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古镇,一夜之间完成了夏秋转换,炎热已成昨日黄花,凉意伴着雾水,侵满了十月的第一个清晨。
张晓天平素最喜欢古镇清晨新鲜的空气,今日他站在窗前深呼吸,心情却不见舒缓,回头看着床上甜甜熟睡的许雯娟,红晕的脸庞,低垂的眼帘,细细的睫毛,如花瓣一般娇嫩,张晓天踱到床前,把她额头散乱的柔发轻手理顺,许雯娟恰睁眼醒来,一夜饱觉无比香甜,昨日的奔波劳苦已经消减大半,她看到张晓天眼中的血丝,说道:“你昨夜一定没睡好,是不是还在牵挂你幺叔之事?”
“我没关系。”张晓天等她把衣服穿好,打开房门,张母已把早饭准备好,简单吃过,张晓天把许雯娟叫到一旁的屋里,对她说道:“按照习俗,今天上午幺叔下葬,我要招呼前来帮忙的乡亲们,调查的事情等下午再说。”顺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张晓天出去和父亲忙着操办丧事。
五分钟之后,张晓天沉着脸快步走回来,许雯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未开口询问,张晓天把门关上,抢先说道:“大老黑死了,刚被发现。”
“大老黑?”许雯娟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
“桥头便利店的老板。”张晓天一经提醒,许雯娟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昨晚经过便利店时,她不仅听到店里传出的电视机声,还听到一声痛楚的闷哼,当时因急于赶路,并没在意,那时,她甚至感到背后有一双阴森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她看,“怎么死的?”她焦急问道。
“舌头被割下,眼珠被剜除,”张晓天转述别人描绘的简单几个字,许雯娟已经知道凶手很残忍,大老黑死的很惨,“到底是谁在幕后作祟?到底要干什么?”她疑惑。
张茗善在院子里喊儿子出来商量事情,张晓天嘱托许雯娟安心呆着,回头两人再商量,开门走了出去。
许雯娟透过窗户,看着恋人在院子里忙碌与忧愁的身影,她更加想尽快找出凶手,给恋人一份宽慰,还古镇一份安宁。
借去洗手间之名,许雯娟偷偷走出张家,凭着记忆,一路快走至桥头。便利店前围满了人,警车停在路口,她走上前去,李大嘴的高音喇叭正在广播,“闲杂人等都退后,不要破坏了现场!”
许雯娟不退反进,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李大嘴看到她,感到纠结,这个清秀而隽永的女子,对他的警示置若罔闻,像是上天派来专门和他犯冲的,但他不敢轻易得罪。胡文哲说过:张晓天是省里的公务员,经常和省市领导接触。深谙官场之道的李大嘴,懂得如何权衡其中利弊,“这位小姐,凶杀现场很惨,最好别看。”
许雯娟越过警戒线,围观的人群跟着凑近,她担心凶手在人群中窥视,不露声色的说道:“我看一眼就走。”
便利店内光线不充足,她瞄了一眼大老黑的尸体,无法看精细,但瞧出端倪:凶手出手快而狠,且凶残,似与大老黑有血仇大恨。大老黑魁梧的身子几被肢解,全身布满伤口,致命之处在于脖颈,被利器戳破喉咙,一个很深的血洞已被风干,呈绛紫色。
凶手是同一人!怀着揣测,许雯娟不多停留,赶回张家。
大老黑的死讯,像是沸腾的油锅,迅速在镇上传开,各种猜测版本应运而生,更有谣言传出,“玲珑河有冤魂作孽,接二连三索取镇上居民性命”。
如此凶杀命案,镇派出所不敢再马虎,上报给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出动人马勘察现场,予以立案,案件进入“有条不紊”的拖延阶段。
许雯娟回到张家之时,院子里正热火朝天,张万善的丧事在其兄张铭善的操办下,既体面,也算风光,张晓天忙于打点琐事,没有在意许雯娟的动向。
丧事准备妥当,下葬地点是在玲珑河边一块土地上,这是遵从年长一辈者的说法,“自缢而死属非正常死亡,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可以让死者魂魄复原归位。”
当地的习俗,女人不能前去送葬,许雯娟在家里陪张母聊天,张母对准儿媳满心认同与欢喜,把藏了几十年压箱子底的一个玉手镯拿了出来,“这是张家世代相传的玉镯,专给儿媳妇的定亲之物,你收下吧。”
玉镯是上等和田玉铸成,白如凝脂,晶莹剔透,许雯娟起初以为是寻常普玉,推脱不过,欣然接过这个象征“儿媳身份”之物,恭敬的拿在手中,发现玉镯颜色剔透,光润柔和,应属珍贵之玉,镯环上雕刻有图案和纹饰,雕工极为精细,图案匀称协调。许雯娟恐其价值不菲,不敢轻易收下,探问张母道:“阿姨,这个玉镯一定有些来历吧?”
“啥来历不来历的,只要你喜欢就成。”张母与许雯娟坐在廊前,院子里一棵苍老的树,斑驳的树皮目睹了一片树叶的下落。秋天,来了,这是不可更改的自然法则,就像人总会老去与离开,张母传给许雯娟的不仅是一个手镯、一个信物,也是一个信号,岁月催人,她释去了重负,伤怀与感慨开始在心中涌现。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特别的讲究?”许雯娟对张母的心思动态没有察觉,她在好奇的猜想玉镯牵扯着什么名堂。
“这个玉镯名叫玲珑玉镯,”张母忘记了此时场合,陷入沉思,喃喃自语,“玉玲珑,情人梦,情同,人不同。”
瞬间的一怔,张母意识到失态,连忙掩口,转移话题,“玲珑镇一直盛产瓷器,青花玲珑瓷是镇上的传统名瓷,古时候作为名贵用品送往宫廷。”
“玲珑镇之名即是来源于此吧?”许雯娟听之津津有味,抚着圆滑细腻的玉镯,问道:“玲珑玉镯是怎么个说法?”
“是李神医,因为他,才有了玲珑玉镯。”提起玲珑镇历史上的大名人,看到许雯娟对“爱情信物”爱不释手,张母流露出女人特有的羞答微笑,这种微笑时属于享受甜蜜爱情的女子,不分年龄,不论场合,很美,很自然,如桅子花的绽放。
“李神医不仅医术高明,晚年回玲珑镇居住时,更迷上了雕刻绘画,他天赋过人,只几个月工夫,就超过很多研究、练习了大半辈子的工匠,”张母似要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全倒出来,许雯娟去屋内给她倒了杯茶水,她喜悦不已的接过抿了一口,继续说道:“传说李神医最得意的作品就是玲珑玉镯,耗尽了他晚年大部分心血。因张家先人与李神医是至交,李神医临终之前把玉镯馈赠给了张家,张家万分珍惜此物,把它当做传给张家长媳的信物。”
许雯娟听完,想不到玲珑玉镯竟然有此典故且如此珍贵,她虽喜爱有加,却不知该收还是婉拒,张母看出了她的心思,和蔼的说道:“孩子,你就安心收下吧,它终究只是一个物品,无非是心意的代表而已。况且,李神医雕工有两个玲珑玉镯,这个只是副品。”
“两个玉镯?另外一个呢?”许雯娟脱口问道,怕引起张母误会,解释道:“我只是好奇问问。”
“这个……”张母欲言又止,院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及话语声,她站起身,欣慰的说道:“孩子,他们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