纤腰的样子。
“不了,你自己骑吧,我跟着后面就好了。”欧阳随缘不愿意跟她牵扯太深,直觉告诉他,曼达有事瞒着他,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但这一点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欧阳随缘怕看到曼达伤心的表情,抢先一步地施展轻功,在绿草上飞驰。
曼达伤心地看着被拒绝的手,草原上被邀骑的姑娘拒绝,都是意见很丢脸的事,何况姑娘被小伙子拒绝。他还是不愿跟她接近,对那些追逐着她的小伙子们,曼达一直都不在意,但对于他,她已经是百般的讨好了,是不是真主看不过她的骄傲,派他来处罚她的。
但她没有伤心太久,发现欧阳随缘已经远去的身影,她连忙驱马直追。老实说,欧阳随缘施展轻功的身影真的很好看,也难怪曼达百看不厌。
他今天又穿上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衫,长袖翩翩,衣摆随风舞动,飘逸的发丝,随着身影的移动而随风飘舞,风姿卓越,翩翩然如仙嫡在世。
她原本也认为身高体壮,好爽大方的草原男子才是真汉子,大丈夫,才会吸引草原姑娘爱慕的眼光。但那些汉子怎么及得上眼前这般仙嫡般的人物,魅惑人心,宛若蟾宫之明月,草原的朝阳。
也难怪草原上的姑娘们都愿意让父母拿出一半的财产做嫁妆,嫁给他当小妾,可她自己都未必是“正房”,怎么可能劝说他纳妾。
在她出神之际,欧阳随缘展开轻功,轻盈地向帐篷的驻地飞驰而去,轻若飞鸿,宛若游龙,几乎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彷佛是上了云梯的仙人,即将驾云飞升。
所以当曼达回神后,大惊失色地叫起来:“缘,随缘,等等我!等等我!不要离开!不要!”
欧阳随缘耳目灵敏,虽然距离甚远,仍然听到曼达的叫声,才知道自己只顾一味的施展轻功,把曼达落下了,于是停下来等她。
曼达急忙追赶,见欧阳随缘停下来等她,心里有些高兴,有些甜蜜,嗔怪地说:“看你走得那么快,把人家落下了都不知道。”也不想想,她自己只顾欣赏“美景”,没顾得上赶路,怨谁啊!
“对不起。”欧阳随缘好脾气地道歉,放慢速度,跟在曼达的马儿前后,跟她边走边聊。不应该说,曼达在说,他则在听,偶尔低声回应一下,表示他有在听。
“缘,你不喜欢我吗?”曼达轻声地问,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欧阳随缘没有喜欢过她,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欧阳随缘沉吟了一下说。他并不讨厌她,她的笑容让人感到很舒服,歌声更是甜美动人,应该算是喜欢吧,但他可以肯定,他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互相吸引的喜欢,而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但你从来不让我亲近你。”曼达指出事实。
“我不习惯。”不习惯跟别人亲近,无论男女。
欧阳随缘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欣赏曼达直率豪爽的性格,但真的没有办法真心的接纳她,他的心,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给禁锢了。
“哦!”曼达知道不能强求太多,不然会引起他的反感,只好聪明的打住了。
他们来到了帐篷住地的前面,姑娘又把他们给围了起来,盯着欧阳随缘的眼光,就像被小妾抢了丈夫的妻子,又妒忌,又羡慕。
曼达在他耳边低喃说:“真想把你藏起来,让你只属于我的。”
好熟悉的话,是谁说过的话,这么深深地震憾他的心灵,他居然因为这样的一句话,而不再感到空虚。
“真想把你藏起来,只有我可以看到你的美好。”是谁用这种霸道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你的怀抱,是我唯一的归宿!”这是他的承诺吗?像……像……女子一样的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诉说。
欧阳随缘被脑海里呈现出来的镜像吓住,脸色惨白,头不由的刺痛。
“缘,随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曼达看着他,着急地问。
欧阳随缘晃了晃脑袋,不去想它,脑袋不再觉得很痛,对曼达摇头说:“我没事,只是她们让我很不自在。”
曼达也知道姑娘们的穷追猛打,让他很心烦,不由心疼地看着他,说:“我给你唱首歌吧,不唱情歌,只是一首家乡的歌。”
“好。”只要不是让他尴尬的情歌,什么都好,何况曼达的歌声在草原是出名的美妙悦耳的。
于是他们慢了下来,欧阳随缘给她牵马,曼达给他唱歌。
“草原啊草原
我生命的摇篮
清澈甘甜的流水是哺育我的乳汁
芳草淡淡的清香润我生命的心田
圣洁坚实的马背是我成长的登攀
阿妈期待的笑脸是我力量的源泉
每当我想起草原啊草原
就想起那生命的摇篮
草原啊草原
我可爱的家园
辽阔草原给了我宽大的胸膛
秀美山川给了我健壮的脊梁
风雪严寒给了我坚强的性格
阿妈的艰辛给了我永恒的力量
每当我想起草原啊草原
就想起那可爱的家园
草原啊草原
酒香茶浓亲情无限
想你啊草原
我相恋的草原
想你是甜甜的回忆
想你是苦苦的眷恋
想起你就思念悠悠
天蓝地绿心心相连
想你啊草原
我心中的草原
想你是甜甜的回忆
想你是苦苦的眷恋
想起你就情深绵绵
伴着娘亲伴着蓝天到永远
永远的草原
草原啊草原
我的大草原
我绿波荡漾的草原
鲜花如海的草原
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是我生命的摇篮
草原啊草原
我的大草原
我阳光照耀的草原
雨露滋润的草原
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是我力量的源泉
草原啊草原
我的大草原
我春风拂面的草原
秋波荡漾的草原
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是我永远的温暖
草原啊草原
我的大草原
我歌美情深的草原
骏马飞奔的草原
生我养我的地方
你是我心中的永远”
就这样,在夕阳最后的余辉中,踏着绿色的草原,飘扬着动人的歌声,他们回到了帐篷住地。
族长和夫人见他们,一个骑着马儿唱着个,一个牵着马缰红着脸,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女儿一件拴住乐这匹野马了。
欧阳随缘看着他们意味深长的笑脸,知道他们误会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清楚,不如不开口更好,免得越描越黑。
但他却不知道,为了他,他依赖的人为他远走西域,为了他,操碎了那颗玲珑的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