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二位抱歉了,奴家先把雪见带走了,回头再给各位赔礼。”那老鸨拿出环佩还予我,拉了雪见就要走。
“慢着,”我心中一动,出声阻止,“就不知是什么大人物这般本事,居然扰了本少爷的清静,不见识见识,本少爷还真没法子轻易了事。”我作出一副横行无忌的样子,伸手拉住雪见的另一只手,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老鸨。
“哎哟!这是什么事儿啊,五公子是从来不见他客的。”那老鸨见此也急了,眉头一蹙,抚掌叹道。
我将环佩复又塞到她手中,对其一阵耳语。
老鸨面上惊疑不定,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答应,这便领着雪见往外走去。
“长歌,你与她说了什么?”若悠好奇地望着我。
“没什么,不过要扮作婢女进去上个茶,确认一下是不是真如心中所想。”我望着雪见消失的身影,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一丝笑。
“啊?可是若真是他,怎会认不出你?”
“你放心,我自有妙方!”我朝她狡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带上。这是我耍赖从狐狸那里要来的,算是半偷半抢吧,却不想拿来还不及一日便有了用武之地。
“这是……好家伙,你从哪弄来的?”若悠两眼放光,一双爪子在我脸上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我微微退后避开她的袭击,笑着说道,“秘密。”狐狸的身份并不简单,堂堂濬王府七子,怎么会这些江湖之术呢?我并不知若悠了解他多少,不能贸贸然地让他被怀疑。我脑子里飞速窜过一个念头:等一下,我干嘛为他想这么多?不禁摇了摇头。
“长歌,你怎么了?”若悠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悠。
我拉下她的手,朝她笑笑。心中却在思量,狐狸是我的上级,也是唯一可以救我之人,他暴露了身份对我哪有分毫好处!是了,一定是这样,我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
我拿过下人送来的婢女衣裳,麻利地换了上去。“若悠,你且在此处等我,我片刻就来。”
说着便来到那位“五公子”的包房。
“公子,奴婢是来添茶的。”我一手端壶,一手轻敲雕兰木棂。
“公子现下不想喝,你且拿下去吧。”等了片刻,却是雪见的声音。
好诈,是什么样子的见面居然连个婢女都不让进?不过这点小事岂能难住我?我暗暗一笑,将茶壶微倾。“碰——”的一声,茶具跌落在地,我急急避开四溅的滚水,佯装惶恐地低声轻呼,顺便“无意”地撞到门,狼狈地倒在门开后的那块地上,“失手”将手中仅剩的一只茶杯扔向桌前那袭青衫。
“公子。”雪见轻呼一声,连忙抽出锦帕想要为那人揩衣,眼中的那分清冷顿时淡了许多。
那人背对着我,却是纹丝不动。我急了,连忙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走上前,一边拿帕,一边诚惶诚恐地致歉,“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奴婢脚下一滑,实在没留心……”
雪见闻声抬起头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却是冷言相待,“你这样便算得赔罪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我的眼睛波澜不惊,好像被泼的人不是他一般,“算了,今日心情舒畅,不必和一个下人计较!”
我虽心中有所猜测,看到那张脸仍是惊讶,片刻才凝下神来。
“谢公子不罚之恩,奴婢这就去收拾。”我被他的言语一震,回过神来,连连感激,快速收了残骸带上门,转身离去。
我低头想着心思,走得很慢,未至房门,便被若悠拉了进去。
“怎么样了?里面情况到底怎样?”若悠急急向我询问。
我放下茶具,若有所思,凝眉看向她,“你说,他怎么敢来这种地方?”
“啊,”若悠不禁捂住了嘴巴,惊叹道,“真是五殿下?”
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陵哥哥靖州之行虽是立了大功,太子之位胜券在握,但是自古政权之争,变数难料,即便一瞬,成败也有可能倾刻颠覆。眼下他尚未被册封,来到此地若是被朝中对立党派所觉察,必是要落下话柄的。虽极是谨慎,但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来这烟花之地?莫非雪见对他来说真是如此重要?那她必是坏我计划之人!不对,我又想起她眉宇间与长歌的那分神似,事情不应这么简单,这之中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阴谋!
“这位少爷里边请,五公子已在东厢坐着了。”老鸨谄媚的声音又在拐角处响起。
“我自己过去即可,你下去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给了什么打赏,老鸨便心满意足地笑着下了楼。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啊。”若悠在一旁嚼着绿豆糕,随口说了句。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冲到门口,开了一条小缝仔细瞧着,虽然只看到了个背影,但那佩剑我却识得。青龙剑,是刘凌彻随身携带之物。
我微一思量便有了计较。
濬王府的四个哥哥虽然出身不一,所长不均,爹却是各为赏识。但若扯到朝政,大哥却是高出旁人一筹,也因此世子之位必不久待。听闻我与陵哥哥幼时一起玩耍,感情非同一般,大哥亦是在旁伴读。如今当初的懵懂少年已看清了这浊浊混世,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大哥也早早立在五殿下党派,私下二人引为莫逆之交。若陵哥哥有什么不便公之众人的事要处理,自然还是得找大哥商量。
不管今天二人是来处理什么事,于我而言,最好是不知。陵哥哥那日口口声声说要来看我,如今却先于濬王府来了这醉心楼。濬王府之行乃是叙旧,醉心楼之行却不似这么单纯。
我的命掌握在狐狸手中,却与这朝堂无关,我只要与陵哥哥成婚,得了那“月叶”,其他一概不用管,也懒得管。
雪见此人不简单,若做我的对手应是棘手,但今日一见,陵哥哥对她似乎并我像我先前想的那样。况且敌在暗,我在明,在没有确认之前我还是少说少做,免得惹出祸端。
我想到这里,便看向若悠,“我们走吧。”
“什么?你没有话要问他么?”若悠此刻一脸诧异。
“我要在他来濬王府之前回去。”我一脸镇定。
…………………………………………………………………………………………………
是夜,我与若悠在阁中小花园饮酒,一仆急急走来,面带喜色,“郡主,五殿下来了!”
“长歌,你真神了!他果然来了!”若悠一脸钦佩之色。
“五殿下即使还为被封太子,身为皇子,怎会轻易出宫。既是出了宫,怎么只去一处地方?况且醉心楼离着濬王府也没有多少路程。”我看她不觉好笑,便出言解了她这份疑惑。
来到厅堂之中,又是一个个见礼。
爹却站起身来,“我与五殿下之事早已商榷妥当,剩下的就是你们年轻人的相聚了,我这老骨头也就不凑什么热闹了。你们好生玩着吧。”言罢,耍一耍衣袖,自认潇洒地拉着娘往外走去。
“长歌啊,天凉,可得注意身子,别太晚了……”娘被拉着,十分无奈地回头嘱咐。
“好了好了,孩子们自是省得。难得一聚旧让他们痛快玩去吧,你此刻在这儿啰嗦什么!”爹拉着娘走远了,还依稀听到二人的争论。
众人不觉莞尔,望着二位长辈消失的方向放声大笑。
“五殿下,靖州一事处理得当,殿下雷厉风行之势让我们兄弟几个十分佩服,凌瑞敬殿下一杯。”我那回来后几不曾见的二哥此时颇为豪放,褪去红衫,端着那白瓷玉碗,初见时的阴柔瞬间消失,看得我目瞪口呆。这才发现,濬王府的各位,表面温文儒雅,手无缚鸡之力,褪尽外衣,方才显露出豪情万丈的王室风采来。
“凌瑞,今日没有外人,我与濬王府的各位幼时便是相识,何须如此客套,只管叫我子陵即可。”陵哥哥潇洒一笑,端着玉碗一口而尽。
“好,子陵兄顺利返京,何不到我墨竹园一聚?那一局令人回味,今日再战已是两年之期。”三哥闻言也是一阵动容,出言相邀。
“我也来,我也来。”我一听来了劲,原本在21世纪的时候我也是对围棋颇也了解的。
“高手过招,你掺和什么!”死狐狸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十足的欠揍。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我只得故作羞赧地低头,满脸通红地跟在他们后面,心中却在寻思怎么整这只死狐狸。
三哥的墨竹园我不是第一次来,可每一次来都觉不可思议。一个从小在亲王府中长大的少年,一定早早见识过官场黑暗,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也必不会离他太远,但他却依旧心境淡泊。琴豁萧,棋与画,他的生命中似乎没有比这些更为重要的了。屋外的湘妃竹,屋内的蒸笼棋,无意翻起的诗画一角,写意洒脱的行云流水之书……一切都让人觉得恬静。
陵哥哥与三哥呆在案几上寻思着如何破那棋局,时而抬头交流一阵,复又低下头去,双眉紧拧,作思考状。
我饶有兴趣地往那棋局看去,却被狐狸一把拉住。我抬头向他看去,却见他另一手正端着酒杯,喝得正是酣畅,“你连如何布棋都不知,瞎凑什么热闹。”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非长歌,却以长歌的身份而活。前几次情难自禁,随意吟诗,已是惹了注意,这次岂能再做多余之事?于是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这是什么酒?”我只觉下口的这股热流辣味冲鼻,肚中一阵火烧。
“露雕,乃天盛第一劲酒,寻常男子都不耐喝一壶,你尽然一饮而尽。”二哥笑吟吟地望着我,那眼中居然有敬佩。
我定定地看着狐狸,此仇不报非君子,今天一定要把你放倒,遂开口说道,“我闲暇无事可做时也发明了一种行酒令,今日大家也可体验一场。”
“什么行酒令?”若悠有些好奇。
“这个行酒令不需作诗词亦不需抽花签,只是运用自己的两手便可完成。”我慢吞吞地说,故意吊着众人的胃口。
“死丫头,还不快说,要急死人么?”若悠在一旁催促。
“此令名为——”我看了看众人,一旁刚杀完一盘的陵哥哥与三哥皆是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死狐狸虽然不言不语,却停下送至嘴边的白玉酒杯,我这才懒懒吐出二字,“划拳。”
我快速地向大家介绍了规则便两两分组地玩起来。
“七哥海量,就和我比一场吧。”我眼带挑衅地看着狐狸,却没注意到陵哥哥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
“五!”“十五”“十”
初次玩划拳的狐狸果然首轮就败在我手下,喝了一杯露雕。
我想着乘胜追击,也没多想,一路比下去,到了后来,竟是死死被他压着,连连灌了好几杯。
狐狸满脸笑意的看着我,说出来的话却是阴森森,“你是灌不倒我的。况且,该和你划拳的人应该不是我吧。”
我被他这话激得一个激灵,连忙看向陵哥哥。他好像注意到我的目光也向这边迎来,眼神中却闪着一丝落寞,还来不及等我细看,便垂眼掩了起来。不知为何,就那一瞬的落寞,好像击中了我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一阵抽痛。长歌,是你么?
我不禁放下酒杯,摇了摇头。我这是在做什么,还搞不清楚陵哥哥的心意,也不知道那日夜袭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坐在此地一心想着放倒死狐狸,我当真疯了不成?
恍惚之中,好像听到狐狸低低吼了句“笨蛋!”
“子陵兄,长歌不胜酒力,就拜托你帮我送她回洛轩阁吧。”狐狸看向陵哥哥,郑重其事地说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