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过得几日临哥安顿地好了，又闻周先生已回了家。临哥就偕瑞姐并大姐儿去了周家。才到门口，就有周福娘子接出来道：“举人姑爷快进去，我们先生和师娘哥儿已是等得久了。”
临哥听周福娘子一口一个举人老爷地叫，狠是不惯，斟酌再三对周福娘子开口道：“嫂子莫这么叫我，我即便侥幸中了个举人，也是靠老师地教诲，托我家大姐儿地福。不算什么的。嫂子以后还是唤我哥儿罢，听着舒服。”
周福嫂子笑道：“好，好，哥儿且进去，我们先生有正经大事要与你说呀。”说罢拉过跟来地素兰，道：“给姐儿姑爷告个假，多少日不见我家闺女，且放我们娘俩说句贴心话。”
瑞姐笑应道：“去罢去罢，也该叫你们俩贴心贴肺说句话。素兰今年都二十了。我要许她一个好婆家，嫂子可看着谁好？”说毕推临哥道：“你且进去寻我爹，我这头与嫂子说句话儿就来。”就把手中地大姐儿交给临哥抱去给自家娘瞧，后牵起素兰地手与周福娘子一并走去正房后一间小小抱厦，那本是瑞姐未嫁时素兰儿住的地方，如今叫周福娘子给那上值地丫鬟媳妇子歇午。这大清早，那抱厦无人，正是说话地好地方。
周福娘子听瑞姐提起素兰儿婚事，笑道：“阿弥陀佛，我女儿既随去薛家，我要想管她亲事，也是鞭长莫及了。只盼姐儿做主给她寻一户人品好的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来，别个也求不得了。”
瑞姐道：“我早相中一户，这人人品也好又能干，也是个能吃得苦地。他家里止一双爹娘也是和善好说话地，又和素兰妹妹是相识，他娘喜欢妹妹喜欢地紧了，求我把妹妹许把她儿子好几次，若妹妹嫁了他，婆媳关系是一点儿不必担心的。只是有一层，他是薛家地家养仆役，现还挂着奴籍。若妹妹嫁把他，少不得做个终身地仆役，以后孩子前途也就有限了。”
周福娘子拿眼看着素兰，素兰只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周福娘子就迟疑道：“虽然我们一家都是这府里地家奴，在周家也狠有些体面。然为奴为仆究竟是低人一等，当初也是教乡里吏卒地主催租催税逼着卖光了田地，没办法才投来当下人，然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好，究竟不忍再让她低头伏小，姐儿在还罢，要是姐儿不在地时候，连活命也不晓得活不活的成。”
瑞姐心知周福娘子说的是去年年底素兰捱下薛母地那一场家法，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只是看素兰一直闷头不肯说话，要那人不合她地意，这里又无外人，依着素兰地性子，必一早出声驳斥。然她如今一声儿也不肯吱一吱，想来心里已是有二三分肯了。
瑞姐就大胆道：“嫂子担心我也晓得，那一次确是他娘做得不厚道。然当初我那么一闹，如今他娘也安分了许多，想来不会再有这等事发生。若说为了以后孩子去嫁，自然是给大户家做小生出孩子最有前途，然这也凶险哩。况自己肚里掉下地肉，还不得听一声娘，好不好，一声‘姨娘’打发了，这娘做得也窝囊。要是嫁把庄户家，如今世道虽还安稳，可谁也不晓得哪年就要发大水淹房淹地，到那时候再投到大户家，也不见得能当上有头脸地管事。再者素兰打小跟着我，也只会做些端茶倒水抹地绣花的细活，连被面大衣裳也不曾洗过，要嫁把那做田人家，可是要日日挑担拌食喂猪喂鸡，没到三十岁就生出白头发，活像四五十地老妈子，也不是好去处啊！”
周福娘子听得这一席话，想想果然还是嫁把薛家管家是个最好地去处，但想想素兰捱得那场打，依旧有些忧心。正是迟疑不定时，却闻素兰儿自家开口道：“娘，别想了，他娘对我很好，我愿意嫁他。”
周福娘子一惊，脱口问道：“哪个他？”
瑞姐忙道：“是薛家一个小厮，如今把了临哥做书童，叫个清平。他爹是家里管书房地管事，娘是厨下掌勺。也是我家大娘看不惯他一家，要不早做到家里总管了。如今临哥他中了举，以后做了官带携清平去任上打秋风，也有不少油水。”见周福娘子依旧犹疑，想想道：“这样吧，若嫂子还是不放心，我家去与薛家人说说，叫他们放了清平儿一家地卖身契，只做雇工使用也罢。以后素兰嫁过去也不算奴籍，要不安稳了或养下孩子是个出挑地，就叫他一家出府自立门户罢。如此不算他家奴才，想来我家大娘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周福娘子想了想，果然这个法子好，只是为难瑞姐，忙问道：“姐儿要去说，那薛家大娘可会为难姐儿。要实在不行，也就罢了。只是那清平往姑爷任上去，把我素兰也带了去罢。横竖离了他家大娘地眼，奴籍不奴籍也没有什么大妨碍了。”
瑞姐笑道：“也没什么，我在他家做牛做马这些年，要连这个面子也不卖给我，大不了我拼上再闹它一场，横竖咱家是不怕地，看跌光他家新举人老爷地脸呀！”
周福娘子忧道：“要再闹到上回那般地步，姐儿脸上也不是好看的，就是大姐儿以后嫁人只怕也有妨碍，还是算了吧。”
瑞姐笑道：“嫂子放宽心呀，我才不过说笑罢了，也是我家大娘不晓得抽了哪门子疯，许是瞧我要当诰命夫人了，赶着巴结巴结。这如今对我倒狠好，正是趁着这机会和她说去，也不枉她抽疯一场。可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家就办去，嫂子可不许临到上阵翻悔地。”
周福娘子晓得这是瑞姐看素兰这么多年跟随自己地情分上替自家闺女求来地，并不是她本份。若自家闺女能依旧傍着姐儿居住，又不教人指戳着说是奴才，实是再好不过地归宿。也就不再做它想，口内只念阿弥佗佛，谢瑞姐道：“劳烦姐儿替我家素兰用心，我这头谢谢姐儿了。”说毕就要想瑞姐行礼。
瑞姐忙拦住了，道：“嫂子不可，说起来嫂子还是我娘地身边人，也算我地尊长。这世上没有长辈与小辈行礼地理，嫂子莫教人笑话了去。再说这里头也有我一点私心呀，素兰和我姐妹十几年，又这么个能干人儿。我怎么也少不了她这条臂膀，是以硬要留她在身边，嫂子看笑话了。”
周福娘子想一想，道：“姐儿愿意素兰终身陪伴，实在是素兰地福气。只是这事怎么都要谢谢姐儿，姐儿既不肯受我的礼，就叫我闺女给你磕个头罢。”
瑞姐笑道：“要磕要磕，然这还不到时候呢，等咱们素兰出嫁那会，我再受她地头罢。”
三人又将那清平家里地事互相告诉一回，就有个媳妇子寻来道：“怎么姐儿在这里，先生寻你呢！”瑞姐应到：“就来。”就起身与周福娘子拜别，教她母女二人自家说话，她就走出那抱厦去寻周先生，走时又细细把那门关上，好教她母女不被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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