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灾区回来已经一周了,除了写了一篇真实数据之外,这一周我找各种理由延迟我早应该完成的日记,我翻看着留下的零乱的笔记,还有那些可爱孩子们留下的图画,有太阳彩虹美丽的花儿,但却依然有倾斜的房子倒下的大树,我的心总是很是沉重。那些残垣断壁的废墟里曾有过的鲜活生命,那一张张木然的脸上呆讷无神的眼睛里的空洞都刺痛着我。而某些不和谐的东西却使得原本的心痛更加愤怒难忍,于是,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来调整自己,希望经过调整后的我写出来的东西,只是一段真实的纪录。纪念这段注定载入史册的灾难日子,纪念那些瞬间失去生命、亲人、朋友和家园的人们!
5月27日从绵阳转到德阳什邡后,进入什邡教育局魏局长为我们安排的相对孩子比较集中的灾民安置点什邡外国语学校时,张晓唐,这个八岁的女孩儿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红白镇中心学校的小学二年级学生。她是红白镇中心学校的龙主任专门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咨询的,地震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张晓唐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样的惊恐与悲伤,就算是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爽朗。只是当我听到她用不同于一个八岁女孩儿的冷静娓娓诉说那场对于所有人来说的灾难时,我才醒觉这个女孩儿心底那暗藏的伤。她的语言组织结构很好,叙事条理清楚表达能力很强,作为一名二年级的小学生,她有着较高的文字才能,这得归功于她的老师妈妈平常的教导。但是此时她的语言才能却给予了我不同感觉的震憾。唐唐说;地震开始时她正和同学在操场上练舞准备六一儿童节的节目,红白镇中心学校打预备铃的时间为14:25,正式上课铃是14:30,地震是14:28分。此时热闹的操场上只有她们班上的八名同学在练舞,而其他一到九年级的学生全部都进入了教室,老师们有些还在办公室里,有些已经进入教室,有些还在进到教室的路上。而瞬间地动山摇,她就这样亲眼目睹了学校里的小学部和初中部还有老师们的宿舍楼在十多秒的时间里轰然倒塌下来。
我无法想象那一刻是怎样巨大的灾难,但我却知道这样惊骇的画面会给这个八岁大的女孩儿留下怎样沉痛的伤。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巨大的恐惧使这个女孩子连哭也忘记了,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样惊慌的同学和老师从倒塌的楼上冲出来,而更多的同学被埋在了废墟里。我听着她有条不紊地诉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却不得不打断了她的诉说。因为她这样冷静的描述使我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不安,那眼神里隐藏着的让我觉得深深不安。她的所有同学除了在操场上跳舞的八名同学之外,整个班上的同学一个都没能逃出来,其中有个女孩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朋友。当唐唐描述自己看到那些死去的同学时,我忍不住打断她那些真实却显得无比残酷的语言描述,那些血淋淋、那些残肢断臂、那有些还睁着疑惑的眼睛、还有来不及呼喊就失去了生命的孩子,唐唐,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是怎样残忍的一件事情啊!我说唐唐,你和你的小伙伴平常最喜欢玩什么呀?她说她喜欢画画,跳绳。
谈到她的好朋友王心语(9岁),唐唐的眼眶里终于流出泪水来,王心语是三年级学生,她的父母都是红白中心学校的老师。当时,她的父亲江文彬粉碎性骨折无法动弹,她的母亲李庭芬在初中部抢救自己的学生,心里知道女儿被埋了,但却顾不上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后来还是王心语的爷爷把孙女从废墟里刨了出来,但这已是出事的第二天了。(这件事是后来听中心学校的老师讲诉出来的,这样的老师我想为她鞠躬给她最崇高的感谢)。李庭芬老师后来承受了怎样大的悲痛,我们谁都知道,但是谁也无法安慰和平抚她失去女儿的伤心。因为照顾骨折的丈夫,这次我们没能见到这位可敬的老师,但是我却希望李老师能走过心灵的创痛。
唐唐流泪的时候,我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内心里希望她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令我吃惊的是她不一会儿就止住了眼泪,从我怀里坐直了身子。我不解地问她:唐唐,你为什么不哭了?她说:哭有用吗?我哭她就能活过来吗?一个8岁女孩子这样说,我觉得心真的一下被刺得很痛了。在灾难面前,这个8岁的孩子瞬间长大了,但是这样的长大却不是让我们可以欣喜的成长,这是一种无奈苦痛的成长。
我说:唐唐,我知道你哭对于心语来说是没有用,因为她再也无法活过来。但是你知道吗?你现在哭出来,却是对你自己有用啊?因为这样你可舒解压抑在你心里的恐惧和悲伤,才能让你走过疼痛的记忆,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唐唐睁着大眼睛望着我,我心痛地拉过她,轻轻拍着她,哭吧唐唐,和你的好朋友告别,哭吧,把你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哭出来好吗?
好几天,我和这些孩子们一起做游戏一起画画,唐唐依然是一个看来快乐的孩子,但是我却知道她的创伤需要修复,这种修复需要长期持续的时间和耐心。从唐唐的画里,我看出来了这次地震对她的伤害,而她却仅仅是这千万个被地震这场灾难伤害的孩子中的一个。孩子,我要你哭出来!!!把你们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通通哭出来,把你们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哭出来
这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想到她如果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将受到的同样的伤害。小如,我知道我无法预知将来的事情,但我却依然希望,如果当有一天,你不得不去面对人生的无奈时,如果要哭,我希望可以抱着你,让你在我的怀里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