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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挡在眼前,视线从指缝间穿过,看到的景物惊得我不住“啊”了一声。

    眼前的是一辆轿车,停在距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在看到车子的同时就已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却还是不由得叫出了声。

    因为原本黑色质感强烈的本田车身上被图得乱七八糟,蓝一块紫一块的,相信任谁也说不出上面画的是什么。

    一阵刺耳的鸣迪声把我从呆愕中惊醒,我迎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主驾驶席上的仨儿看上去十分开心,乐得眉飞色舞,问了我一句:“找我妹来了?想泡她啊,怕你吃不消!”

    “去,谁找她啊!好好一车你怎么给糟蹋成这样儿了!就败吧你!”

    仨儿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车子猛一调头,向前驶去。

    “干嘛去?”我问。

    “去你家喝一杯。”

    “我家什么都没有啊。”

    “车上有。”停了一下,继续说,“你这嘴怎么还是那么龌龊!不懂艺术不算,还竟瞎说。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这么惊人的艺术品喷上的吗!”

    “恩。”我点头,“丫是够惊人的。”

    “你就一艺术白痴!知道吗,我这是充分运用了毕加索的手法,以线条为……”

    “得得得,行了,不就是什么毕加索画牛的例子吗。一开始是很完整很细腻的,到最后只用几跟线条就能极为传神的勾勒出整头牛来吗?你说了不下二十回了!”

    “是,不过我一直没能突破那最后几笔的线条走向和色彩的……行了,反正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就拿我现在车身这幅画说吧,这是我花了大半年心思做了无数草稿才画出来突破极限的完美之作。这幅画,那叫一个绝,它首先用蓝色的主基调……”

    我斜眼看了看眉飞色舞兴奋之极的仨儿,轻叹一声,靠着背椅闭上了眼睛。

    车停在楼下,我先冲了下去,借月光仔细观看车上的画,问:“仨儿,你这不是牛吧?哎,有点儿马的意思,不,不对,这马应该这么画呀。”我的手在他车身上比画着,“驴!这画的不赖,我都画不出来。”

    仨儿一掌拍在我的头上:“我呸!就你还能画出这个来?告诉你吧,哼,量你一个艺术白痴也不会理解这其中的奥秘的。知道现在大公司都讲究合资呗,明白什么叫洋为中用吗?知道什么是中西结合吗?这回你可以一饱眼福了,我这是用印象派的画法画出的中国传统神兽麒麟!大吃一惊吧?哈哈哈……来来,你往这儿看,”说着用手在车上比画,“我这么一勾,哎,麒麟这角就出来了,然后……哎,别拽我呀。”

    我拉着仨儿:“喝酒啦喝酒啦。”心中却想:原来那是角啊,我还以为是驴耳朵呢!

    仨儿从后坐拿出一袋易拉罐拎着跟我上了楼。

    进了屋仨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口。

    “着什么急啊,我看看你都带什么来了。”我从袋子里翻出一只烧鸡和几包花生米,“你怎么大晚上的想起喝酒来了?”

    “去,”仨儿嘴一撇,“谁找你啊?我妹前两天跟我说今天晚上去她学校找她,说是给我介绍个清纯可爱的大学生做女朋友。我一琢磨反正离你这儿近,顺便喝点儿呗。”

    我拿起一罐啤酒,食指套在环上轻轻一拉,“啪”的一声白色泡沫涌了出来:“怎么样?相亲是否顺利?”

    “什么呀!我刚到学校门口,小月一个电话告诉我人家去打工了还没回来,说改天吧。我这不刚要回去就碰见你鬼鬼祟祟从华叶出来,说,是不是泡妞去了?”

    “哈,我这叫踩点儿,每天下班都到华叶蹲着去,碰见漂亮妞儿就冲过去一阵瞎侃,给她煽呼蒙了,就是朋友了。多时一天能交七八个,少了也得四五个呀。就说刚才那个吧,我说了还没超过五句话,人家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哭着喊着要跟我过夜,我哪能干那事儿呀,这不好不容易才把她摆脱就看见你这麒麟车那儿停着呢。”说着举起啤酒罐跟仨儿碰了一下。

    仨儿笑:“算了吧,你有那胆儿吗?再说了,人家都是高等学府的高才生,祖国未来的栋梁,你就饶了她们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你没去糟蹋啊!听我的,别再摧残祖国的花骨朵了,人家也不容易啊,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得了吧你,喝!”我打住仨儿的臭屁,“小月给你介绍的女孩就这么歇菜了?”

    仨儿点燃支烟:“这我不急,有的谈就谈,没的谈拉倒。估计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女孩,就小月那性格,十有八九会给我介绍一个假小子,有她一个就够受的了,再加一个,那就是人间地狱啊!”

    我从仨儿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好几天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了。呵,不瞒你说我也看上一个华叶的学生,上班时认识的一个病人,有点儿意思吧?”

    “行啊,小子。够爷们儿呀,进展怎么样?”仨儿眯缝着小眼坏笑。

    我也笑:“这么跟你说吧,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你给我琢磨一封情书呢!”

    “情书是吧,去,去给我拿纸笔去,这个我在行。”仨儿一口将酒饮尽,到厨房洗了洗手。我把纸笔备齐。

    “那妞儿叫什么?”仨儿问我。

    “林燕。”

    “好,就这么写……”说着拿起笔在稿纸上划着:

    燕子: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其实在我心中一开始就是这样叫你了啊!只是怕你不高兴,我在认真的喊你一声:燕子。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我确实是在一点点,一步步,真切的,实实在在的爱上了你。爱,我相信爱,这美妙的东西不是突如其来的,是在我们每一次接触、每一次谈话后积累起来的感觉,也许那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却是那么的珍贵,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被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大概你会认为我在玩笑,但我又何尝不想你能认真对待呢。可我一直没有胆量,今天有了,这是一种无畏的勇气,请答应我,因为我在认真的爱你。爱着你,一个可爱温柔的女孩。

    希望有一天你会看清我的心是那么红,这颗拳头大小的心装满了全部是你,它占满了我的脑海,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着你。美丽,我想在我这前半生当中还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孩,人美,心更美。我想更深刻去体验这种美丽,这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处不在的美。

    醉,被你迷醉的感觉会是那么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醉倒,直到被你温柔的麻痹,才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暖,使我再也不愿出去,在你的世界里自由翱翔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对你的爱也许你真的不是很清楚,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呢?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动,就好象一个长年不见天日的盲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看见了”这就是一个盲人最大的幸福,却又看到的是那么迷人的一幕,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感动吧!是的,我不是一个盲人,而你却是那个令我有种起死回生般感觉的女孩,所以我要谢谢你,也要谢谢丘比特,能让我在有生之年遇到如此完美的女孩。

    “喂,喂,这会不会太麻了?我们才认识没几天呢,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呀。”我拉拉仨儿的衣角。

    “去,一边儿去!我现在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别,别动我啊,下边才是好戏呢,一边看着吧你。”说完点燃支烟继续写着:

    抬头看看天,真的很蓝很深,似乎象人的脑海。我想你的天空中会有着怎样的精彩呢?更想寄生于你的天空之中,伴随你共同迎接些什么;而我的天空中,你看——全部是你——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无处不在的——燕子。感谢你,能填满我的天空,真好。

    你像一个温柔的陷阱,令我微笑着感动着走了进去,一点点将我淹没,一点点吞噬我,我兴奋着,心怀感激着,渴望着溶入你的世界。脱掉旧的躯壳,获得新生。

    缘;份。这个词我从来都是分开来念的。因为我感觉缘是命中注定的事,总要发生的,而份则是靠人努力得来的,但从今以后我会把两个字合起来读,因为你。

    “行了吧?行了吧?”我问,“还有啊?”

    仨儿弹掉烟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着草稿箱,不住点头:“恩,恩,这个,还有这个。”然后抬头看我:“我再给你添两句。知道吗,这电话里的可是我经典之作,平时没给你看过,加了密的。今儿为了兄弟的幸福,免费赠送。”说完在稿纸上抄道:

    即使有一千个人从我身上经过,我也会清楚的认出你,因为999个人踏着的是我的身体,而你踩的却是我的心,这颗为你而生的心,一直在坚持为你跳动,相信你也不愿让它停止,对吗?

    烟,每当拿起手中的香烟,总想把它戒掉,却怎么也戒不掉。戒烟容易戒你难!

    爱你的 冯元

    “嘿!嘿!名字写错了!”

    仨儿“嘿嘿”一笑:“急什么!这不过是稿子而已!”

    我拿起稿子从头至尾过了一遍,不禁赞道:“高!高!真不亏是艺术家,毕加索那驴没白画!厉害啊!”

    “砰!”一本厚厚的书砸在了我的头上:“是麒麟!”

    “对,对,谁敢说不是麒麟我跟谁急!”我捂着被砸的头说。

    正这时,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郑午夺门而入,后面跟着杨光。

    “米哥,太不仗义了!你跟杨光去华叶泡妞儿怎么没跟我言语一声!听说还遇见冯月了?要是我在就好了,跟那妞儿套套近乎……”

    仨儿“嗵”的一声站起,走近郑午身前,阴沉着脸问:“你在怎么样?”

    郑午愣住了,片刻之后歪着脑袋与仨儿对视:“你管我怎么样?”

    这里边的火药味任谁都听得出来,还未等我上前劝说,仨儿已经飞起一脚正中郑午小腹:“谁管你?老子就他妈管管你!”说时从桌子上抓起我喝剩下的半罐啤酒向郑午头上砸去。

    我忙拉住仨儿,夺过他手中的酒罐:“得了,得了,仨儿,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

    “呸!谁他妈跟他是朋友!你甭拦着我,非K死丫不成!”

    郑午捂着小腹蹲在地上,杨光忙扶起他。郑午指着仨儿的鼻子:“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记着怎么样?你别跟我这装孙子!丫有种过来啊!”仨儿又要上前,被我死死拉住,“放开我米奇,非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有完没完!”我冲仨儿吼道,“要打出去打!搁我这儿打我朋友你什么意思?”

    仨儿长吁口气:“行,米奇我给你面子。”说完点燃支烟坐了下来。

    我走近郑午:“没事儿吧?”

    “没事米哥,我先上去了。”说完转身走了。

    仨儿站起身:“我回去了。”

    “你干嘛!还真没完了?”

    仨儿冲我一笑:“我回家了,说了给你面子就不会去找他。你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我送仨儿下楼,看着他进了车子驶出小区。

    上楼回到屋中,杨光在床上坐着,见我进来便问:“这人是谁啊?怎么见面就打人?郑午又没怎么样他。”

    我叹了口气,点燃支烟:“他是冯月的哥哥冯元,平时挺宠着冯月的。郑午一进门就嚷嚷着冯月啊,泡妞啊,他听着就不高兴了,加上刚才又喝了点酒,有点发作。”

    “他?冯月的哥哥?不是吧,她怎么有这样一个哥哥……”杨光感叹。

    “人不可貌相啊,冯元多少也算个艺术家吧,平时人挺好的,就是看不惯别人拿他妹妹开玩笑,以后在他面前尽量少提冯月就行了。”我打了个哈欠,“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哦。”杨光转身回去。

    我关好门,拿起仨儿写的情书又看了一遍,提笔抄了起来。

    虽然这些让人感觉不诚实,但是我不说,仨儿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即使词是出自仨儿之手,但写的和我想的却是一样,只是我不会文字表达罢了。其实我的感觉比他写的还深呢!算了,凑合点,就先表达三成吧,省下那七成等我们两个OK了用行动表达吧。

    我知道这么想太牵强了。

    倘若没有人令你牵肠挂肚,对工作真的会比较认真。所以这两天我的工作状态不是太好,常被聂主任骂,之后葛林还会不失时机的挖苦几句。

    我承认我曾对无数女孩着迷过,但我感觉到这次不同以往。它能爬进我的内心,一点点腐蚀吞噬掉心脏,让它永恒静止在有着痴迷感觉的时间。说实话,我愿意。

    可心依然在跳,时间也依然继续,感觉没有停止。然后会是强烈还是消减,谁也不知道。

    拍拍脑袋:感觉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过快的感觉会真实吗?不去管他了。

    “大夫,我的头还用放在这儿吗?”一个脑袋架在裂隙灯(眼科检查仪器)上许久的患者见我发起呆忍不住问道。

    “啊?啊,行了,下来吧。你这个创面基本上愈合了,再坚持用几天药就会痊愈了。”我向患者解释着病情。

    患者走后,聂主任又嚷嚷起来:“微生米奇你这个同志可真是奇怪,不晓得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了?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啊?”

    “做检查。”我低声顶了一句。

    “做检查?你有看到哪个大夫向你这个样子做检查的吗?微生大夫啊,有时候也要注意一下了嘛,不要总是心不在焉的,工作的时候就要一丝不苟、心无旁物的呀!像小葛做得就瞒不错嘛!”

    我瞄向葛琳,葛琳冲我吐吐舌头,眉头一扬:“就是嘛,得向小琳姐姐学习,对工作废寝忘食、待患如亲,认真仔细做好每一件小事,哪怕是换换药打打针……”

    “你到是想手术呢,谁带你呀?”我见缝插针的插了句话。

    “聂主任,您看他!”葛琳气得直跺脚。

    “好了好了,别闹了。对了,那两个学生怎么又没来?”聂主任指的是郑午杨光两人。

    大家摇头,谁管得着人家啊。人家是交钱实习的学生,又不是领工资吃饭的。

    “好了,也快下班了。来,大家都过来把八月份的工资领一下吧。”聂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大伙“唰”的围了上来,樊晨嗓门挺大:“主任,怎么提前发了?”

    聂主任白了他一眼:“你愿意的话,那就和下月的一起领吧。”

    “别,别啊主任,我一家老小媳妇儿子的就指望着这点money活着呢,巴不得您早发几天呢!要不顺便把下月的也发了吧。”

    “还贫嘴!”说完从信封里倒出厚厚一叠人民币,依次分了。

    我拿了钱,笑眯眯地说:“这个时候没人比聂姐更迷人更可爱了。”

    聂主任用手指着我说:“小米奇,拿了钱还贫嘴!”

    下班后,叼着一跟烟溜达着回到家,在上楼的时候迎面下来个女孩,我叫道:“林燕!”

    林燕见是我,抿嘴一笑:“下班了?”

    我点头:“恩。你怎么在这儿?干嘛不到医院去找我?”

    “没有啦,我是来找同学的。”林燕解释着,“就是上次的那个女孩,她方向感好差,是你对门的邻居,告诉我的却是你家。”

    我“哈哈”笑道:“还真是糊涂呢,怎么,她不在家吗?”

    “是啊,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

    “去我那里坐坐吧,反正都来了。”

    林燕点头,跟着我进了屋。

    “不用家教了吗?”我边倒水边问。

    林燕点头:“是啊,不用了。”

    沉默。

    “我……”我不知该怎么开口,“我想问问你。”

    “什么?”林燕抬头看着我。

    我想避开林燕的目光,不敢去接触那双迷人又令人有种感触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安静。然而,刹那间我做出的决定却是直视她的双眸。

    我做到了:“你和男朋友还好吧?”但问的却不是心里所想的。

    管她有没有男朋友呢,没有最好,有也得给抢过来。反正我喜欢就要追,就算嫁人了又怎样?这才是理论上我的想法呢。可是,心口不一。

    “呵呵……”林燕掩口笑了。

    看着林燕的笑脸,我有些不知所措:“笑……什么?”

    “我哪里有男朋友啊?”林燕反问。

    “不对吧……”我想问那天早晨骑车载她到饭店送钱的男孩是谁,可憋了回去。那是件丢脸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这样就好。”我也笑了笑,从抽屉中取出那天抄好的情书,递给林燕,“这个是给你的。”

    林燕接过被我叠成千纸鹤的情书,一边打开自言自语道:“什么啊?”

    我不用回答,她马上就会明白了。

    静。

    这种安静让我不安,有点晕,晕忽忽轻飘飘的感觉。好似宇宙之初一切均在混混沌沌之中,迷迷茫茫找不到方向,抓不到摸不着,飘着,就这样飘着……

    一个声音让我摸着了抓到了看见了,然而声音过后,我摸着了却不知是什么,抓到了却不知是哪里,看见了却是迷雾一场。

    她低着头问:“你是不是经常写这样的信给女孩子?”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她的眼睛。

    我努力使自己抬起头正视她的双目,很美,却不晓得美丽的背后是些什么:“没,没有的事。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我,虽然我不是华叶的。”

    林燕笑了一下,那笑似乎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得很是疲惫。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所谓的皮笑肉不笑吧,我很不想将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因为她是很唯美的,至少在我心里是。

    “我会考虑的。”她的语调很平和,不象我心里的那股骚动完全在脸上表现出来。

    可是我仍然很兴奋,之后我放下了这个话题,天南地北的聊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在我心中她马上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那时的自信现在想来很不可思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去米西米西吧?”我问。

    “什么?”

    “吃饭。”

    “也好,不过我想能不能自己做些……”林燕话音未落,一阵狂乱的砸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郑午杨光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和酒进来,边走边说:“刚才碰见葛姐,说你们今天发工资了,呆会儿酒菜钱给我俩报了。”

    郑午把酒菜放到厨房,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林燕,不禁惊叹:“喂,喂,这是……”

    杨光对林燕笑笑:“又见面了。”

    林燕站起身:“是呀,来玩啊。”

    “什么!什么?”郑午看看林燕又看看杨光,冲我和杨光叫道,“说,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了?”然后冲林燕微微一笑:“你好,鄙人行郑名午字黾学。小姐可否赏脸共进晚餐?”

    林燕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刚要上前阻拦,就听郑午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虎口拔牙呢!”

    林燕不知所云:“虎口拔牙?”

    郑午滔滔不绝:“所谓虎口拔牙,虎乃吾兄米奇,牙姑娘是也。别的牙我都敢拔,什么猫牙狗牙兔牙假牙,都能连根拔起,可唯独你这颗牙我不敢拔。虎乃吾兄,虎牙和虎的关系非同一般,虽说十指连心,可牙痛起来也要命啊!你要是被拔了,没牙的老虎也能把我给生吞了。再者说,米兄与鄙人名为兄弟实则师徒,虽现不在科里,但也不能夺君子所好,强抢师母据己有,可师母又实在迷人,令人难以……啊!”

    我猛的打了郑午后脑一下:“丫闭嘴吧!”打归打,我心里却为郑午能这样的口若悬河而高兴。

    “呵呵……”林燕竟然笑了起来,自我介绍着,“你好,我叫林燕。”

    “对了,师母一起吃饭吧?我们弄了不少好东西呢,不能放过米哥的腰包。”郑午又说。

    “好啊,刚才我正跟米奇说好久都没有自己做过饭了呢。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师母师母的叫啊?”

    “当然可以,美女。”

    “……还是叫师母吧。”

    人多办事效率就是快,一阵忙乱后,饭菜已经做好。

    林燕看起来很高兴:“到这边以后还从未做过饭呢!来,大家尝尝我做的这个鸡蛋。”

    “鸡蛋?”郑午举起筷子冲着盘中鸡蛋夹过去,“我会摊鸡蛋炒鸡蛋煮鸡蛋蒸鸡蛋,有什么希奇的?我先尝尝吧……”

    我看着他把鸡蛋放入口中突然不出声了,问:“怎么了?说话啊,这沾满了酱油的鸡蛋怎么样?”

    郑午抬起头看我,许久,冒出一句话:“自己尝尝看。”

    当我把一块沾有海带丝豆芽和酱油的鸡蛋饼放入口中时才发现原来鸡蛋也能做出这种味道,不由得称赞道:“good!good!非常之good!”

    “这叫什么名字?”杨光问。

    “鸡蛋埔。”林燕回答,“我们那边是这样叫的。”

    郑午笑道:“好!就为这……师母哪里人?”

    “杭州。”我抢着回答。

    郑午举起杯:“就为我们没到杭州就能吃到这么地道的杭州菜干杯!”

    林燕没有举杯:“我不会喝酒啊。”

    “没事,没事。”杨光从包里掏出一瓶红酒,“喝这个,甜的。”

    林燕摇头:“这个也喝不了啊,我对酒精过敏得厉害,喝了全身会起小红疙瘩。”

    “不会吧?这么扫兴,那来这个吧。”郑午说着从包里丢出罐牛奶给林燕。

    林燕接过,笑笑说:“谢谢,这个我爱喝。”

    杨光吃惊的问郑午:“你什么时候买的?”

    郑午狡诈地一笑:“刚才在超市你钱包不是掉了我捡起的吗?就是那时侯买的。”

    “你……喝酒!”杨光郁闷的举起酒杯。

    “别急啊,呆会儿让米哥给你报了。”郑午算是逮着我发回工资了。

    三杯啤酒一杯牛奶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足饭饱之后,郑午杨光拍拍屁股跑网吧去了。

    我陪林燕聊了会儿,她便要回去。看看时间八点多了,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燕点头,跟着我出门下了楼,走在繁华的街上。

    我曾想象过和自己喜欢的女孩一起散步该是多么幸福和激动或感动的事,可没想到的是我很平静。感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别提什么激动了,会不会是没有拥吻牵手的原因呢?偷眼看看她,似乎也很平静,但很可爱。

    难道我不够喜欢她?为什么不在一起的时候一想到她就很激动,在一起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了呢?我试图牵住她的手,却被甩开。她的话不温不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我怔了一下,缩回伸出去的手,揣摩着她的想法。

    “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啊。”我半开玩笑般的对林燕抱怨。

    林燕抬头看看我:“可是我真的不习惯,很不舒服呢。”

    “真是个怪人。”我问,“这样还怎么做我女朋友呀?”

    “哎——你别搞错了,谁是你的女朋友啊?”

    “刚刚郑午一直叫你师母师母的,你没有听见吗?”我见林燕否定有些急了。

    “那是我不想他叫我……”

    “叫你什么?”

    “美女。”林燕的声音很小、很快、很含糊。

    “什么?”我假装没听见。

    林燕看着我提高声音说:“是美女啦,苯苯。”

    我嘴一撇:“美女?你可真会开玩笑。”

    林燕红着脸轻捶我一拳,事不关己的喃喃道:“是他那样叫的,我又没说。”我想这种可爱的神情才是她最迷人的地方吧。

    我笑着对她说:“她这么叫你,其实心里挺美吧?”

    “你才美呢。”林燕想反驳我,却不知怎样回答。

    我借着她的回答,使劲的点了点头:“恩!非常美!”

    “你……唉,不说了。”林燕转移了话题,“以后你会一直在这边生活吗?”

    “一直吗?”我摇摇头,“不清楚,不好说。你呢?毕业后要回家吗?”

    林燕抬起头,望着被乌云遮住时阴时现的月亮,显得很茫然:“家……回去吗?我也不知道……”

    我隐约感到林燕家里似乎有着什么难以言语的问题,但很快就放弃了追问下去,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应该不知好歹的问下去。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萼女河边,顺着河水走在柔软的草地上,很舒服。

    一个骑着单车迎面而来的保安冲我们叫喊:“你们俩别踩草坪,快出来!”

    “哎,是是,下次不踩了。”我答应着和林燕跳出草坪,走在一边的小路上。

    小路弯弯曲曲的伏在草坪之中,由一个个小巧圆润的鹅卵石拼凑而成。有人说踩在上面有着足底按摩的功效,而我却只感觉到了难受。

    “真舒服啊。”林燕说,“我喜欢这样的小路。”

    “我……也喜欢,舒服得很。”这话有些违心,“不过,走时间长了会不会脚痛啊?”

    “不会啊。”

    我们走上石拱桥,桥身被七彩灯装饰的很漂亮,远远望去似是一道彩虹横夸于萼女河之上。

    在桥的顶点,林燕趴在石桥的护栏上向下面的河水看去,我跳上桥栏扶着石柱坐在上面。

    林燕突然问:“河水是什么颜色?”

    我扭头看了一眼河面:“当然是无色的。”

    林燕望着河水发呆:“不对。”

    “那是白色的。”

    “不对。”

    “青色的。”

    “不对。”

    “绿色的!”我望向林燕,她的眼睛比河水还深沉,“一定是绿色的!这回说对了吧?”

    林燕看看我,又呆望河水,半天才淡淡说道:“是红色的。”

    “红色?”我仔细向桥下望去,“是桥上的彩灯照的吧?”

    林燕摇摇头:“不是,很久了,都是红的。”

    在我怀疑她眼睛确实有问题的片刻之后,想起冯月曾对我说过这条河里有红砂,似是哪个砂石厂环境污染造成的,还说有个故事讲给我听,但当时我在和仨儿喝酒,没听她讲。过后也曾仔细观察过河水,有一点点暗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应该是环保局介入了吧。

    “大概是红砂吧?”我自言自语。

    林燕转过头看着我,说:“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萼女河吗?”

    我竟然有种想避开她那种压抑目光的念头,扭头看着河水:“不知道啊。”

    林燕低叹一声,忧郁的眼神注视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这是一个故事。”

    我没说话,安静的等她开口。她给我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萼女本是天上的仙女,后来偷偷爱上了凡间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杜穆之,为了和他在一起被天帝打落凡间,永不超生。为了爱情,萼女放弃了在天上做仙女,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只愿留在人间和心爱的人厮守终生。虽然今生之后便会神形俱灭,却从未有过后悔,一心一意爱着杜先生。

    杜穆之年纪轻轻却有着一肚子的学问,当然不会甘心教一辈子的学生。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开始后,杜穆之为了参加科举把这几年的积蓄都拿上做了盘缠,和同乡的一个秀才左义共同上路,依依惜别之后的萼女便独自在家每日纺织赚钱,等待丈夫的回来。

    然而,杜穆之的离开却犹如石沉大海,从此再无音讯。原来,他和左义到了京城之后,左义就偷了他的盘缠从一个京城高官那里买了考题,结果中了探花。杜穆之因付不出房租被赶到街上。在京城举目无亲的杜穆之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当中,由于衣衫破烂在科考那天被当成疯子赶了出来,因为没有盘缠回家就只能在京城流浪。一日在街上行乞的杜穆之同已考取了探花的左义相遇,一怒之下将他杀死。然而,左义乃朝廷命官,杜穆之迅速被打入天牢。当时的皇帝也被震惊,勃然大怒,令顺天府曹大人审理此案。杜穆之将事情原本绘声绘色的向曹大人叙述一便,曹大人被杜穆之的博学及文采所吸引,便向皇帝禀明此事,为他翻案并收在府中做事。一段时间过后,杜穆之发现曹大人平日里一脸正气,实则好色之徒,便想出一条升官之道。一天他拿着萼女的画像故意被曹大人看到,曹大人看过画像后极为震撼,整日心神惶惶、不得安宁,便向杜穆之提出若将此女献与他,他就向皇帝力荐杜穆之。这时候杜穆之心底的权欲一下爆发出来,便亲自回乡劝说娘子萼女。

    萼女本是仙女,为了和杜穆之在一起连做仙和再世的机会都放弃了,却不想人世间的情感会是如此脆弱。伤透了心的萼女宁死不从,杜穆之见软的不行便派人加以各种残酷的体罚,最后将她倒挂在河边的槐树下,河水冲洗着萼女的发丝,萼女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入河水之中,河水变成了红色。那已经不再是泪水,是血从萼女眼中流出,直至整个人都化成了血水落入河中,整条河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帝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命龙王在大地上连续降雨三个月。杜穆之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入萼女河中淹死。三个月的暴雨使得人间死伤无数,然而暴雨过后这条河的颜色依然是红色,人们为了纪念这场灾难,为了纪念萼女的痴情便为此河取名为:萼女河。

    听林燕讲完,我默默地说:“是红色的,我看到了。”

    林燕摇摇头:“红色已经没有了……”

    “是因为人们执着了吗?”我说着,“显然不是。”

    “人们忘记了谁是萼女。”林燕说完转过身向桥下走去。

    我从护栏上跳下来,跟了过去。天上的月亮早已不知跑到哪片云后,一阵凉爽的风吹过,夹杂着几滴雨水。

    “要下雨了,回去吧。”林燕对我说。

    我点点头:“好吧。”

    夏天的天气真是多变,风雨不分同时落下。刹时,豆大的雨点自空中“噼里啪啦”砸落在地,路边摆摊的小贩们忙着收拾东西,我们也加快了脚步。

    一道厉闪划过天空,瞬间照亮了整片大地,雨越下越大,我抓住林燕的手跑了起来。

    经过莉园门口时雨下得太大,便躲进莉园的小亭子里。林燕掏出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擦拭脸上的雨水:“真是倒霉啊!”

    林燕也在擦着雨水,却笑着说:“不会啊,我喜欢下雨的天气。”

    也许南方人大多爱雨吧,我想,不爱也没办法总是要下的。我不喜欢,挺麻烦的。

    林燕坐在石墩上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亭外的大雨。“真凉快啊。”我说。

    “是啊,好久没有下雨了呢。”她优雅的坐着,水样的温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令我突然燃起一股冲动。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见我好久没开口歪着脑袋问我。她的声音有种孩子气的稚嫩,仿佛棉花糖般的甜美而柔软。

    我一把将林燕从石墩上拉起,紧紧抱在怀中,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吻了她。

    很冲动,有些狂野,她用力推我拉扯我的衣服,却摆脱不了我炙热的双唇。也许在她看来我会是个流氓也说不定。

    我没有放手,也不顾她的反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我的耳中:“不要这样……米奇……”

    一道闪电过后,雷声轰轰而鸣,把我从疯狂中拽了回来,松开了紧紧搂着她的双臂。

    林燕虎口脱险般的推开我:“你太过分了!”转身离开小亭,不顾倾盆的大雨向外面走去。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了。我发现,这是她的初吻。

    在愣神了片刻之后,我冲了出去,伸手拦在她面前,大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我不想听你解释。”她努力避开我。

    雨水湿透了我们的衣服,拍打着我的面颊,我讨厌这种感觉。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纠缠哀求着林燕,她完全不理我的道歉。

    雨水像在惩罚我,模糊了我的双眼,有种想被雷劈死的感觉。我抓住她的双肩:“对不起,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守护你!”

    林燕没说话,却停止了向前的脚步。

    我强行把她拉回小亭子:“雨太大了,会感冒的,过会儿再回去吧。”

    “才不会感冒呢。”林燕嘟囔着坐在石墩上。

    见她坐下,我的心也放了下来。那时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一定会是我的,那种自信不知来自何处。

    “会的,肯定要感冒的。”我肯定的说。

    林燕不明白,问:“为什么?”

    “因为,”我笑笑,“我感冒了。”

    “你……是个坏蛋!”林燕哭笑不得。

    我上前坐在她身边的石墩上:“不是,我不是为了传染你感冒才和你那个的,这都怪你,谁让你长得那么迷人,又是这样一个环境,尤其是跟我在一起,我哪儿有把持住自己的能力啊?”

    “呵,这样说还都是我的不对了?”林燕看着我。

    “不不,你的错是先天的,逆转不了的。我的错纯属后天腐败了,加强学习还是能改过来的。”

    “是啊,有时候先天也是很可悲的。”

    “别臭美了。”我伸着脖子小声对她说。

    “啊,你……”林燕的小拳头撞击在我伸过去的脸上。

    天气转好,雨渐渐停了,凉爽的风把乌云吹散,一伦明月挂在天空,很是清新。雨后的空气新鲜而清爽,夹杂着爱情的味道,蟋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歌唱,知了也继续他们永无休止的干嚎。

    “走吧,该回去了,明天还有课呢。”林燕拉我。

    “要走吗?”我不愿回去。

    林燕用力拉我,我起身拉住她的手走出亭子,并未被甩开,我问:“做我女朋友好吗?”

    “你说呢?”他同意了。

    我笑,纂紧她的手,幸福。

    “你会变成杜穆之吗?”她孩子般的问我。

    “不会。”我是认真回答的。

    “问再你一个问题吧?”林燕又问。

    “说呗。”我喜欢她这样的孩子气。

    “你……”她问的很天真,“会随便牵女孩子的手吗?”

    我举起她的手:“我只牵你的手。”

    那晚的幸福来得很突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