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立即回去的他,不由地折回,来到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十多年来刻意的遗忘,刻意地避开,终究还是回来了。那一幕幕恐怖的梦境,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刹那间淹没了他,让他一阵阵心悸,仿佛又成了那个最无助的少年。
一阵乌鸦的叫声传来,惊醒了他的神志,让他一扫惧容,冷厉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大门早就被官府封了,但难不倒柳随缘,他左右观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人经过。
又有谁愿意从一个死了数十人的晦气庄子经过,除非万不得已。
于是,他轻身一跃,跳进了山庄里。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复当年的繁华,只剩下被洗劫后的一片狼藉,厅堂上凳倒桌翻,到处血迹斑斑,可见当时战况有多么激烈。
从血迹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出来,当时应该是深夜,而且来人是有备而来,对山庄的布置也十分了解,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了流月山庄满门,并且来人的武功了得,人数也不少于十个人,才能不动生息的杀了苏熊孝和他的儿子,就所有的护院,因为山庄了没有太多的挣扎痕迹,多数是一击毕命。
柳随缘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没有复仇后的快感,也没有失去了一丝牵挂的怅然,对他来说,他们已经是昨日的云烟,有恨,但不是他生活的中心,有仇,也不想去做什么报复。
他也没有心情仔细去看山庄了景况,穿过大厅、内院、花园,来到一个荒废的小院,这里是唯一一个不沾血腥的地方,让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希望母亲住过的地方被弄脏。
他来到一口被填满了泥沙的水井前,把篮子里的祭品和香烛拿了出来,跪了下来,低声地说:“娘,不孝儿子来看您了,这些年没有来看过您,是孩儿不孝。娘,孩儿给磕头赔罪了,您就原谅不孝的孩儿吧。”
说着,不住地磕响头,满脸的哀伤。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母亲带着满腔的恨和绝望,不顾他的哀求,一脸决然地跳进了井了,只留下一井的涟漪。
他那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懂,也知道娘不要他了,连打他都不要了,他愿意乖乖地让娘打,让娘骂,但娘还是不要他了。
无论他多乖,多听话,娘都不要他,宁可选择死,都要离开他。
等他被所有的人玩弄后,才知道娘过得很苦,真的过不下去了,才会不要他。
他不恨娘,从来都没有恨过,娘不要他,是他害娘过得这么苦的,他不可以恨娘。他不知道可以恨谁,也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耻辱。
娘死得很惨,没有棺椁,没有人上半柱香,烧半张纸钱,连收殓都省了。
当苏熊孝看到浮在井面上的尸首,连捞起来都不用,直接命人把井填了,就算是娘的坟墓。
“娘,苏家的人全死光了,您的大仇也算得报了,孩儿无心报仇,孩儿自私,为了能够欺瞒爷,孩儿这些年都不敢来看望您,也不敢来报仇。您怨孩儿也好,骂孩儿也罢,孩儿只想陪在爷的身边,其他的,孩儿就不想了。孩儿这辈子只有爷怜惜了,但连爷,孩儿也要失去了,爷不要孩儿了,是不是因为孩儿是个不详的人,不配得到幸福。”
柳随缘轻轻抹去眼泪,说:“娘,别恨孩儿了好吗?孩儿以后常来陪你,爷不要我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来这里陪着你好了,你不能不要孩儿了。”
柳随缘烧了纸钱,磕了头,对着“坟墓”说:“娘,孩儿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柳随缘离开不久后,有来了一批人。是在半路上闻讯赶来了玉扇女、胡苍山,及凌月柔夫妇。
他们仔细地巡查了整个流月山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心中有些忐忑,自从玉扇女铲除了妄想独霸武林的衡天教后,江湖上极少出现这种灭门的恶行,也正因为有玉扇门镇压群雄,才能令江湖平静了数十年,如今出现这样的灭门事件,江湖中人难免要忐忑不安,纷纷揣测,那根敏感的神经不由的绷紧,这也是玉扇女不得不来查看的原因,总得该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让他们安心过日子。
凌月柔前后查看了一番后,说:“正如那些妇人所说,男子尽数被诛,还有几个女人,除了未成年的孩子和一些老妇外。这不像江湖上的仇杀,也不像哪个杀手门派所为,处处透着古怪,看似合理,却又十分不合理。”
凌月柔难得有迷茫的时候,看得胡苍山和影的心都凉了,一脸求证的看着玉扇女,希望她会有答案。
“从卧室里的血迹和使用的武器留下的痕迹看来,应该是十八苍狼所为。”玉扇门略皱眉头的说。
“十八苍狼从不杀妇孺,但这次却死了好几个女人。”胡苍山不解地说。
“他们不是已经消失了好些年了吗?”影也提出了疑问。
“那些女人是他们的主人要求要杀的,不违反他们以前的作风。”玉扇女柔声地解释。
“是雅儿师妹!”凌月柔失声地叫了起来,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欧阳雅在主使。“流月山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师妹发这么大的火,竟然违背门规,做下这种灭门的案子。”
胡苍山和影也都愣住了,师妹这次是疯了,难道不知道玉扇门严禁滥杀无辜吗?
胡苍山看着玉扇女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直发怵,师父是不是气傻了,若是追究起来,他该不该保住她,他可不想失去这么个能干的师妹。
玉扇女对于凌月柔的疑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你说呢?什么事能让那丫头这么失常?”
“该不会跟她那个宝贝柳护卫有关吧?”话是疑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玉扇女但笑不语地看着满地的血迹。
“他们对柳护卫做了什么,让师妹如此大怒?”
凌月柔终使聪明绝顶,也猜不透发生了什么事。
玉扇女并没有回答,说:“你得去问雅儿,看她愿不愿意告诉你,我不便说出来。”
“师父已经知道原因了?”胡苍山惊疑地问。
玉扇女只回了他一个坏得可以的笑。
“十八苍狼什么时候成了师妹的血奴?”影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忘不了他当年花了多少心血去追踪十八苍狼,但始终不能如愿,让他们逃之夭夭,逍遥法外,有一次还被他们开了个口子,挂彩回来,成了他习武至今的耻辱。
“五年前,雅师妹带着她的四大护卫,在狼牙山上血战十八苍狼,并收服了他们,成了她直属的血奴,只听她的调用。”回答他的是胡苍山。
“我一直很好奇她是怎么收服十八苍狼的。十八苍狼悍不畏死,,桀骜不驯,恣意妄为,我们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她是怎么办到的?”凌月柔也很不服气。
她跟丈夫追踪他们多年没有收效,居然让师妹就这么给收服了。
“应该跟十八雌虎有关。”玉扇女淡淡地说。
十八雌虎,顾名思义,十八只母老虎,也就是十八苍狼的妻子,也是江湖上闻名的泼辣娘子。十八苍狼虽然悍不畏死,但却十分惧内,出了名的妻管严,对妻子言听计从。
十八苍狼和十八雌虎在江湖上合称为三十六煞星,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人物,他们组成三十六煞阵,连凌月柔和影在他们手下都讨不到好。
“师父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胡苍山见玉扇女并没有打算重处欧阳雅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他似乎忘了玉扇女是出了名的护短的。
“那丫头本来可以把这件事处理得更好,却被她自己搞砸了,一遇上柳随缘的事,她的冷静度就下降为零了。这些小人死多几个也无所谓,少几个世上少几条害虫,只是连累了他们无辜的家人。影和月柔到十八苍狼那里索回‘喋血令’,对雅儿问罪,鞭责一百。”
无论理由有多大,灭门就是不智之举,违反门规,理应受罚。
“这样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何况她还在调查人口失踪的案子。”胡苍山没有想到师父会对她的处罚这么重。
“她既然敢做这么大的案子,就应该有心里准备了,我会派人去问罪的,说不定,她现在正等着我派人上门呢?”玉扇女无奈地笑了笑。
“师父是说,她已经后悔做这件事了?”
“就她那德行,会后悔自己做的事,你省省吧。”
“还是月柔了解她。她顶多承认违反门规的罪,决不会后悔做这件案子。”欧阳雅柔声地说,对这个弟子,她的感情很复杂。
“师父,你不是不太赞成师妹跟柳护卫在一起吗?”胡苍山不解地问。
“你错了,虽然他配不上雅儿,但却是雅儿唯一信任和会依赖的人。”
“师父也看得出雅师妹不信任人,疑心很重。”凌月柔一直是她的多心,看来不是如此。
“是的,收下她不久后,我就发现她虽然才智惊世,但却不信任任何人,对我也只有敬畏,并不是一般弟子对师父应有的信任,这可能跟她的童年有关。若不是看出她有守护的人,我也不敢恣意的开发她的才智和潜能,她是我见过的人中,最难捉摸的一个。以她之能,可以救世,也可以灭世,更有资格恣意妄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柳随缘就是令她成佛或成魔的引子。她可以为了他成佛,也可以为了他成魔,比起她的多疑和不信任人的性格,柳随缘则完全的相反,他用自己的生命及一切,全然的信任雅儿,一切都交给了雅儿,让不信任任何人的雅儿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渐渐地去依赖他。所以,自从我看到这些之后,我已经完全赞成他们在一起了,只要有柳随缘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成魔。”玉扇女笑得像只老狐狸。
“但眼前这些又该怎么解释呢?”胡苍山问。
“因为有人动了她的宝贝,让她失去了理智,喋血成魔。所以为了确保雅儿的善良,柳随缘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她会为他而疯狂的。雅儿疯起来有多可怕,恐怕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玉扇女略带忧心地说。
“这倒是事实,雅师妹智慧过人,若成心要毁掉一切,我们也很难阻止的。”
“论聪明才智,你可能跟她不相上下,但论起智谋经略,你却不是雅儿的对手,七巧儿或许可以跟她过过招,但也不会是她的对手,顶多只能拖延一下,或许他可以……”说到这个人,玉扇女不由地沉吟了一下,但其他三人却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见她无意说明,也不好再追问。
“雅儿让人害怕的不是她的智谋,而是她的狠心,一旦她狠心下来,怕是有一场血雨腥风了。你们还记得她当年是怎么策划那场大战的吗?十几万大军,就这样被一个及笄少女逼入绝地,尽数诛灭,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同情,就像捏死一群蚂蚁一样。”
玉扇女一想起来,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培养了这么一个冷血的弟子。
“师妹确实比我们更懂得战争。幸好她并不是真的冷血,心里有爱护的人,柳随缘就像上天生来克制她的。”凌月柔想起那场战争,有时还会后怕。
“我不明白。”胡苍山一脸的迷茫。
“因为她追究是个女人,女人就会有感情的牵累,有了感情的牵挂,她就会忘了自己的野心,就会怜悯万物物,珍惜身边的人和物。”玉扇女柔声地解释。
“但柳随缘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左右她,去要求她,只会迁就她,追随着她。就算师妹要颠覆天下,他也只会跟着一起疯。”影再一旁忍不住地插嘴。
“正因为柳随缘从来不会去勉强她,左右她,她才会更加地自律。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她会令自己不断地变强,同时也自爱自律,免得伤害到自己爱的人。雅儿不喜欢被人束缚,更不喜欢有人意图左右她,勉强她,而这些柳随缘恰好都不会。”凌月柔看着丈夫,耐心地解释。
“这几年幸亏有雅儿,不然,我铁定忙死了。单单小凤凰,就让我够烦心的了。”
“师父,凤儿会处理好她的事的,凤凰欲火重生,她已经成熟了,能够面对任何打击了。倒是西域那边的事比较麻烦,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若是血魔出世,天下将面临浩劫。不知道雅师妹那里有没有查到什么。”凌月柔轻声地安慰着师父。
“你去问罪后,顺便问一下她,看看有什么线索。现在我跟你师兄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这么重要,要师父你亲自出马。”
“找一个适合练‘生死劫’的人,你说重不重要?”玉扇女略为苦恼地说。
这个人真的不好找,她已经找了好几年了,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事件却是越来越紧迫了。
“师父不是说,‘生死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传人吗?”胡苍山惊讶地说。
“如果血魔出世,没有‘生死劫’,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师父,你不是开玩笑吧?”影大吃一惊地说。
“你说呢?”玉扇女看起来很沉重地说,“好了,我们分头行事,雅儿成亲那天再聚。”
看着师父和师兄离去,影才后知后觉地问:“问罪向来不是师兄的事吗?这次怎么让我们去?”
凌月柔看着迟钝的丈夫,笑着说:“你忘了师父是出了名的护短,师兄是出了名的严厉了吗?这件事要是让师兄去问罪,还有回转的余地吗?师父才不让他插手的。”
“但这件事总得给世人一个说法啊。”
“这件事就交给雅师妹自己去烦好了,我们就不用操心了。她弄的烂摊子,她自己收拾。”凌月柔可不想帮她收拾烂摊子,谁叫她抢了她的“生意”,还把十八苍狼收为己用。
“走,先去见见十八苍狼和十八雌虎,再到雅师妹那里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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