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毓祺走后堂上才渐渐安静下来,陈明遇等人从清晨直至此刻一直未能休息众人均感困倦,众人抓住这难得的片刻闲暇或席地而坐或闭目养神,陈明遇也是单臂支颐闭上了双眼。
一个多时辰后黄毓祺脚步踉跄地跑进了大堂,口中大呼一声:“天亡我大明亦!”呼罢晕倒在大堂门口,站在门口的几名轮值的兄弟当即抢上前将其扶起,堂上众人纷纷上前,众人见孟原过来了,自然地往两边分开,孟原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黄毓祺的颜面又伸手把了脉,转身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陈明遇说道:“不碍的,大哥连日劳累,现下又因某事急怒攻心,休息一下应该无恙的!”说罢着人端上一碗温水,他席地坐下支起上身,伸手将黄毓祺的身体半倚在自己的胸腹间,右手拇指轻掐黄毓祺的人中其余四指托住他的下颌,左手接过碗端至黄毓祺唇边将碗中的温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过了好一会儿孟原才将碗中的水灌完,他将空碗递与一名兄弟,腾出左手在黄毓祺胸口处轻轻地抚揉,良久黄毓祺才呀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见此情形谁都未出声,一时间堂上唯剩黄毓祺嘶哑的哭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毓祺才止泪收声哽咽着说道:“老夫领了令箭点齐了一千名兄弟急冲冲赶往北门,还未接近城门已听见门外一片纷杂,亏得戚贤弟想出此好主意,老夫依约挑了几名声音洪亮的兄弟上去喊话,待城外列队已毕我命人打开了城门,当最后一人进来之后立刻命人关上城门,随后又交代守门的兄弟们一定要严加防范这才领着进城的百姓们赶往校场,我按照戚贤弟所说的方法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原住江阴的百姓与其他人分开了,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近二百人是从别处逃往江阴避难的,于是我挑了五百名兄弟拿着刚刚造好的名册将这些原住江阴的百姓挨家挨户护送至家中,并告诫兄弟们对这些刚回来百姓只消稍加留意即可,万不可因为他们曾经弃我们而去刁难于他们,还特别叮嘱兄弟们如果百姓们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倾力相帮,安顿好这些百姓接着我就问这些百姓因何流离至此,其中有个自称为徐守质的贡生告诉我,他们这些人以镇江府和丹徒县的居多,其间还夹杂有沿途躲避战事的流离之人!”黄毓祺讲到这停下来喘息了一下,冯知十的脸上竟现出一丝喜色,他几次张口欲言几次又强行忍住了。
黄毓祺轻叹一声接着说道:“老夫见这些人个个俱是神情萎顿、面现菜色显是长期流离所致,实在是于心不忍,当即从余下的五百名兄弟中抽调了三百名兄弟手持二弟交由的令箭赶往藏有大批辎需的密室,从密室中搬了四十顶营帐出来运至校场,并让这三百名兄弟将这四十顶营帐安扎在校场西侧,把这些避难至江阴的流离百姓安置其中,老夫未经二弟首肯擅自作主安置了这批流民,老夫身犯数罪且罪至不舍自请二弟惩戒!”黄毓祺说完目中竟又垂下泪来。
陈明遇听后温言道:“大哥宅心仁厚,如此体恤流民何罪之有呢?此事若是换了陈某,陈某也必是如此处置的!”陈明遇说完却是双眉紧皱,几天相处下来黄毓祺才智虽是平常,但胆气却不输于任何人,若说他为了躲过惩戒而故意如此未免太过矫情了,陈明遇心中念及此眉间不由得表现了出来。堂上几个年轻兄弟不知陈明遇因何皱眉,只觉他有意维护黄毓祺当即也纷纷进言表示支持黄毓祺此行径。
黄毓祺轻叹一声说道:“黄某职位虽然低微,但身在官场已有经年,如此僭越行事若未得惩治,此先例一开其他人若然效仿陈公以后的命令恐难得以贯彻了!”
黄毓祺此话说得不无道理,位至典史的陈明遇更是深晓其中关窍,倘若此次黄毓祺滥用令箭之事未得惩戒,日后必会有人以此为柄恣意妄为,此风若未能刹住待到巨祸已酿再行处置时恐已于事无补了,可偏偏黄毓祺此为实是深得民心,自己若然铁面处理恐伤及民情民心啊!至此两难境地,陈明遇眉头紧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名轮值的兄弟进来报曰,一个自称徐守质的儒生领着百多名刚入城的百姓在县衙外请愿,陈明遇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温言对黄毓祺说道:“大哥暂且休息,陈某出去瞧瞧!”说完快步走出了大堂,冯知十见状也快步跟上一起出了大堂,许用示以戚勋让其领着一部分兄弟跟着出去了,自己陪着孟原守在黄毓祺身侧,和其余几名兄弟留在了堂上。
陈明遇的一只脚刚跨到县衙的月台,只见一个儒生手擎一册纸卷当先跪下,他身后站着的百多名百姓也跟着跪下,众人口中齐呼:“请老爷法外开恩!”
陈明遇先是一阵错愕,心念一动旋即明白了,料想此干人身受大哥的恩待,听闻大哥可能会因为违令而身受处罚,所以特来请愿恳请免其罪责,他想明此节心中暗叹眼前众人倒也重情重义,当下降阶移步走至儒生身前,双手将其搀起柔声问道:“众位想是为了我大哥黄毓祺之事请命吧?”,陈明遇问完不待儒生回答,又将他身后跪着的几人一一搀起,口中说道:“大家都请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其余人等这才陆续站起身来。
随着外来的流民进城,原住江阴的百姓心中不免有些疑虑,虽说大家同属一脉而且镇江据江阴也不过二百多里,但毕竟两两之间并不熟悉,待到黄毓祺命人帮他们安扎营帐时校场周围已经有许多的百姓前来围观了,后来他们听闻徐守质欲带领这些流民前来县衙替黄毓祺请命免责时也紧随其后,大家都想来亲眼看看陈明遇如何处置此事,更多的百姓听闻此事后也加入了其中,就这样城中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将陈明遇、徐守质等众人围在当中,而县衙四周已被城中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老爷明鉴,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儒生虽已起身,却仍是垂首答道。
“立恭兄,果然是你啊!真是想煞小弟了!”冯知十抢上前去一把将儒生搂住,他的话音发颤,不用猜都能想到他有多兴奋,戚勋见状立时明白了为何冯知十在堂上会有那副表情。
“仕琦兄!没想到你我兄弟竟还能活着在此处相遇!”儒生也是惊喜已极,竟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