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死的很不美,这对生前很爱美的她来说,是决计不愿意接受的,新买的衣服都没机会穿上一次。
柳月朦是头猛烈撞击柜角而死,木柜有些陈旧,棱角还算尖锐,在她的右脸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倒在血泊中,鲜血仍在汩汩冒着。这是张晓天与许雯娟进屋后第一眼看到的情景。
他们本是去帮胡文哲救火,火因不明,起在胡家厨房,幸好当时厨房里并无任何人,且发现及时,闻声赶来的几个邻居及张晓天等人,众人招呼着,一起帮忙,一桶一桶的水泼下去,火势减弱,直至熄灭。
张晓天和胡文哲寒暄了两句,便听到柳月朦惨厉的叫声,他暗道不好之时,许雯娟已经急转身,先行出院门奔向柳月朦住处,她醒悟到胡家起火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柳月朦一定凶多吉少。
许雯娟还是晚了一步,她在跨进房门之时,一道黑影已经飞速奔向远方,拧成一团墨,无法辨识去向,亦无从追赶,许雯娟进屋后俯身蹲下,探了探柳月朦的鼻息,已经气绝而忙,她对随后而来的张晓天摇了摇头,心中憋着一口气,说道:“我们遇到了难缠的角色。”
柳月朦的尸体惨不忍睹,头发蓬散开来,一缕发丝压在充满惊恐与不解的眼睛上,脸被柜子撞击的走了形,像被开了口的西瓜,鲜血红至艳丽。
“她为什么要大喊有鬼?她看到了什么?”张晓天握紧拳头,四顾张望,“无论是人是鬼,都休想逍遥法外。”
帮胡文哲救火的一拨人也开始在门口围观,唏嘘感叹着柳月朦死之凄惨,他们都听到了那句毛骨悚然的“有鬼呀”,由此纷纷议论。
“她是被鬼催命的?”
“别瞎说,哪里会有鬼。”
“说不定真的是鬼,也许是张万善觉得孤单,带柳月朦一起黄泉路上作伴呢。”
“嘘,小声点,里面那个男的是张万善的侄子。”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柳月朦若是被鬼害死,那她也会变成厉鬼,小心回来找你们麻烦。”
闲谈的众人转而感叹黑寡妇命运的悲惨,张晓天无暇理会闲言碎语,他陪着许雯娟查看柳月朦的尸体,许雯娟一言不发,推测着柳月朦死前一刹那可能发生的情况,却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是什么人令柳月朦万分惊恐?又能片刻之间使出巨大力道挟持柳月朦头部砰然撞击柜角?并能快速逃离现场不留痕迹?
呼啸而来的警车声,转移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两个派出所人员。
“是谁报的案?人是怎么死的?”一个大腹便便、油头肥脑的胖子晃晃悠悠下了车,一身制服遮不住隆起的肚子,惟独眼睛很小,眯成一条缝,滴溜溜的看着屋内一切。他是镇上派出所里的老油条,上下逢迎,做事圆滑,在镇上浸淫多年,善于摆平、调解争斗纠纷,胃口也大,对当事人吃拿卡要,落得了个“李大嘴”的绰号。李大嘴身后跟着一个瘦高个青年,是办事员兼司机小王。
“老李,我报的案。”人群中的胡文哲说道,他方才赶到这里,见出了人命,立即拨打110。
“还是胡老师觉悟高。小王,你给他录份口供。”李大嘴皮笑肉不笑,他本是镇中学的体育老师,和胡文哲是同事,后来托了关系,走后门进派出所混饭吃捞油水。吩咐完小王,李大嘴扫了一眼柳月朦尸体,许是觉得厌恶,不屑再看,狐疑的盯住张晓天,大有把张晓天锁定为犯罪嫌疑人的架势。
张晓天自不惧他,简单把经过叙说完毕,旁人添油加醋,重点集中在黑寡妇大叫“有鬼”的描述上,整个事件被渲染的神乎其神,更为诡异,李大嘴一抹油油的嘴巴,掏出一根烟,自顾自点着,对众人的“愚昧”表示愤慨,“什么鬼不鬼的!这种谣言不要乱传,影响了社会秩序谁来负责?!”
许雯娟甚是看不惯李大嘴的言行,对他的职业操守深表怀疑,为防打草惊蛇,她决定暂不亮出身份,牵起张晓天的手,准备先行离开,等到路上再与张晓天商量此事。
李大嘴圆如皮球的肚子正横在门口,把所有人的动向纳入他细细的眼缝里,对许雯娟格外关照,见她要走,肥手一挥,“先别走,你们是最后见到黑寡妇的人,又最先见到她的尸体,这个……可能……”李大嘴嘴里像是塞了一块肥肉,支吾着说道。
“难道你怀疑我们是凶手?”许雯娟毫不客气,李大嘴平时耀武扬威,何曾被一个弱女子抢白,但不知许雯娟来头,只觉对方气势颇盛,无法抗拒的威严,他心底生出些许怯意,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场所有人都有义务配合调查工作。”
张晓天挡在许雯娟与李大嘴中间,做出一个“请让开”的手势,客气中蕴含着坚硬,对李大嘴说道:“希望你们尽快展开调查,如果有需要之处,我们一定积极配合,现在我家中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李大嘴的大嘴如一台呼吸机,一张一合,想要狠狠教训下眼前两个年轻人,胡文哲附耳对他耳语几句,李大嘴的脸色转为和蔼,“两位有事,就请先回,改日再叙。”
张晓天猜想胡文哲一定善意“美言”了自己的职务和身份,向他点头示谢,说声“胡老师再见”,和许雯娟走出了屋。
“很失望,很复杂,一切要靠我们自己了。”许雯娟与张晓天走在古镇昏暗的巷道上,她不相信李大嘴此类角色能侦破此案,就如她不相信凶手是寻常人一样,拧断张万善的脖子、让黑寡妇的头部狠狠撞击柜角,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快、狠、准。
“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再说。”张晓天心知许雯娟所做一切既是于公,更是为了他,美好的省亲之旅,却让心爱的人陷入命案纠结,他深感愧意。
夜迷离,色凄楚,黑更浓。
桥头便利店里,大老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老婆孩子都在乡下,到了夜晚他就会喝点老酒,自斟自饮,然后沉沉睡去。今晚他的困意还没到来,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呀!”大老黑起身下床,经常会有睡得迟的居民很晚过来买烟酒,他已经习惯。
他打开了门,三分钟之后,他看到了自己的鲜血从脖颈间涌出,溅洒在屋内床单上、电视机上、桌椅上……
夜如何其?夜未央。亡魂归兮,无人知。
静悄悄,张晓天与许雯娟相携,沿着河边近道往家的方向走着,便利店里的电视机传出幽蓝的光线、金戈铁马的打杀声,张晓天接到父母催促回家的电话,携手许雯娟快步走过。
一个黑影从便利店内闪出,嘴角轻蔑冷哼,扬起手,跟了两人几步,停顿半刻,脚步转回迈上桥头,在黑夜中遁迹。
便利店内的电视机声一直响着,响到天明。响的不是冲锋号,而是终点的哀鸣,为它的主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