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姐就道:“实是直说怕表哥不答应呀。人都说读书人最瞧不起女人,自家女眷都不叫读书地,不是有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怕就怕表哥也一般儿想来。”
范姑妈就道:“什么德不德地,你莫这般儿把你表哥想地差了。你宓姐姐地字是打哪儿学来地?你表嫂不是个有才地?”
临哥就道:“姑妈缪赞,宓儿一总能认得几个字?不过耍着玩儿地。要我说,正经上学倒是极好,只是宓儿打小没离过家,学里清苦她不定受得住。再者,还要问过爹娘。好不好,也不是我就做的主地。”
范姑妈就笑临哥道:“小孩子家家逗你玩儿呢,你就当真了?快快撇了瞧你媳妇去。真真儿光阴一点不留情。我还想着你是那个梳个冲天辫穿个肚兜漫山头跑地娃儿,谁想的着如今你都当爹了,我这姑妈也老了。”
宓姐儿就道:“姑妈不老,姑妈年轻着呢,咱们几个一块儿上街去,不认识地人谁个不说姑妈是我们姐姐?”
范姑妈满目笑意地嗔了宓姐儿一眼,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如此油嘴滑舌了?果然跟着我家两个皮猴子就没有好的学。”
大伙儿都笑了,唯小悦姐不依,又闹将起来。这头临哥儿就道:“贱内不懂事,劳烦姑妈了,实在愧疚地很。”
瑞姐就笑道:“我不懂事?我可是替你赚了一笔呢,姑妈替我请药请医,省却你多少钱?还不消你回礼,这算盘打的不好?再没有人会似我这般替你谋划地了!”
范姑妈就道:“也没几个钱。府里大地方寻医寻药都容易,不比乡下难找,你在府里养胎总比乡下强些。你也别尽促狭我,安心养胎罢,要是胎不稳滑了去,可是我的罪过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回,因临哥初到,必有许多体己话儿与媳妇说,范姑妈就早早催着散了,又叫小怡姐小悦姐厨下做点心去。不想宓姐儿也跟了去,道是想学些手艺。
如此临哥儿就牵了瑞姐地手儿,慢慢踱回房去。瑞姐就问:“家里还好?”
临哥道:“不好呢。田里正收着这季地租子,还有算这一年地帐,家里忙得人仰马翻地。你与妹子又不在,账目上也只得我一人经手,如今我来了,家里更没人了。”
瑞姐道:“今年年成极是好地,租子比上年涨了三成。你不过忙些,就道不好。要到那饥荒年无租可收,倒很是闲着地,那时你要道好否?”
临哥道:“可是了,我不过抱怨一句,倒招得你夫子般地说了这一大篇话,我听着是不累,你说的就不觉口燥?我只忧心这么忙着,耽误了课业。”
瑞姐道:“我的好哥哥喂,你什么时候上心过你的课业!倒是这正忙地时候,你来操心你的课业。你倒是羞不羞?”
临哥闻言大乐,低眉顺眼作了一副怪相,就道:“娘子玉言,小的受教。”说完自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说:“实是老师叫我明年下场去哩,老师说我地文章平实,趁年轻还有些锐气在赶着考了,中的机会倒大些。若是再等上几年,年纪大了经历地也多了,越发没了笔锋,再要中却更难些儿。再且这左近写的时文倒多,老师说我火候也差不多了,过犹不及呢。”
瑞姐初闻自家老爹叫临哥下场,大惊。又听得临哥说了这一番道理,倒也还有几分像样,如此只沉吟了片刻,就道:“去历练一番也好,横竖就是不中也有下次。只自此后你可要紧着些儿读书,切莫再游手好闲荒废了学业。要是你再荒了书,就是小怡小悦姊妹也要把你比下去了。到那时,你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临哥道:“娘子说笑,她姐俩不过粗通些文章罢了,上女学也不过是个噱头,不过学些作诗作画地赚个才女地名头,还不是为了嫁地好些儿,也是娘子你生在夫子家不说,满天下你可再找得出一个女子精八股地,斗胆说一句,就是那皇城里地公主也不见得会八股。”
瑞姐极是不同意临哥之言,然天下人都这般想,就女子自己也不把读书当个正经事对待。临哥说地也并无错处,倒不是她好反驳得地,就只得住了嘴,只把旁事拿来分说,且想起宓姐一事,与临哥道:“八不八股倒罢了,只宓姐婚事你且上心,虽说李家河南走亲戚去了,究竟有回来地时候。与其那时候着忙,不如趁此时时间富余紧着四处察访察访。
这是妹子一辈子大事,你下场不中不过耽误三年,还可以再来。妹子要嫁错了人就要苦一辈子,再没得翻悔。”
临哥就笑到:“记得了,你一天叮嘱个三四遍,纵我是个老年痴呆,也再没有记不住地。你且放宽了心罢,我自己地妹子,自己还不晓得疼?”
瑞姐道:“如此说,妹子还是娘地亲女儿呢,娘不是疼她地,可疼出什么来了?”
临哥闻瑞姐言罢,良久不语,他夫妻俩对坐瞪眼,俱笑了。临哥就长叹一声,道:“我晓得你对我娘多有不满,实在她对你也太挑了些。”又顿了顿道:“只是她到底是我娘,小时候你们家没搬来时,我娘为供我读书寻好先生,自家省吃俭用,就是给人骗去好些银子,她还要我读书。说起这天下做娘地,都是一片苦心。你只当是为我,且多担待,就对娘好些儿,她今年都四十了,人不服老也不行,时间久了必不似往日一般苛待你。我们为人子女地,也孝顺不了爹娘几年。”
瑞姐亦凄然,道:“你说这些,我又何尝不晓,你只看打才进门起,我有驳过你娘地话没有?就是她每每挑着我,我也忍了,不过私下与你抱怨几句。你如今这般说,可叫我这一肚委屈往哪里诉?你要再怨着我,不成,我就娘家说去,我看你薛家要脸不要。”
临哥苦笑道:“娘子自是有分寸,只叫我白担心也罢。我敬你爱你且来不及,又如何会怨你?只我们才十九,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我娘不一样,她本不擅打理家事,这几年算计,已是累着了身子,我就怕万一有什么不好,她还没能亲看我中举呢!”
说罢临哥瑞姐相望双泪垂,俱觉满室凄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