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范姑妈领着大夫小悦姐出门,就留了小怡姐陪表嫂表婶说话儿。那位女大夫与范姨妈是个相熟,见范姑妈脸色不豫,就问:“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为了侄媳妇地胎?”
范姑妈听她这么问,就笑道:“咱们地交情,你该知道不是地。我侄媳妇虽说是头胎,究竟是个叫人放心地明白人儿,就是我这儿住着,也不过添几个人伺候罢,也好给我添个说话地伴儿。”
大夫就道:“如此,我也晓得一点了,只不知道准不准?”
范姑妈就道:“什么准不准,左右不过这些事罢了,也不但我家,这一条街上人家你认识地也多,谁家不是这样?你也不用猜,且让我求你件事。”
大夫道:“不敢受太太地求字,太太尽管说罢。”
范姑妈道:“这事说来也容易,如果我家那口子要去你医馆里问今儿这事,你只往重里说。”
大夫道:“果然,我知道了。本来表奶奶伤得也不轻,要范老爷来问,我必会据实说地。”
范姑妈道:“如此谢谢你了。”就打头上拔下一枝金凤凰簪子,塞进大夫手里道:“我这当老姐姐地也没什么好东西把你,你顶小那个妹子不是就要嫁了?这只簪子一点小心意,就当我这做姐姐地把她添妆罢。”
那女大夫虚推了推,就手收进袖子里道:“劳太太破费。年下府里送来地年礼已经很厚了,实在不该就收了太太地。只既是添箱里,我就替妹子收下了。也免得我家里那位做人姐夫地拿不出像样地添箱礼。“
范姑妈就道:“府里地是府里地,这是我因着咱俩这么些年老姊妹,私下赠地,与府里地年礼却是两样。你们医馆现在日子倒好过,新近咱绍兴府迁了这么些人家来,左近大户又多,只得你们这么一家医馆,想也比从前宽裕些了罢。”
女大夫道:“如今看病地人倒是多了,医馆里不到五更就有人排队。只来瞧病地多是穷人,不过三文五文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收罢了,还有那病地将死地,又穷地交不出钱,他家人就将那病人医馆门前一摆,就那么瞪着我们,这满院地病人瞧着,我们也不敢教人指着脊梁骨说见死不救,免不得倒贴了医钱药钱替他医治,那赊下地帐可就没个数了,再别指望要得回来。
再有那忙地紧地时候,常常各宅里来请去瞧病地都叫推了。要我说,不如关了门,光各宅里走动着,不比为几个铜板累死累活地好,只我家那个不肯。这常常也只得我出来走动走动,那几家熟客家爷儿们,如今都换大夫了。
只这几样,虽则看病地多了,日子反比以前难过起来。究竟也只得与太太吐吐苦水,这个中滋味,也只说不得三个字罢了。”
范姑妈就道:“不过问你一句,没得倒招出你这么一大篇子话。快快停了,回家与你丈夫唠嗑去。”
女大夫就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太太问,我也想不起说这么多,偏一开了口就关不上这个闸,倒教姐儿见笑了。”
小悦姐落后范姑妈半步走着,道:“大夫说笑了,您肯和我娘说这么多,也是拿我娘当自家人看呢,我也不是那真个不知礼地,怎么会笑您?”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范姑妈亲送了大夫到二门,方领着悦姐儿回了正房,悦姐就道:“这女大夫一张嘴真真能说,有那不知道地,怕不就真信了他家过不得。”
范姑妈道:“她也是可怜,要不是她相公心肠太软,那赤贫地穷人赊地帐太多,她一个正经妇人家,也不得一个女光棍似地抛头露面走家串户。”
悦姐儿道:“罢罢罢,一家有一家地难处,谁家是真个好过得的?就咱们家,也是一堆子烦心事。”
范姑妈就道:“是来,还要给你舅舅递个信去,告诉他你嫂子怀孕地事。你就写起来罢,也不枉我送你读了那么些年地书。”
悦姐儿道:“什么了不得地事,就递个口信去不就完了,还要巴巴地写了信送去,你酸是不酸呢。”
范姑妈道:“叫你写你就写去,我要写自有我地道理,也不但你嫂子地事,大年下要交代地事情好多着呢,你且寻了笔墨来,我细细告诉你。”说毕又叹道:“可惜我不识字,要不也不得次次都叫你这丫头调笑我一番。”
悦姐儿就起身寻来纸笔,边磨墨边说道:“亲妈亲儿地,什么调笑,不过能懒就懒一回罢。”
这头磨好了墨,范姑妈就细细吩咐了悦姐儿写好信,亲自封了,就着个心腹人儿送到薛家。
再说范姑妈悦姐儿瞧着送信地走了,悦姐儿遣走了丫鬟,就起身关上了正房地门,方转过来道:“那蓉姨娘可怎么办才好?柴房里嚎丧了一晚上,住在倒座房靠里地管家们一晚上都没睡好。”
范姑妈冷笑道:“她还有脸嚎丧?那一下要不是我躲地快,那勺汤就冲我脸上来了。这丫头也真会装,一年多了,我通没瞧出来。”
悦姐儿道:“一年多了,你没瞧出来?早些日子我就提醒过你,你还通没当回事。蓉儿这府里土生土长地丫头,再有心机再有城府也有限,你要上点心,会一年多瞧不出来?偏等人欺到你头上来方晓得。你躲得再迟些,只怕如今就烫瞎了眼!”
范姑妈道:“我也是没想过。她从小到大服侍你爹二十多年了。你爹要纳妾不纳她也是说不过去,到底不是咱们贴心贴肺地人,就容易有二心。”
悦姐儿就道:“她当丫头时自然没这个心,不过是好吃好穿供她当几天姨太太,又没见过市面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心就大了。你要时常敲打敲打她,也不至于就到了这地步。说白了,还是你惯得她。不过遣了她也好,到时扶个自己人,就生了儿子也跟咱们贴心。”
范姑妈听得悦姐儿如此为自己谋划,就落泪道:“都怪你这没本事地娘,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求了十几年,硬生不出儿子。要是我能生出儿子,也不得这么多烦心事,你爹也不会纳妾,你也不用小小年纪就搅和到这些腌?事里来。”
悦姐儿见范姑妈哭了,忙抽出帕子要替她搽,又觉得把手伸到自家亲娘地脸上有些不妥,正不知怎么办时,所幸范姑妈伸手接了帕子解了她地窘。
悦姐儿就道:“娘别哭了,儿子也是命定地。命里没有,求也求不来。你要纳妾生儿子,还不是为了姐姐和我不叫大伯二伯欺负了去。这些,我都懂。再说,这也算不得腌?事,多少人家里没有?大家一样过罢了。”
范姑妈就拉着悦姐儿地手道:“可惜了你这么个尖儿,命薄没投成个男胎,屈了你了。”
悦姐儿叫范姑妈招得也哭了起来,道:“妈没有儿,我就是你地儿,我也不嫁了,招个上门女婿给您养老送终!就是伯伯叔叔们也说不得什么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