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因为恐惧吧,恐惧是人最大的敌人,他会把你感觉到的痛苦扩大1000倍!
“妖怪,没事吧,来,把这个缠上~”
陈国庆从普桑的后车座里面掏出些绷带之类的东西,帮我把脖子上的伤口缠了起来。他的样子似乎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从容的好像我们刚刚去外面打了场架,然后帮受伤的我包扎。
“国庆,几点了?!”
我突然大声的问着陈国庆。
“快七点半了,怎么了?”
陈国回答道
“啊!孙小雷!快点送我到机场!!”
我拼命的摇着孙小雷的驾驶员座椅,差点就要把他那个普桑的破椅子给掰断了。
“做啥做啥~~~”
孙小雷被我摇的方向盘左右乱晃。
“快点送我到机场!浦东机场!马上飞机要开啦~~”
我拼命的叫喊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妖怪,侬讲慢一点,什么机场飞机的?”
陈国庆很温和的对我说道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就是,我女朋友,陆佳佳,今天晚上8点的飞机去西班牙,我本来想去机场送她的,可是没想到出门就碰上了阿六~”
“啥?!8点啊,妖怪侬昏头了是吧,我开的是普桑又不是战斗机,半个小时怎么可能赶到机场啊,我看还是。。。”
孙小雷一边开着,一边说道,但随即陈国庆从后面踢了踢他的座椅。
“算了算了,开过去吧,能多快就多快!”
陈国庆开口之后,孙小雷从后视镜里面扫了我一眼,猛的一下180度掉头,车子直奔外环线而去!
我不知道车子开有多快,从闵行到浦东机场,算的上是上海市地理意义上的2个对角了。孙小雷闷头开着车,他的驾驶水平是我至今看到过的最厉害的,一路上无数的红灯,摄像探头,都被他超了过去,仪表盘上的指针一直没低于180码。一路上陈国庆也没说什么,帮我包好了脖子上的伤口,我衣服上都是血,他干脆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和衬衫给我换上,看我穿的破牛仔裤跟西装不搭配,最后索性把身上一套连带皮鞋都换给了我。最后还找了根领带,帮我系在脖子上面,这样正好遮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在上机场高速的时候,孙小雷不慎把边上一个车子的尾灯蹭了一下,车子才停了一下。那部车子的车主下来气势汹汹的要吵架,陈国庆穿着短裤汗衫,下去掏了500块钱出来,连话都没说就继续上路了。
等我到了浦东机场的时候,才知道那里有多大,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去过机场。
陈国庆让孙小雷陪我进去,只穿着衬衫短裤的他坐在车里等我们。我刚一踏进机场,就没了方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的看着里面穿梭来往的人群,茫然的听着广播里面不断用中文和英文重复着的航班信息。
孙小雷跑向了一个问讯台,而我则站在那里,像傻了一样。
“佳~~佳~~”
我放声大喊。
“佳佳~~~你出来啊!~~你不要去西班牙啊!~~我不混啦!~~以后再也不混啦!~~~”
我的喊声几乎惊动了在机场里面候机的所有的人,中国的,外国的,蓝眼睛的,金头发的,黑皮肤的,几百双眼睛盯着我看。虽然身上穿着陈国庆那套有点大的西装,但是我觉得他们的眼光像是在看一只关在动物园里面的没有穿衣服的猴子一样。
“佳佳~~~你别走,啊!!!~~~~”
我放声狂喊着,两腿一软,人跪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从成年之后,我没有那么伤心过,不管是陈莉的离开,还是小朱或者徐雷的离别,或者是亲眼看着表哥从楼下坠下,我都没哭的那么伤心。我觉得我的天地崩裂了,我的心脏被人硬生生的挖掉了一大块。
“妖怪,妖怪,别这样,飞机已经走了~~~”
孙小雷一看我这个样子,连忙冲过来抱住我。
“放开~~帮我买机票!我也要去西班牙!!”
我朝孙小雷吼着。
“好好好,我帮侬买飞机票,侬先冷静点,我们明天去办签证!~”
孙小雷摸着我的头安慰着。
“不要!!我现在就要,给我一张去西班牙的机票!快点!!”
我挣扎着,朝问讯台的2个小姐大喊着,她们露出惊慌的表情,其中一个已经拿起了电话拨着,另外一边,几个机场的保安也朝我这里赶了过来。
“好了好了,不要叫了,我们先回去,乖~~”
孙小雷哄着我。
“侬让开!我有钱的,我去买票!他妈的谁敢拦住我!!”
我一把挣开了孙小雷的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我脸上。
“我。。。”
我刚想开口
“啪~”
孙小雷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闹什么啊!要是在这边闹事被抓进去,真的谁都保不了侬了!”
他的2个耳光,把我抽的清醒了过来。
“喂喂喂~~在这里干啥!”
过来的几个机场保安中的一个凶巴巴的说道。
“没啥没啥,爷叔对不起,他女朋友出国了,有点受刺激,我马上带他走!”
孙小雷陪着笑脸说道。
“哼,真的假的,再叫一句,马上带到老派里面去!”
“真的真的,我这就把他带出去!”
“妖怪,要是侬在这边再闹的话,真的进了老派,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侬女朋友了~”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我的膝盖一软,像一只被抽掉了脊椎的龙虾一样,弓在地上默默的哭泣着。眼泪像拧开的自来水一样“哗哗”的流过我的脸颊。我茫然了,周围似乎所有的声音全都被一个无形的屏障缩遮蔽了,看见孙小雷用力的拉着我,焦急的摇晃着我的头。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可是却笑不出来,我很想对他笑一下的。边上的几个机场保安,七手八脚和孙小雷一起把我抬了出去,候机楼外面,陈国庆的车子还停在那里,他隔着车窗看到我被抬了出来,不顾身上只穿着背心短裤,从车子里面出来抱住了我。
孙小雷发动了车子,陈国庆跟我坐在后面,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大瓶矿泉水,劈头盖脑的全浇到了我的头上,脸上,身上。
矿泉水很凉,把我淋的一激灵,我仿佛像个梦游的人突然身后被踹了一脚一样。
“妖怪,想哭就痛快哭吧,兄弟我陪着侬~~”
陈国庆看着我,此时他的眼神,像是个慈祥的父亲一样。
“哇~~~”
我哭了,抱着陈国庆哭的像个小孩。
我哭的不只是陆佳佳的离开,而是这三年以来所受的所有委屈,经历的所有的痛苦。被我打的人的痛,我被人打的痛,因我而死的人的痛,为我离开的人的痛,伤害我的人的痛,我伤害的人的痛。我好像过了不只三年,我好像经历了三十年一样。
那一夜,陈国庆飞驰的普桑上面,我把我三年以来所有的委屈全部倾泻了出来。等我肿着眼睛起身看着窗外的时候,车子已经从外环线开回了闵行的地界。
“呼~~”
陈国庆点了根香烟,递给我。
“哭好了?”
“呵呵,是啊~”
我恢复了,觉得身上无比的轻松,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原来泪水也是有重量的,全部流尽之后,身上轻的好像随时可以飘起来。
“国庆,谢谢侬~~”
“切,我们两个说这个话有啥意思,哭好就好,我算是面子丢大了,穿了背心短裤跑到机场去了~~”
陈国庆笑着跟我说道。
“对对对,侬现在是大佬哦,要是被侬手下那些小的看到,被人家笑都笑死了,哈哈~~~”
我朝陈国庆哈哈的笑着,大概也只有我会跟他这样开玩笑吧,不过一边说着一边我还是把身上的西装衬衫什么的都脱了下来。
“呵呵,别搞了,都到闵行了,接下来去哪里?”
孙小雷从后视镜里面笑着看着我们俩问着
他话音刚落,我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妖怪肚皮饿了,去吃点夜宵吧。”
陈国庆说着
“去哪里?莘庄那边还是江川路那里?火锅还是港式的茶餐厅?”
孙小雷甩了一堆问题给陈国庆
“嘿嘿,我们去中海吃夜宵吧,我好久没过去看过了,怎么样妖怪?”
陈国庆朝我挤挤眼睛,我们就像是两个在课堂里面联手使坏捣乱的学生一样,虽然我从没跟陈国庆坐过一间课堂,甚至没跟他读过同一个学校。
“好啊~~”
车子又很快开回了学校,此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校门早就已经关闭,只剩下一些游荡在对面网吧游戏机房的学生,和几个尚未收摊的卖炒面,茶叶蛋,炸肉串的小摊。
“吃啥?今天我请客!”
车子一停下,我就从车上蹦了下来,高声的朝陈国庆和孙小雷叫着,就像以前他们帮我打架摆平事情我请他们吃饭抽烟一样,不过我知道,今天晚上帮我摆平的事情,是多少顿饭都还不起的。
“不吃外面的,不干净,我们吃烧烤!”
“烧烤?”
我嘀咕了一句,心想这里自从陈国庆不卖羊肉串之后,也没有别的人再摆过烤羊肉的摊子啊,再说了,烧烤难道很干净吗?
我狐疑的看着陈国庆,他朝我嘿嘿一笑,大步朝原来他开的那个小饭店走了过去。
已经很晚了,小汪跟一个小工正在准备打烊,桌椅什么的都被翻到了桌上,小汪在数着柜台里面的钞票,那个小工正在扫地。
“国庆阿哥!妖怪阿哥!”
小汪看到我们两个过来,连忙关上抽屉,开心的跑过来。
“小汪,我们原来的家伙还在吗?”
陈国庆显得有点兴奋,大声的说着。
“啊?什么家伙?砍刀还是铁棍子?厨房里面的菜刀要不要?”
小汪睁着大大的眼睛问着陈国庆,他显然以为我们准备出去砍人呢。
“小赤佬,我讲的是我们以前卖烤羊肉串的家伙,还在吗?”
陈国庆好气又好笑的拍了小汪的脑袋一下,对他说着。
“啊!这个!还在还在!都在后面,我去拿!”
小汪恍然大悟的冲到了后面的厨房里面。
“国庆,侬想做啥?”
我不知所措的问着陈国庆
“做啥?烤肉串给侬吃夜宵啊~~”
陈国庆根本不理会我,脱了西装往边上一扔,卷起衬衫的袖子就从小汪手上接过原来烤肉的那些个家伙。
这些东西我也帮着弄过,一个铁皮做成的长方形的烤炉,下面还有个架子,不过那个架子已经找不到了,小汪从门口搬了几块砖头垫着算是把炉子给架起来了。还有烧烤用的炭,火钳,穿肉的钢纤已经脏了,小汪放到个脸盆里面仔细的洗着,还在热水里面烫了好几遍,在这当口饭店里面的那个小工在小汪的指导下,把当天剩下的一些肉切成一块块的小肉块,并且放了佐料,盐,料酒之类的东西在肉块中搅拌着,当陈国庆用他的高级打火机点燃了烤炉里面的炭块时,这边的肉串也准备好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陈国庆和小汪做着曾经做过无数遍的事情。以前他们是为了生计,为了自己能吃饭穿衣,现在他们却是为了朋友,为了兄弟,为了自己曾经的怀念。
“滋~~~”
肉串上滴落下来的油让炭火上的火苗窜起老高,陈国庆此时身上围着一块饭店里面烧菜用的围裙,而小汪则在边上拿了把扇子拼命的扇着。
可能是放的时间有点长了,炭块有点潮,被小汪这么一扇冒出了很多的白烟,陈国庆在烟里呛着,咳嗽着,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出来的。
“来哦~~~烤了烤了哦~~~陈国庆的羊肉串,又香又好吃嘞~~~”
陈国庆照例学着当年的冒牌新疆人叫卖的声音,熟练的在烤的半熟的肉串上面撒着孜然粉,辣椒粉和各种调料。
陈国庆叫小汪去买了几瓶啤酒,并且把店里的小工也给打发走了,就剩下我还有孙小雷,围坐在他的烤炉前。
“来来来,吃吃看,我手艺还行吧~~”
陈国庆拿了一把刚烤熟的肉串,送到我和孙小雷面前。
“我靠~~侬烤出来的能吃的啊,我要是明天拉肚子了,过来劈侬哦~~~”
孙小雷笑着接过2串。
“哈哈哈~~~”
我们放声大笑着。
“妖怪,来,今天敞开吃!!”
陈国庆说着,把手里的肉串全塞到了我的手里,此时我看见他的那件很贵的衬衫上面,已经被火星烫出了好几个洞了。
“嗯,味道~不错~!”
我大口的吃着,吃的太急,舌头被烫了,连忙抓起身边小汪买回来的冰镇啤酒灌着。
“以后,我要是有钱了,我帮侬陈国庆开个烧烤店!”
我豪爽的说着,虽然在这个时候,一间烧烤店对于陈国庆来说,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好!妖怪!等侬以后当老板了,我过来帮侬烤肉串!来,干!!~~”
陈国庆举起酒瓶。
“妖怪!等侬以后当老板了,我帮侬开车子!干!”
孙小雷也举起了酒瓶。
“干!~~~”
我喊着,几乎声嘶力竭的喊着,手中的酒瓶和陈国庆孙小雷的酒瓶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我们都知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那么高兴的喝酒了,这也许是陈国庆最后一次烤肉串了。那个晚上,我们喝了很久,陈国庆不断的烤着肉串,直到炭火全部燃成灰烬,孙小雷不停的说着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些事情甚至我都记不起来了。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们都喝醉了,当我歪歪斜斜的回去睡觉的时候,我听见陈国庆哭着对小汪叫着,把这些烧烤的破烂都扔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卖羊肉串了!
而我则躺在陆佳佳曾经睡过的被子和枕头上,闻着她残留的香味,想象着她还没有离开,酣然入梦了。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暖暖的太阳射进窗口,穿过窗帘,落在我的脸上。我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的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吴军,他看着我脸上留下的伤疤和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惊讶的问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打架了,昨天,谁都知道陈国庆和妖怪两个人在学校对面喝酒吃烧烤一直high到天亮。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以为我受不了陆佳佳离去的打击,又重新回到古惑仔那温暖颓废的怀抱之中去了。
“呵呵,昨天阿六来找我,陈国庆帮我挡了~”
我轻描淡写的对吴军说着,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殊不知这轻易的一句话之中,包含了多多少少。
“还好,我还以为侬又出去混了~~”
我宛然一笑,把吴军让进房间坐下,陆佳佳的房间很干净,吴军笑着问我能不能抽根烟,被我一巴掌打在他头顶。
“我都不敢抽,侬还抽烟啊!~~~”
我们嘻笑怒骂了一番,吴军清清嗓子对我说道
“对了妖怪,我来找侬是有事情的。”
“什么事?”
我不由得一紧张,心想莫不是吴军又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
“侬不要那么紧张,是好事,我再过2个月要去一个电脑公司上班了,他们那边好像还要招人,侬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哦?~~”
我心中一动,可是随即说道
“但是我这3年除了打架就是打架了,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可是连个电脑都拆不来,这样子过去~~~”
“慌啥!侬砍人都不怕,还怕个电脑?大不了砸开罢了!”
吴军反唇相讥,驳的我话都说不出来。
“好吧,可是我还有七八门课没过呢,这个怎么办?”
我又问着
“这怕什么,我还有三门没过呢,人家那边可以先上班的,考试嘛,我们再好好复习,我听说下个月有补考的,而且据说这次是学校里面放我们的,写个名字就算你考过了,侬不会名字都不会写吧。”
吴军调侃着我
“写是会写的,我就怕我会写错,把我自己名字写成妖怪,哈哈~~~”
我跟吴军笑着,的确,这3年弄得都快把自己原来的名字给忘记了。
本来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吴军真的帮我给搞了一份简历,还给投到他实习公司的人事那里去了。
当我莫名收到面试通知的时候,我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茫然的记下了时间和地点。
临去电脑公司面试的那天,我一个人去吴泾,不是去找陈国庆,而是去剪头发。
记得那个理发师,摸着我留得已经超过肩膀的长头发说,那么长的头发,留了该有2、3年了吧。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即他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拿着剪刀说
“真剪了,不后悔?”
“不后悔!”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
我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下子可真的是一刀两段了!理发师问我要剪个什么发型,我想一直留长头发留了那么多年了,倒不如来个短的板寸吧。于是理发师兢兢业业的在那里一刀刀的剪着,我的头发像飞舞的雪片一样,纷纷散落在地上,我看着那些碎发,就像看着我曾经的青春一样。
面试的地方在徐家汇的美罗城,属于上海的一个地标性建筑。当我穿着借来的衬衫和牛仔裤站在门口的时候,我觉得这幢楼好高啊。
在这里面穿梭的,男的统一是衬衫和西裤,不少还周正的系着领带,女的则穿着端庄的套装,有点像红梅姐曾经穿过的那种,但是看上去更显得正式,脸上基本化着淡妆。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那样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来回穿梭于我的身边,这里没人认识我,我被人彻底的遗忘了,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不会比注意地上的小石块多多少。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衬衫下摆给缩到了牛仔裤里面,在厕所里面猛抽了两根香烟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还沾着自来水把头发给理了一下,然后像外面有二十个人等着要砍我一样冲了出去。
面试显得平淡而又顺利,没有想象中不可一世的前台,也没有想象中百般刁难的经理。正相反,那个叫Cindy的前台虽然有点胖胖的,但是人很和蔼,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面试我的经理也姓陈,让我有了种莫名的亲切感。陈经理问了我以前有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问我学校里面学了点什么,最后从仓库里面拎出一个台式机电脑,问我会不会拆。
谢天谢地,我最后的一个学期学的最好的就是计算机维修,从小也对做模型什么的最感兴趣了。虽然从来没有实际的操作经验,但是我还是认出了那几样电脑上基本的东西。CPU,内存,硬盘,光驱,软驱,这些东西一点点的被我拆了下来,接着就是陈经理满意的笑容。
“嗯~~很好,我们回去看一下结果,如果通过的话,下次还有复试~~”
陈经理笑着对我说道,他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几乎都要看不到了。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我不顾手上沾满的灰尘,开心的对陈经理说着。
“不过,下次过来面试的话,最好不要穿牛仔裤哦,上班了就跟在学校的时候不一样了,我们面对的是客户哦,要formal,要professional,呵呵呵呵~~~”
他笑的好像是刚刚看好《大话西游》那样。
“是是是~~~谢谢陈经理,谢谢!~~~”
我以90度的角度向他鞠着躬,比那时看到老黄还要恭敬。
出了美罗城的门口,我抬头望着天空。很久没有注意过蓝色的天,漂浮着的白色云朵。我觉得阳光很灿烂,混合着汽油味的空气也和闵行那边的空气有点不同,这会是我的新生活吗?
接下去的日子,过得从未如此悠闲和舒适。学校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像都跟我不沾边了。但是由于陈国庆最后的那次“表演”,倒把我弄得像个太上皇那样。就像一个王朝的崩塌一样,取而代之的是群雄并起的时代。
二年级的浩真和邵敏两个,跟袁凯他们那群崇明人又闹开了。双方开始抢夺一年一度的卖跑步卡的生意。那时的体育部部长已经换了一个二年级的人来担当,此时这个位置已经成为了整个学校里面的第一肥缺。浩真他们人虽然多,但是终究弄不过老辣的袁凯带领的崇明帮,于是去找小边和光头,想联合他们一起。小边和光头有心插一脚,但心里终究有些顾忌。我倒是给小边出了个主意,让他们韬光养晦一年,等二年级的两群人拼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再站出来。于是一年级的小边跟光头装傻充愣的看着二年级的人每天打来打去。
后来原先被光头整过的陈成他们几个,不知道哪里又认了几个大哥,到学校里面把阿明给打了一顿,光头找了孙小雷,带着人直接把那几个所谓大哥开的弹子房给砸了,又把陈成更惨的打了一顿。
我像个漂浮在天空中的天使那样,看着脚下人间发生的种种事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
有一些事情,你永远不相信他已经改变。比如你一回头的时候,你能看到某个人从你身后走来,俏皮的拍着你的肩膀,想吓你一跳。比如你去吃饭,无意间坐在食堂的某个座位上面刚开始想要动筷子的时候,你突然发现,在曾经的某个日子,我和她也曾这样的坐着,于是就盯着饭盆里面的饭菜发呆,一直到凉了为止。又比如,你想寻找那棵曾经刻着你们名字的香樟树,但是当你刻意想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怎么样也找不到那棵树。一切,仿佛都消失,从未发生过什么。但是周遭的景物,却时时在提醒你,这一些发生过,确确实实的发生过!
如果初恋是苦涩的,留下的,是太多的青涩,酸楚,悔恨以及对于爱情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刘娜是我对爱情的大胆尝试,勇敢的去爱,去伤害,去体验。那么,对于陆佳佳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呢?就像一个突然闯入大城市的家乐福超市的民工一样,当我终于从琳琅满目的货品中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已经售磬!佳佳突然的走了,好像一下子吸光了我身边所有的空气一样。
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终日游走在已经是春意盎然的校园里面。看着路上的一对对学生,彼此的牵着手,相拥着一起吃饭,看书,打水。恍然觉得好像三年前刚踏进这扇校门一样,一瞬间,你却要离开了。
有时,会不自觉的走到陆佳佳和刘娜曾经住过的那幢小楼下面。小楼里面已经换成了另外两个女孩,看到我老在下面转,朝我投来怀疑的眼光。我对她们微微的一笑,不知她们会有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到图书馆借了很多关于西班牙的书,马德里的大广场、普拉多博物馆,阿尔赫希拉斯的著名港湾,安达卢西亚的山脉,还有巴塞罗那绚烂的灯火以及无数时尚的美女们。我幻想流浪到马德里,在街头做个不得志的民谣歌手,整天抱着我陈旧的吉他,坐在某个喷水池边唱着只有她才能听懂的歌谣。于是在某一个阴沉的,刚刚下过小雨的下午,佳佳从我边上擦身而过。就在她即将走开的时候,忽然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于是,她款款的转过身,慢慢走到我的身边。那时的佳佳,应该穿着一双细高跟的皮鞋,手上拎个LV,或者I,至少也是个GUESS的挎包,一身的职业装,看上去时那样的干练。
她看着那个曾经爱过她的男人,他依然留着长长的头发,是专门为她留的。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佳佳和我的四目交汇在了一起。
我想跟佳佳说点什么,对,我是应该跟她说点什么的,但是我们就这么看着,很久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我经常和佳佳一起看书的图书馆的座位上面。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
我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了。
八月,热火朝天的季节,在这个城市里面却有更火热的一件事情,那就是02年的韩日世界杯足球赛。
记得那天是决赛,巴西对德国,而且更具有历史意义的是,从未进过世界杯的中国队竟然破天荒的挤进了世界杯决赛圈。虽然最后伤心的一场未胜被别人草割,但是世界杯的决赛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的。
那天工作的有点晚,碰到个很难缠的客户,修个破电脑在边上唠叨了半天,一会儿抱怨响应时间慢了,一会儿又抱怨产品质量不好了。我一直陪着笑脸,跟那个老男人打着哈哈说笑,当一块台式机硬盘被拆下拿在我手上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
这么一块硬盘,无论是重量还是大小,都让我觉得是手里拿着一块砖头,我看着他满嘴的黄牙,突然想是不是这一下子拍下去他就会清静了呢?
我自己笑了笑,把手里的硬盘又装了回去。
“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打我们电话~~~”
我很虚伪的说了一堆话,然后让他签字。那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逃过了一次被人暴头的劫难,依然在我身后不停的唠叨着。
我背着沉重的包,走在美罗城门口的天桥上面,下面聚着很多人,都在看着大屏幕上转播的世界杯决赛,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呐喊声。
我的脚步也渐渐的放慢了,不知道是因为被球赛吸引了,还是因为上班太累,总之,我站在天桥上面点了根香烟,慢慢的抽了起来。
下面声浪阵阵,可是这时我却在这声浪之中停到有人在喊着。
“妖怪!~~~妖怪!~~~”
声音很轻,却听得很真切,上班之后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叫Kevin,所以对妖怪这个称呼几乎要淡忘了。
我没有转头,心里却在分辨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妖怪!~~~妖怪!~~~”
那个声音又传进了我的耳朵,还伴随着几下汽车喇叭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我太熟悉,熟悉到几乎跟他分不开。喊我的,正是陈国庆!
我想回头,想在桥下的车河之中把他找出来,但是我却迟疑了。我想转身走开,但双脚却像是被固定在地上一样。
“妖怪~~~”
又是一声喊叫,我的身体动了一下。
“妖怪!别回头!别回头!往前走!往前走!!”
我手指在颤抖已经快要夹不住香烟了。
“妖怪!~~~好好混!我们永远是兄弟!!”
当我终于转身在桥下寻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各色的车辆在路上飞驰,各种的霓虹灯点亮了徐家汇的夜空。
我默默的朝前走着,一个人背了个大包,很多人在我身边擦肩而过,他们都像我一样,为自己的生活,为自己的未来拼命努力着,我就这样消失于灯火阑珊的夜上海之中。
快要下天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喊了一声
“臭流氓,剪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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