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长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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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既往,北岛还是口不择言。

    说完话,他滚进了前面的战壕,潘泽尔背起枪向后面的树丛转移,前方传来了枪声,确实如北岛所判断的,防御堑壕的人数应该不多。

    枪声响了六七下就停止了,北岛静静的蛰伏在地面以下,仿佛已经被打死了。

    潘泽尔轻轻的推上了枪栓,他还可以看到低处的北岛靠在壕沟里冲他打手势。

    8毫米的尖头弹破空而来,机枪手只顾着警惕眼前的情况,被潘泽尔在300多米外一枪击毙,副手刚把手伸到枪托上,钢盔上就被猛凿了一个窟窿,其他的几个士兵还是没有发现狙击者的准确位置,只是向他们认为有敌人的方向盲目射击。

    潜伏在地的北岛拉开手榴弹的保险,他前方的堑壕里炸起两团烟雾。

    鬼魅般的消瘦身影猛然冲入了黯淡的硝烟。

    难道是棋子就可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么?

    铅弹喷发后的轰响,堑壕那边烟雾后继续闪现出狙击枪的火光,肢体横飞的受伤者惨叫不断,手枪连发后嘎然而止,然后是骨骼破裂的钝响,白刃在交击,有皮靴在践踏濒死的肉体,然后枪声就渐渐的消失了,对方强弩之末,连预备队都派不出来。

    北岛中尉真的变成鬼了,真正危险的鬼,潘泽尔当时就是这个想法,其实他能参与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正如北岛所料,近百米的堑壕里的敌军应该不到的两个班,被他一个人的强袭杀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让远处的狙击手感到了切身的恐惧。

    这近似于自杀的小组强攻引起了后方的注意,在由各部队收容人员组成的先遣团几乎被打光的情况下,完好的预备队终于看到了下山摘桃子的机会。

    冲锋号响了,树上的潘泽尔滑下来,汹涌的人潮从他身边经过,似乎并没有人把他的存在和这场不大不小的胜利联系起来,因为便宜的胜利就在他们眼前。

    在后方部队增援并开始向后方扫荡后,潘泽尔才接近了那段恐怖的战壕,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在犹豫什么,他只能继续暗示自己,是北岛自己要去的,他没有获得除了狙击以外的其他命令。

    堑壕应该已经变成埋尸坑了吧?

    一只手猛然伸出抓在他脚踝上!

    拉动枪栓的声音响起来,下面的人居然先慌了。

    “别冲动……是我……你小子,要谋杀老上司吗?”

    那只手背好像被沸腾的高压蒸汽喷射过,表皮组织全都是惨白的水肿和溃烂,让人不忍继续看下去,不过,那确实是活人的灵活动作。

    “中尉,你还活着啊!我还以我你挂了……”

    “你这个小王八蛋……8毫米的钢芯弹什么威力啊……差点连敌人和我一起穿过去了,老子下辈子估计要断子绝孙了,你捐给我一个肾吧……”,北岛断续的声音里全是戏谑的味道,潘泽尔跳下坑,看见他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全身湿乎乎的,胸口的血已经荫开了一大片,他贼兮兮的惨笑着,好像身边那身边那些惨不忍睹的都死尸和目瞪口呆的下属都是来演喜剧似的。

    “你看老子杀了这么多人的好手……你知道吗?我刚才一刀劈开了水冷机枪管啊……你就是不肯跟我好好学刀……以后终于没人能管你了……”

    “你快别胡扯了,那是胃,哪里是肾啊,长官!我们走,我们立大功了,发奖金了,我们重建3团去……”,潘泽尔带着哭腔把他拖出战壕,大喊着关键时刻总是无影无踪的医疗兵,人似乎都在适当的时候去争取胜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们,也有人看似豁然的奉劝着。

    “兄弟,那位老兄不行了,别白费力气了。”

    “闭上你的鸟嘴!”

    他恶狠狠的举起北岛的那把破枪,旁边的人也是战场这个疯人院里的一员,见惯了疯子,自然不愿再理会。

    潘泽尔倒拖着北岛的双腿往回走,希望这样他的血能少流些,其实他也受了点伤,心烦意乱之际,他居然听见北岛在哼歌。

    “我们战斗在法尔茨河谷……我们杀敌无数……我们是不死身的棋子……我们的女人在后方改嫁……我们的阵亡通知书里附带5000块嫁妆……正好是一辆新的汽车……”

    北岛垂危时近似于梦呓的绝望声音,融着血沫混合在空气中,成为了第九集团军122师3团的绝唱,总之进入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一声不响了。

    潘泽尔到现在都认为,法尔茨河谷战役幸存下来最后的军官战死了,那个一手提拔他的长官,死于6396年春天一场规模不大的城镇争夺战里。当然这种神棍长官只能教人活命,要是指望靠他来飞黄腾达本就大错特错了,当年军校的高材生在他手下混了两年都还是士官,同级的学员如今基本都爬上了尉官,已经很说明了问题。

    雷山德上尉若是能先知先觉,一定能从此做个好梦。

    然而,潘泽尔以后的噩梦里,经常会有一个烂了半张脸孔的男子,用惨白的手拿着3团的团旗挥舞招魂。

    今天,他宁愿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个不死身的亡魂真的回来了,那究竟是个人,还是北岛不愿意堕入地狱的执著意念?按照东方某些迷信的说法,北岛最后属于死不瞑目,怨气太强让他不得超生,或许会找生前的有缘人拜托点事情之类的。

    那岂不就太可怕了?

    “他不应该活着,不然我自己的身份就可能暴露了!”

    可怕的念头犹如丑恶的多脚昆虫,从他意念最深最暗的地方闪电般的跃起。

    “哥哥!”

    “没事,没事,我们走,去别的地方……我一直觉得,北岛少尉很危险,他和其他的军人不太一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如果活下来准备干什么。”

    潘泽尔痛苦的扶住额头,半天才稳住了呼吸,他完全没有想象到自己的内心,居然和北岛那个战地大先知所描述的一样危险,这个恐怖的男子,简直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没有仁义的战场他的举止并不算出格,但是一旦离开这个舞台,很难想象北岛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莉莉娅肯定也被吓到了,不过,她很快就从潘泽尔混乱的脑海里找到了事件的回溯,少女轻叹了一声。

    “幸好你还活着,哥哥,你不会变成那样子的……”

    此时此刻,潘泽尔没有留意她的话,他的大脑正在寻找着现实和记忆之间的咬合点。

    北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难道也叛逃了?

    他怎么会把那么好的身手放下去端盘子?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潘泽尔焦急地等待着船靠上码头,莉莉娅在一边也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她也没有感到任何特殊的气氛。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尽管如此,潘泽尔还是不敢去寻找那个昔日不死的亡魂,只能希望是认错人,或者北岛已经立地成佛去端盘子了。

    第二个可能性他自己都不信,那只能相信北岛来此的目的比较危险了。

    “北岛是我的老师,他绝对没有教过我怎么端盘子”,潘泽尔想了一会儿无奈的对莉莉娅说,小冰山皱了皱眉头。

    “骑士先生说过,当兵的人离开军队,最适合做的是保镖……教练……”

    “我知道,还有杀手”,他给女孩儿戴上帽子,自己则脱下上身的套装低沉的说道,“北岛也曾这么说过。”

    船终于靠岸了,不过稍作休整以后还会继续出航巡游,这就是说,只要潘泽尔抢先下船,然后确认北岛没有同时下船,他就会被继续留在船上,然后……

    应该通知联合政府这里出现了前阵营的军官吗?

    这对他自己本身就是出卖。

    真是个难以决断的问题,他领着莉莉娅,加快步伐来到船上层的中间,下了二层的楼梯,踏上跳板的时候,他才感到心里舒畅了几分。

    前面的人不多,肯定没有北岛。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去,有人在清场,最后走下了一个水手,拿着一块买票的招牌放在跳板边,无精打采的等待着下一波的游客。

    “哥哥,骑士先生说过,杀手在目标出现之前,绝对不会离开,他一定在等人。”

    潘泽尔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北岛的目标还没有出现?可是这种随处可见的中型游船上,能有什么大人物?联合执政官?议会议员?都不可能,瓦尔德哈芬芝麻大的地方,最大的人物肯定是那头敛财胖熊……

    熊爷马佩鲁?莱夫被干掉的话,对谁有好处?

    他不确定,也不打算离开,这时,北岛的身影又幽灵般地出现在甲板上,他出了船舱,应该是去收拾船身另一侧的茶桌了,不一会儿功夫他就端着一大堆碗碟走了回来,高度敬业的样子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