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野狗生命中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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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长得像鬼的地方,恐怕只有自己的外形吧,多年的战争除了给潘泽尔留下一条死不了的贱命,同时几乎没有给他的躯体留下一块没受过伤的皮肤,现在他的脸上还多了一道纵贯鼻梁的疤痕。

    今天遇到了自动认亲的同类,他也有点开心,不过这个奇妙的“大哥哥”是怎么论起来的?难道说自己身后的还是一个小女鬼?真不凑巧,要是她也有妖术邪法能读取某些更深层次的记忆,恐怕就难以对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有宽大的同情了。

    潘泽尔曾有过一次很深刻的经历,就在4年前的夏天,他所在的大部队和联合的进攻部队发生了一次中等规模冲突,围绕着边境上一座孤儿院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潘泽尔冒着枪林弹雨冲进了建筑,跑过走廊的时候向每一间房间了都丢了手雷……结果那次战斗过后,他张大了嘴,看着打扫战场的人从短短的走廊中拖出26具小孩子的尸体,从此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他见到小孩子都觉得欠什么似的,哪怕就算是联合的小魔女都要放一马。

    “像谁都好,千万别像我,你死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有转世投胎啊?这么多年不会就是为了等我来超度吧?”

    听了这句话,门后传来了“哼”的一声,然后就是“咚咚咚”的轻微砸门声。

    说实话,这种手段肯定伤不了潘泽尔分毫,不过他心里却涌起了一阵阵的涟漪,要是真是个女鬼,那肯定是看破了人间百态炎凉,怎么会连这点小玩笑都开不起?比如说潘泽尔就觉得喵雪身手和性格都像鬼,最终却还不算是鬼,因为谁敢开她一句玩笑,小猫儿当时就跳起来跟你拼命了,哪有半点孤魂野鬼的洒脱呢?

    “我才没有死呢,只是不想出去而已。”

    “我也没死,不过再不从这儿出去,也就快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叹了口气,潘泽尔迟疑了一下,惊讶的扭过头,只看见了一扇门板,也许刚才是期待要看见她的,哪怕是个鬼也好,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甚至心里认为那个隔着门板靠着自己背脊的“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双方同时希望看到对方的时候,心里似乎会有莫名的感应,以前听说的心有灵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不起,不该跟你乱开玩笑,你还有什么愿望才肯升天?无论是纸钱还是供果,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搞的。”

    “……”

    听着里面因为气愤而开始急促的呼吸声,潘泽尔也开始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关了一个女孩子?要是真的这样的话,这个天兵高校可真不能待了,教官和学员恃强凌弱也就不说了,私下里还囚禁女孩子。

    在以前打仗那段时间,看见军队对待女人的手段就够糟糕的了,但至少也尽其所用,少有光把人关起来不见天日过,严重点说,这帮家伙不会拐卖人口吧?

    “我也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抗拒他们,你也不会被他们踩伤了。”

    “鬼才会喜欢这种地方呢!等等……难道你真的不是鬼”,潘泽尔这句话出口,自己也开始觉得好笑,哪有跟鬼聊天这么长时间的道理?

    “你……你再这么说不理你了……”

    “其实我是很同情你的,不过你要是不理我,恐怕今天也就找不到谁肯理你了。”

    里面的肯定是个小鬼没错了,说话的语气和想法都像没长大的小孩子,不过这么大的一个军校关小孩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不乏喵雪那样脑残的负责人犯傻的可能,但是天下能有几个喵雪,那种猫脑袋又有几个能进入高层?想到这里,潘泽尔不禁提高了警惕,如果里面的是人,那绝对也是危险人物。

    “大哥哥,你今天晚上跟我说话,我就很高兴了。”

    “我本来也没想来,你不用拿快死的经典台词来吓我,活人我认识的不多,死人见过的可不比谁少。”

    “……”

    不知道为什么,潘泽尔总觉得逗她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要是喵雪被关在一扇门后出不来,你这样撩逗她估计她早就破门而出了。这个女孩儿之所以这样,屡屡被他嘴上欺负,还坚持聊天,估计不是脸皮太厚,就是真被憋得怕了。

    如果是后者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很理解,以前被关一个礼拜禁闭的时候,放出来以后他也是见谁都觉得上辈子和自己沾亲带故的。

    “好了,我不欺负你了,反正我明天估计也要卷铺盖走人,你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大哥哥,你真的要走吗?”

    “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外面,等着扁我的都排队挂号了。”

    “那……我想求你……”

    “只要你不要我的命,其他的应该问题不大。”

    “那,你能相信我吗?”

    “这叫什么要求?”

    “……”

    门里面又没有声音了,这次是彻底的寂静无声,这种绝对的安静让潘泽尔的心都几乎要跳出来了,不就是一句话嘛,怎么搞得自己好像自千万年前,就准备要回答这个问题一样惴惴不安呢?

    就在这时,好像一滴水落进了心中,他猛然抬起头,对着这扇看不清的门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说道。

    “相信!”

    “嗯!”

    潘泽尔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将食指伸出窄窄的门缝。

    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这不是他期待的感觉,他本来就是想代替一下握手的。

    说来也怪,潘泽尔很快就忘记了所有的痛,两片绵软的嘴唇轻轻地吮吸着他的手指,柔软灵活的小舌头始终在指尖打转,那种美妙的接触令他忍不住低吟出声。啊,这里面的肯定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乖乖不得了的小妖精。

    渐渐的,潘泽尔甚至感到去全身的力量在流逝,或者说在更替,大脑中的记忆都鲜活起来,快乐的、悲伤的、残忍的、冷漠的、荒诞的、难忘的,全都一古脑的沿着他的神经流向手指的尖端,而另一股冰冷而浩大的力量,则向水下的大群游鱼一样疯狂的冲入自己的血脉和肌肉中。他的心里还从来没有如此惊恐和彷徨过,少女双唇的温柔让潘泽尔无法摆脱,但内心的警觉却告诉他,这件事情决不简单。

    理论上,人体的血液不过就是体重的十分之一,潘泽尔是个八十公斤的大个子,也无非就是六七公斤左右的血液,失血的后果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不过在少女温柔的吸吮中失去血液的情况,倒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无论那种感觉多么刺激销魂,都阻止不了潘泽尔血液的倒流,可是,潘泽尔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身体力大无穷,活力无限,饶是如此,却挣脱不了这神秘少女的手心,好像那些在他的指尖和她的双唇间流动的东西都开始实体化了,慢慢的难以分离,渐渐的无法放弃。

    这不是常规物理意义上的力量能克服的联系,也许其根源正是来自于他们的意识之间,朦胧之间,潘泽尔甚至听到了一个有些焦急的稚嫩声音。

    “大哥哥,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第一个愿意相信她的人?世界,也许有很多丑恶,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狭小吧?

    潘泽尔的膝盖颓然着地,再也不能发出一点的抵抗,随她去吧,也许就是一场怪梦而已,梦醒以后,他还是那条注定卷铺盖的野狗。可是那精神中的羁绊,居然开始自行其事了,他和那个声音亲密的交流着,好像失散了多年的朋友。

    “你的名字,居然是别人的,你想我用原来的名字,还是现在这个?”

    “就用现在这个吧,短,好记,再说也没其他办法,你呢?”

    “我叫莉莉娅?奥古斯塔,今年14岁了。”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因为我天生会带来不幸,大家都讨厌我,我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如果你今天不来,莉莉娅就要饿死了。”

    “和你相反,别人给我带来了不幸,我讨厌他们,却无能为力,和他们在一起,我只会死得更快,嘿……我们都够倒霉的。”

    “你也讨厌莉莉娅吗?”

    “嗯?不会吧?我已经看到你的样子了,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我也不讨厌哥哥啊,你知道吗?你的经历好有趣啊,我忍不住读了一些,好像我的骑士小说一样有意思。嗯,你和书里那个英勇的骑士很像的……”

    “你的书?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我的故事,我可不是什么骑士,你不觉得我是双手粘血的坏人吗?”

    “没关系,我喜欢血的颜色,也喜欢为活下去而坚持不懈的人,这是书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了……你的故事,以后都要亲自讲给我听哦。”

    “你是天女吗?”

    “不是,让莉莉娅来做你的天女吧,我就可以继续听你的故事,和你一起经历骑士的冒险。”

    “莉莉娅,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些伤痕?”

    “你看见的既是你,也是我。莉莉娅会承受你身体和心灵的所有痛苦和快乐,你将保护我,我将给你力量,这就是血的契约。”

    “血的契约?”

    “嗯,生命中最大的奇迹。”

    “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因为,骑士先生也被这样称呼过啊,你和他很像。”

    ……

    头脑一阵眩晕,少女和那个柔和的空间旋转起来,然后七零八落的沉淀下去,记忆和梦境的交叉点,忽然变成头顶的天井,潘泽尔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浑身好疼,天啊,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看自己的手指,食指完好无损,再看自己正好躺在床上,还是昨天晚上睡觉时候的打扮,难道那个叫莉莉娅的少女也是一场梦而已?潘泽尔没有看到她,他不是说要成为自己的天女吗?

    “生命中最大的奇迹?”

    这句话,依然回响在耳际,眼前悬浮着一束射入房间的阳光,潘泽尔闭上眼,睁开眼的时候,灰尘继续在光线中绕着他粗糙的手指打转,梦醒的时间会如此空虚啊,他要找的,是那个妖精般起舞的银发少女,她的名字叫莉莉娅,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个闻所未闻的誓约。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次出现,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梦醒了,潘泽尔?华伦斯坦先生也有点落寞,可能还是有些不甘心,倒霉的人就算能获得一个美梦,也是聊胜于无,于是他缓缓坐了起来,外边的天早已经亮了。

    他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换了衣服往外边走,他记得确实是袭击了卫兵,然后登上了那座古怪的高塔,和一个奇怪的可怜少女通宵达旦的聊天。小院里一切如故,没有昏倒的士兵,也没有偷来的装备,潘泽尔百思不得其解,随后,很快又坦然接受了。

    早晨的阳光还很冷淡,照在脸上,不但不感到舒服,还觉得异常的刺眼,甚至会让他觉得要灼伤皮肤似的。

    捂着眼睛返身回屋,经过走廊里的镜子,不经意间让他吃了一惊,曾几何时,自己脸上的新伤旧伤都无影无踪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