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狼狈的朝外边开了好几枪,爬出去的时候,才看见是两个十来岁的农村少年倒在地下。就连这样的小孩子,都一声不吭的用最凶狠的手段对付侵略者。
所以进入联合前,就算现在自己是周跃了,潘泽尔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生怕被人在背后阴上一下。
联合和阵营在大陆中部的分界线,目前在道尼尔地区的费尔巴赫城,谁知道明天又在哪里,双方攻防不断,边界也经常变动。
从此分界点向东航空距离5200公里就是人类正统阵营的首都天京,向西南4000公里,跨越大陆南方的洲际洋,是天地联合的首都维苏希瓦,他的目的地,在西海之滨的瓦尔德哈芬。
故地重游,人们一看他身上那套军服,脸上都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军队招待所不收他的费用,连拥挤的火车车厢里都有人主动给他让出一个座位。潘泽尔脸上受伤破相,客观上也相当于二等残废,不过,他的体力还没到那么衰弱的时候吧?
不过受人重视总是好的,潘泽尔乘坐火车,横穿了大陆西部,越发飘飘欲仙,那么多人都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人生这辈子除了16岁军校风光毕业那次,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至于他即将成为天兵高校学员的事迹,更是让一群小孩子神往不已,潘泽尔看到了几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魔女”,想起他过去那些丧心病狂的举动,心里总是隐隐作痛,于是潘泽尔一路上给他们讲了很多故事。
这种客串的英雄事迹对他来说很难讲,他必须把印象中的阵营换成联合,把昔日服役的军队当成敌人来叙述,嘴上说错了好几次,不过也给了他熟悉以后环境的练习机会。
在火车靠站加水加沙的空档,潘泽尔领着一大群小孩子玩童子军的游戏,看得出他们对鼻子上有块巨大胶布的潘泽尔并没有什么芥蒂。
所以有的时候他想,天下要都是一样的人类就好了,大家看起来都一样,也就应该不好意思互相攻击了。现在有些种族反正都已经存在千万年了,人类就算是老大也该忍一忍,为什么一定要将其抹杀呢?
驶过联合境内的城市村庄,春意阑珊,绿色昂然,金黄的油菜花开遍了原野,新开垦的田地中有人向火车招手。途中还路过联合的北方陪都弗尔根海姆,城市的边缘都有被人类阵营轰炸过废墟和纪念碑,有些地方忽然耸起七八层楼高的巨大建筑,颜色不一,好像一双双擎天巨手。
身边有人告诉他说那是联合用的综合防空塔楼,上面有高炮和探照灯,还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天女”提供射击引导,多亏了这些擎天柱,人类阵营的远程轰炸机才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突破,而那些已经倒塌的高塔下,不知掩埋了多少热血青年和“天女”的尸骨和梦想。
原来联合里的“魔女”都成了“天女”了,那潘泽尔这种被“魔女”追杀的坏人,又应该被称作什么呢?
“他们以后一定要成为‘天女’”,几个“小魔女”信誓旦旦的对他说,同时还不客气地拉过身边那些流鼻涕的人类小男孩,“你们要向大哥哥学习哦,到时候他们并肩战斗,把那些仇人都消灭!”
看着他们,潘泽尔的心里只有一阵阵的寒意,之前的六年里,他就是在和这么一个从老到小都满心复仇的群体作战,能活下来真是造化。
如果说两个阵营之间有什么政体和理念上的区别,他嘴笨不怎么会解释,但是,他从没有遇到什么人类阵营的小丫头会说出这种凶狠的话。
长此下去,人类阵营的兵源优势就会被一群群充满仇恨和斗志的小毛孩子耗干,而联合将成为一个只有老弱妇孺的病态国家,就像两条互相吞噬头尾的蛇,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
“战争会结束的”,这是战场归来者听完后,说的唯一句话,不过看的出来,在场的大人小孩似乎没一个信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战争,很难体会不打仗的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沉默,车厢里只剩下铁轨撞击的单调声音。
潘泽尔讨了个没趣,慢慢低下头,开始装睡。话说一个跟人家打了六年的老兵,死在他手下的联合士兵怎么也该有一个团了,他有资格说这种圣贤话吗?
七天以后,潘泽尔从大陆中部抵达了大陆西部的西海之滨,人类阵营的轰炸机绝对飞不到这里,海军更是难以通过潜艇出没和海况复杂的的南方海洋,联合的工业和大城市几乎都集中在这一侧。
老百姓的生活看起来安逸快乐,很难想象这些美丽的新兴城市提供这联合超过80%的军用品和兵源。
火车站,战争期间,就是一个人间和地狱的分界点,大群的新兵和家人生离死别的月台上,潘泽尔除了他们,还能看见特别车厢里抬出一张张躺着伤兵的担架。
将他们抬下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回到了故乡,而是这群人伤势过重,经过颠簸后性命堪忧,随便一个站台很可能就是他们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场景了,然后用不了不久,他们的家人会在这陌生的地方留下异地无奈的眼泪。
潘泽尔还知道,其实这还不是最痛苦的结局,因为现在是白天,理论上,装尸体的黑色列车都是在12点以后进站的,那时只有死一般的肃杀和腐朽的味道。
新兵们,保重了,潘泽尔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我再也不会和你们战斗,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哪怕是逃的毫无尊严,野狗不是蚂蚁,也是可以有未来的。
新兵们迈入列车,潘泽尔也踏出月台,从中部的皮裘棉衣到这里的轻衫长裙,阵阵燥热的空气和腥湿的海风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奇特感触。
这座城市叫瓦尔德哈芬,意思是森林之港,没发现多少森林,看起来也不算是个大港,从火车站四个站台的平庸规模就看得出,城市的居民也不会有多少人。
潘泽尔打量着候车大厅里生疏的宣传标语和各类没见过的吃食糖果,不由得伸出手就想买些,墙角里有很多脏兮兮的孩子,应该是一群小乞丐,他们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想干什么,要给他们些吗”,潘泽尔问一家摊主,老摊主驼着背打量着他的军装,没有要买东西的钱。
“放心我们这儿的人就算是穷,也不会要军人的东西,何况是你这样的‘天兵’。”
“我是‘天兵’?我是步兵啊”,潘泽尔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明明现在领子上还挂着周跃炮兵部队的徽章,一直叮嘱自己多留心新的身分,可还是漏了马脚。
他紧张的向店主和门口两个警卫身上望去,警卫很随便的站在那里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伙子啊,不管你以前是什么部队,什么经历,到了我们这里,你都会成为‘天兵’,就是天上飞行的勇士啊”,老人呵呵一笑,接着就对他讲起来这里的最大骄傲――天兵高校,要不是有这个军校,这城市既无良港也无军营,只有送子弟出去当兵吃粮的份,哪里会有年轻有为的士官们不远万里跑走到这里的道理?
老头的话点醒了他,潘泽尔刚才还处于逃兵模式的一贯思维中――偷偷搭乘军列,到了某个火车站,看见检查不严就跑,出城在乡下地方躲起来,风声过了就找个机会回去继续混饭吃。现在这套手续不需要了,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到他该去的地方。
老头絮絮叨叨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种话他说的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似乎每年都有潘泽尔这种少见多怪的学员需要他指点,然后个个恍然大悟,终生受益非浅。
城市小就是这点好,以后他只要还没老糊涂,没事就可以对认识的闲人们吹嘘,知道某某某王牌飞行员么?那家伙当年就是一毛头小子,若不是老汉他指点迷津,他也许会找不到军校,当不上天兵,也就自然没有今天的成就了,说到底还不是多亏了老汉他的慧眼吗?
在潘泽尔去军校的路上,还遇到了同样骄傲的马车夫,同样骄傲的农民,同样骄傲的水手,除了有些无来由的拽,对他都相当的热情和客气,需要报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肯收他的钱,好像那是对他们的莫大的侮辱似的。
潘泽尔这才知道,这地方的每个人都和天兵高校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也许一个飞行员起飞的第一步,就是这群热情好客而又自以为是的平凡人抬起来的。所以无论以后他们飞得多高多远,都不会忘记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每一个友善和偏心眼的父老,都会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再次回到这个起步的地方。
于是,这里就多了一片兵家的圣地,也就有了世界五大军校中唯一的飞行学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