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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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手说氏族里人得了一种不治之症,爷爷是不是也得这个病?晴问我道。

    按道理爷爷应该是得了这种病,但奇怪的是这种病只会使人做出古怪的事情,并不能置死人的,所以爷爷突然走了,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爷爷一定是找奶奶去了。

    是呀,他一个住在弓者村一定很孤独,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戴上袖标。

    没有袖标也好,至少不会被传染上那种不治之症了。

    其实现在看来所谓的不治之症其实就是记性慢慢变差,脾气也变的古怪起来,把不该忘记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忘记。

    就跟你老忘记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一样。晴笑道。

    这个相比起该记住的事情来说还是不太重要。

    我看着墙上那把爷爷留下来的角弓若有所思的回到道。

    

    冬天总给人一种漫长的感觉,单调的颜色,万物衰竭,角鹿活动范围减小部落储备缺乏,加之人长期在草屋,困乏无力,精神倦怠,有时氏族上下会在冬季最困难的时候组织去猎杀角鹿,它们大多迁徙到了河流的上游潮湿,那里河岸两边长着新鲜的苔藓,一些低矮的常青灌木。氏族上边来人通知每家最好能去一个人,爷爷在世时总是他带着我去,其实到了河岸苔藓地带爷爷就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来,接下来的捕猎活动都交给了我没。爷爷说你就站在人家后面必要的时候补一箭就好了,不过由于我的箭法太准确了,每次一出手不管腿脚敏捷的角鹿还是凶猛豺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般,往前一扑在地上打几个滚,再挣扎计下就再也不动了。遗憾的是我前面的人太多,他们都不会懈怠的,于是我前面箭矢如雨,有射中腿的,尾巴擦破表皮的,惟独射中心脏的凤毛麟角。也每人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我,偶尔也有人会注意到我,眯缝着眼睛看看我的左胳膊,就放心的说:紧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那些刚进弓者会的年轻人会时不时的掏出羊皮卷看看自己在射击技法上有哪些是严格按照羊皮卷上做的,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然后听听长者们的教导,有没听懂的或自己认为前所未闻的奇异话语,赶紧掏出一张羊皮卷用碳条记录下来,比如河流上游的角鹿比豺狼跑的要快的多,因为这里有充足的苔藓和水源,但狼不吃苔藓。不过晚上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也会有类似的奇异论断比如:狼不吃苔藓但吃鹿。还有那闪着智慧光芒的话狼见了我们弓手一定要逃跑的除非偷袭这句。我透过窗户看到繁星点点,就会想到:我有上百号人,但碰到的狼就那么一只或几只,我要是狼也会跑的。

    到傍晚时分,太阳被青灰色的山峦遮掩住,山后泛着清冷的光,河岸瞬间变的阴冷,大队伍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河边,穿过林子,回到村庄。在村口,前面的人会架起火堆,火光照应出长者们一个个瘦小身影,和火堆上的干柴差不多。他们在火堆旁欢迎大家回来,并示意分配打猎成,这是旗手们会把猎物堆积到一起,然后宣布明天或是过几天把东西分给大家,然后大家高高兴兴的一哄而散,留下旗手们使劲的扑打着火焰,而老者的身影在火焰熄灭之前就消失在北风呼啸的黑夜中了。我和爷爷回来后会兴奋的不得了,因为我的射术得到了锻炼,爷爷直道睡着后嘴角还挂着微笑,虽然一般第二天分到的鲜肉很少,爷爷依然笑的说:应该的,我退休了,干不了什么有用的事情啦。不过我很不好受,毕竟五分之一的鹿和狼都中了我的箭。不过我转念一想爷爷高兴这是最重要的就舒服多了。

    父亲一大早就起来了,拿起弓去村口集合。我很想和他一起去,但是全家人都不太支持我去的,因为袖标比赛失利后他们就很少让我出门,尽量劝说我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在村里。父亲在弓者会里坐卧不安,每每有人问及比赛失利原有,父亲就会很不耐烦说:小时候家父总是很固执的带着孩子去林子打猎,所以孩子的推演训练被耽误了。对方听后往往会很同情的点点头,父亲会迅速的转移话题,或者行色匆匆的离开,但最忙碌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自从我从那倒霉的山上回来后,母亲就变的异常的勤快,每天都要不厌其烦的打扫房间,爬上爬下整理衣柜,橱柜,要么就蹬上房顶一遍又一遍的更换草垫,偶尔有些远亲近邻来看母亲时,都会发现母亲不是在屋顶就是在横梁上,于是说:大姐忙着呐。说完转身悻悻而归。这些人也不把我往地里拍了,以往他们刚进门我的肩膀会发疼,现在他们进来看见我时强努着笑了笑就走了。爷爷走后,我和父母正在逐渐与这个世界隔绝。相反叔父们到显得很轻松,他们会在天气转暖时牵着自己的男孩子来到村口,见人来就命令孩子以最大声叫叔叔,爷爷,大娘什么的,跟人家打招呼,对方听到后会高兴的说:这孩子真聪明!叔父们乐的心里开了花。

    父亲略显臃肿的身体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摇晃,凛冽的寒风似乎从各个方向上吹来,他不得不紧紧的缩着脖子,长弓在他的背后逛荡着,一点也不像个弓手。他走后我就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直到中午,母亲才从横梁上跳下来,沉重的落到地上,再也不能像比赛之前那样飘忽不定了,而是缓慢的爬上去再重重的跳下来,你会听到屋里有沙沙的迟缓的移动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巨响,然后又是嚓嚓的爬动声响,如此反复直到婶婶们唤她一起准备午饭。

    我们正坐在大厅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午饭,就听见屋外有马蹄声,接着一声嘶鸣,母亲打开门,年轻的旗手快步走进屋。他全身上下裹着崭新油亮的皮毛,脸庞被风吹的红仆仆的。

    还记得川空老巫师吗?他没等我回答就接着说,他同意给你传授推演和计算的学问,虽然费用很高,但保证让你顺利通过比赛。

    母亲听见后一步蹦到旗手面前说:这就去吗?

    现在就可以走,不过婶子得略微准备一下吧。

    母亲撂下饭碗把我拉进里屋,敏捷的窜上房梁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串腊肉,扔给我小声说:包好,送给巫师,跟他说几句像样子的话。我和旗手离开草屋,母亲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满脸的期待。

    出了门来到村口,一个人交给我一匹马。我不善骑马,就是说除了射箭外我一无所长。年轻旗手减慢自己马的步伐,好让我能跟的上他。我们并排走着,不时也说上几句话。他开始是解释为什么我没有获得袖标的理由,说的很诚恳,还说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不可能把你能百步穿杨的功夫说给长者听的,因为规则面前人人平等,况且自己也很难的,说了一大堆话无非是让我理解他,但是非常的拐弯抹角。最后我只好说:我明白参加比赛就必须遵守规则。

    对啊,他很是欣慰的点点头,长者都是要遵守规则的,就是你爷爷在世也不能帮你的。你只要好好练习推演,过了前面的比赛,进入射击比赛你就能展示给长者你的百步穿杨的绝技了。

    我听了他的话突然升起了一点希望,似乎得到袖标并不是那么遥远了,于是我轻松的说到:我很期待去川空巫师那里啊!他们这些长者都是先知先觉的人。

    旗手听见我的话后突然勒住马,用鼻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使劲的憋着,以至于满脸通红,然后猛的呼出气来,发出一声哎的叹气,把马脚下的土都吹起来,扬起一片寒冷的浮土。

    先知先觉?谈不上的,现在长者跟我父亲一样都患有严重的疾病。

    我吃了一惊,忙问:什么病?

    你知道吗?人一老脑子就有病了,而且是一种传染病。他们会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办些不合常理的事。

    我一直处于极度的惊讶之中,但联想到父亲致意要除掉草屋周围的草这件事时就不感到惊讶了,反而有点担心,生怕父亲也传染上。

    我不安的问道:我没听说过的,但我相信有这种病的,可是怎么治疗呢?

    治疗?旗手轻蔑的笑着,冷笑道:你还希望能治疗,天下那有向你这样头脑简单的人。你不想想,用你的那个玩意好好思考一下,他们生病了,这是好事啊!

    我老了也会传染上的,你也会,晴也会?

    旗手抬头看看天,又偏向右边看看路边的田野,他说道:不用等你老态龙钟才发病,也许你刚进弓者会就会忘乎所以起来,病就你浑然不觉的情况下侵入你的肌肤,慢慢渗入你的骨髓。所以你说他们是先知先觉?混账话!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规则下苟延活命,求得不出错,不惹祸罢了。

    哦,看来是这样,不知那里有良方可以医治?我回答,心里一阵酸楚,看来爸爸的病不轻了。

    旗手冷笑着说:什么时候老家伙们意识到自己以病入膏肓,才去想办法医治。

    那我去告诉他们。

    等你入弓者会再说吧,现在去谁听你的呢?

    那没人听你的吗?

    旗手开始有些不耐烦的说:不是听不听的问题,是根本就不让你说!

    我自感到旗手火气不小,不便多问了。

    聊着聊着就到了巫师村,我们从东口进去的,听说住东口的人历来都不从西口进去,有时宁愿绕圈子,也不从就近的西口进村,似乎西口的那些弓者会的人也不太情愿让东口人从他们的村口进来,但事情总不那么绝对,盛传西口总是挂着一片沾满尘土,油污,破烂的鼠皮,一旦东口的人从这里经过,有人就会取下鼠皮把来人的脚印擦掉,但也有擦不掉时候,于是将往年的落叶收集起来,遇到擦不掉的地方就把落叶覆盖上起来,似乎东边的人总是很顽固,时不时的带着一脚的污泥臭油来一趟,踩踏几下,然后装作走错了迅速的离开了,留下恶心的黑印子。日复一日,树叶越铺越厚,现在进西口必须很努力的迈开腿登上去才能进村。东西两边的人在村子里一起居注,没有什么不同,大家其乐融融,只是在进村子时有那么点区别。

    一路上高大草屋相连,各家屋檐上挂着珍奇的毛皮,闪亮的贝壳,玛瑙,个别家的窗框上还镶嵌了闪着刺眼的石头,这和弓者村绿树成荫,草长莺飞的情景大相径庭。不多时来到川空巫师草屋。川空是东村的人,自然和西村的人格格不入的,但按照旗手说东西两村没有什么不同。但川空的草屋与西村老巫师的草屋明显不同,他的草屋那里是草盖起来,分明是金子筑成的,闪闪发光不说,而且高大无比,听爷爷说川空请了很多的骑兵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一整天,最后在林子深处找到一棵百年老杉树,大家上去一阵乱砍,放倒大树,再拉回来交给工匠,后来又说工匠只用了一半,把剩下的藏在家里,不过最后还是给了川空几袋上好的鹿茸才能明目张胆的立在自家的房门前,在上面刻上:不息为体,日新为道八个大字,不过到现在我都没弄清楚这八个字的意思。爷爷听我问他字的含义,便大笑着说:把你吓唬住了吧。房檐上风干的毛皮,腌制用的坛子,马匹上的鞍子,水井辘轳都精致夺目,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尤其是川空家里的马厩,居然和我家的客厅一般大,整洁干爽,再劣种的马放进去都会变成上等马,给人感觉查上翅膀就能似的。蒙卡族都不会有这样的草屋。虽然整个布局和建造的样式都是仿造蒙卡族人木板房,但在屋顶还铺上氏族特有的草盖,显得很不协调,父亲从弓者会回来,兴冲冲的说道:咱们也在草屋上加些木板吧,还好母亲在无用的开支上控制的很严格,加上爷爷的坚决反对,便作罢了。也难说,要是父亲看见川空家的草屋,说不定还得再兴冲冲一回。

    早有人等在屋外,一个打扮的很利索的女人迎了过来。没等女人开口,旗手抢先说:

    这是老弓者会长的孙子,昨天我来跟川空巫师提过知道的事。

    女人满脸堆笑点点头,说:快进来吧,屋里暖和。

    旗手带着我走进来,在靠门的一排椅子旁坐下来,旗手看看了屋内的,说:

    这屋子比我前两天来的时候又漂亮了一些的。

    女人咯咯笑了几声,像是单纯从嘴里发出来的,很机械,回答道:

    哪里啊,我怎么没觉得,你又到处胡乱说,你就招外面的人骂我们吧。

    旗手哈哈大笑,说:川空师傅就怕别人骂。

    不能太招摇了,女人忽的沉下脸来说,就在门口加了几件椅子,好让来人有个坐的地方,省得大冷天站着腿发麻。

    旗手显出深信不疑的表情,点点头。

    谈话中得了个空,旗手向我努努嘴,眼睛盯着我怀里的腊肉,我把肉从怀里取出来,女人赶忙上前接过来,紧紧靠在胸前,小心的走进里屋去。旗手看着她进去,嘴里发出哼哼声,头不住的摇晃着,最后嘴里吐出三个字来:死女人!

    不多时女人出来,满脸堆笑的说:川空老师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你们来过了,你们放心吧,有消息随时通知你。

    旗手笑道:可别忘记了,要不我可真在外面胡乱说去了。

    女人苦笑了一下,回道:旗手放心,不送你们了。

    旗手站起身来,令我也起来,然后伸手掸掸了我们坐过的椅子上的靠垫,接着回头自己看看了通向大门口的地板,找到进来时自己留下的脚印,踩着自己的脚印心满意足的走出去,旗手并没有让我也这样做,于是我晃着身子显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走出去,其实我不想以这种姿态背对这女人那双机灵的眼睛,但自从参赛回来,我便会时不时表现出一种满不在乎,或是玩世不恭的姿态,个人感觉是参赛留下的后遗症吧。

    旗手翻身上马,对我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还要去一趟孤山。

    孤山?我吃了一惊,去那里干什么?

    今早上派下的任务,要求各个会的旗手队长去孤山祭祀祖先。前两天我说冬季严寒取消这个月的祭祀仪式。他们真是糊涂之极啊,历年冬季祭祀活动都没取消过,为何你说取消就取消?这帮老东西自己围着火炉吃香喝辣,还跟我哼哼唧唧的说一大堆废话。他们哪里知道去冰天雪地里孤山上的好处呢!

    可以不去的,以前……

    算了算了,旗手打断我的话,裂着嘴说,跟他们说的越多,就越得你自己推卸责任,日后被人借此参上一本岂不死无葬身之地,况且手头还有别的一竿子事呐,还是赶紧去孤山祭祀,省得再出差错就更不好好不好交差啊。

    说毕,旗手拍马飞驰而去,马蹄踏起地上的雪花在空中飘扬

    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女人出来漠然看我一眼,让后把厚重的木门关上。寒风在村子里交错的小路上像个被追赶的老鼠一般到处乱窜,发出低沉沙哑的呼啸。我心想:确实可以不去的,爷爷在世时就取消过冬季寒冷月份中的祭祀的活动。难道他错了?

    我打算在这里寻找晴的住所,虽我从未去晴家但我却明显感到晴的存在,她家应该就在附近,可是我还是不得不离开这里,对晴的渴望在心中聚积,但我的骑在马上坚定不移的向村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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