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河穿镇而过,镇分南北,河名玲珑,“玲珑河上放清歌,一边郎才,一边女貌。”这首歌谣形象比喻着镇北、镇南各有特点,镇北是经济命脉,镇南是文化基因,两者相得益彰。
夜色凄迷,星空黯淡,玲珑古镇在夜色中变得倦怠,张万善在夜色中被风吹醒头脑。
走到玲珑河一座小桥上,夜风袭来,凉意生,二锅头的后劲使他嘴唇发干,他跑到桥下河边,在一棵弯腰曲背的枣树旁,掬起一捧河水,放到嘴里,感到身后朦朦胧胧一团黑影矗立,似要张牙舞爪吞噬他的身躯,形成极大压迫感,他胸闷憋气,急忙站起转身回头,大声质问:“谁?是谁!”
没有人影,只有树影;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树枝随风抖动,颤栗地浅吟低唱。
黑夜蔓延,玲珑古镇沦陷在黑暗中……
望穿秋水的柳月朦没有等到张万善,她等了一夜,饥渴的身体,退去热浪,在睡梦里怀揣大把大把金钱,得意纵情的大笑。
黑白交替时刻,生命已然变换。东方大白,古镇从沉睡中醒来,悄悄改变着模样,柳月朦隔壁住家的小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带着哇哇啼哭声,新生命降临人间,旧生命在逝去。
张万善死了。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本命夭折。镇上的王瞎子去年给他算命,“你命犯桃花。”张万善放声大笑,“死在桃花下,做鬼也风流,老子这辈子就喜欢桃花运。”
张万善是死在一棵树下,吊在玲珑河边,不是桃花树,是一棵弯腰曲背的枣树,他歪着脖子耷拉脑袋,舌头长长伸出,翻白眼睛,眼角布满血丝,说不出的恐惧与惊慌。
一位晨练大伯看到张万善面目扭曲的尸体,来不及辨识,立即吓昏,醒来后,往日坚持晨练的效用体现出来,大伯矫健地奔走相告,扯起响亮的嗓子,“快来人呀!死人了!有人上吊了!”
古镇清晨的静谧被打破,镇上已好久没有热闹可看,人们纷纷涌向玲珑河边。
“这不是张万善吗?”
“是他。”
“死得好――惨。”
“他这种人怎么会突然上吊?”
议论纷纷,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感叹者有之,但无人悲伤。
柳月朦得到消息,赶来后匿在人群中,看到张万善死去惨状,心中百感交集,莫名的惊恐与淡淡的伤怀并存,她掩面擦拭湿润的眼角,挤出人群,慌里慌张赶回家中。
她没有想到,也根本没在意,一个黑影悄然跟着她的步伐,踩着她被阳光投射于地上的身影……
午后时分,微风卷着夏末的浮躁,吹一缕倦意。
李神医故居,在玲珑古镇南角静默矗立,黑漆的铁门、宽大的院落,是它的孤寂,像是孤独的老人,每天看门前人来人往,却是过客。
方圆百米之内,只有李东德居住的院落与它邻近。
“雯娟,你看,这就是玲珑镇历史上最富盛名的人物,李神医的故居。”道路上走来一对精神奕奕的青年男女,俊朗的男子浓眉大眼,戴着一副黑框近视镜,英气之中含着文气。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挽着男子臂膀,一身运动装束,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脸上挂着清纯的气息,睁大乌黑的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不愧是玲珑镇,很别致,很有味道。”
男子叫张晓天,土生土长于玲珑镇,大学毕业后考取省文化厅文物保护与考古处,做了一名普通的公务员,满腔雄心壮志的他,一开始极不适应如此闲职,心态平稳后,却逐渐爱上这份工作,从考古中感受到祖国丰富的文化遗产及博大的历史渊源。
女子是张晓天的女朋友,许雯娟,省公安厅刑警支队的一名女警。自小生活在大城市,对别样的小镇风光饶有兴致,古镇的每条小巷、每处流水、每个院落、每栋建筑,都让她沉浸其中,全然忘记了此行的主要任务是拜见未来公婆,商量与张晓天的婚事。
“明天我再带你去李神医故居里转转,先回家吧,我爸妈肯定等着急了。”张晓天深深呼吸了一口,自从读大学直至参加工作,他很少有机会回来,这里承载着他美好的童年记忆、不泯的亲情乡情,在他心头永远无法割舍,此次趁着国庆长假,第一次带着心爱的女友回来,心中自是惬意万分。
两人漫步走过李神医故居,相互挽手,徜徉在幸福中。
途经悬挂“李氏中医”招牌的院落,见院门紧闭,张晓天“咦”了一声,暗自奇怪,李东德毕生研医,一心继承与弘扬先祖李神医的医术医德,若非不可抗拒原因,必定开门行医,现在为何闭门?
张晓天的念头刚落,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扇,一个瘦削老者踱步而出,看到恰好行至门前的两人,他怔了怔,没有理会,把一块门牌挂至铁门环上,一行黑字,“暂停行医,请勿打扰。”
张晓天快步上前,热情地招呼,“李大伯,您好,身体还好吧?”他小时候经常在李神医故居里和伙伴们捉迷藏,李东德看着他长大的,他对李东德有由衷的尊崇与敬意。
“你是?”李东德迟疑看着张晓天,脸上难掩岁月的沧桑,眼中闪着几许桀骜。
张晓天再近期一步,亲切握住李东德双手,一股凉意从李东德手掌传来,没有温度,“李大伯,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晓天,镇北粮站的老张家。”
“哦,晓天,”李东德打量了一下,又盯着许雯娟,“我老了,犯糊涂,一时想不起来。”
张晓天呵呵笑着,“李大伯没老,是我久未来看您的缘故,上次见您,是去年过年时候了,现在的您,比那时更精神。”
李东德“嗯”了一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张晓天一拉许雯娟的手,“李大伯,这是我女朋友,许雯娟,”他带着骄傲向许雯娟介绍道:“李大伯就是李神医的后人,以前我每次生病都是李大伯帮我医治的。”
许雯娟大方地露出淡淡、甜甜的笑意,“李大伯好,久仰您老大名。”
“你们好,你们好,”李东德挤出一丝微笑,转身迈出脚步,“我身体不舒服,就不邀请你们进屋详谈了,改日再聊。”
铁门从里面关上,门环挂着的木牌晃荡着。张晓天对闭门羹倒不在意,猜想李东德确属身体不适。许雯娟有些不解,看着乌黑无情的铁门,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对张晓天说道:“李大伯好像不欢迎我。”
张晓天一揽许雯娟臂膀,轻轻拍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道:“即便玲珑镇所有人都不欢迎你,我张晓天依然会把你捧在手里放在心底。”
许雯娟轻啐一口,对甜言蜜语表示蔑视,即便满心的雀跃,嘴上却很严厉,“滚瓜烂熟,张口即来呀,是不是这句话对N个MM说过?”
“哪里有,我保证……”张晓天作势举起右手,对天发誓状,许雯娟扑哧笑出声,连忙去牵他的手,“开玩笑了,你看你,还这么较真。”
张晓天顺势与她手指紧扣,拉着她奔行,“就知道你不会生气,我手根本就没打算举起。”
“找打。”许雯娟比划着在警官学院学习的擒拿术,张晓天见势乖乖认错。
两人边走边取闹着,即将行至镇北、镇南分界线,玲珑河边桥一端,一个四十余岁、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张晓天看到,立即面带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中华香烟递上,“胡老师,您好,赶着去代课?”中年男子是他中学时的语文老师胡文哲,呕心沥血培养出多位县级文科状元,平时最大嗜好就是烟不离手。
胡文哲见到自己的高材生,停下自行车,客气的寒暄着,“晓天,国庆放假回来了?在省城工作还好吧?我是去给学生上晚自习,”接过张晓天“孝敬”的香烟,桃李满天下的自豪感,深深吸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晓天,你是不是刚下车?不知道你幺叔的事情?”
“我幺叔怎么了?”张晓天心被牵系,见胡文哲的神色甚是凝重,一定发生了不寻常之事。
“你幺叔昨晚上吊了,就在玲珑河边,今早被发现,尸体已被搬回家。镇上的人一天都在议论这个事。”胡文哲深叹一口气,心想,品学兼优、前途一片光明的张晓天,怎么会有张万善这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叔叔。
“啊!胡老师,我先告辞了!”张晓天顾不得把女朋友向老师介绍,告辞之后,拉着许雯娟的手焦急的奔向桥头赶回家中。
“唉!”胡文哲看着张晓天大踏步走远,心中憋着一事犹豫没有说出,他家就在黑寡妇柳月朦隔壁,昨晚隐约听到张万善跑到柳月朦屋里,怀疑张万善的死与柳月朦有干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