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样,李诰也没有出声反对。毕竟抛家弃业断了后路来投奔这种事,是相信跟随自己有莫大的好处,自己也不能寒了别人一颗热诚滚烫的心不是?随即点头同意了。
老茅带着侄子又匆匆离去了。出了寨子,侄子茅三重面带疑惑的问道:“二叔啊,咱去他那儿做郎中,听着给的月钱是不低。可为啥要卖掉自家的宅院和田地那,租给别人这细水长流的也能落下不少银子。可要是卖掉了,再想买客就难啦。”言下之意,实在是为那个宅院和十几亩田地可惜。
“娃啊,这是一种姿态,姿态懂吗?人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如此手段,日后当是一飞冲天,成就绝不可小觑啊。难道为叔教你的相术,你都学到后脑勺上去啦。要是将来他能出将入相,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在麾下效力的也少不了好处。我老茅家能光耀门楣,全在此一举,我能不投下重注吗?别说是一个破宅子和十几亩瘠薄的山田,就算是要我倒贴全部身家,二叔我也愿意啊。”
茅半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侄子袒露心声。瞅瞅四处无人了,这才低声说道。
“眼下他尚在草莽之中,未曾发迹,我这举家来投更是雪中送炭、难能可贵。要不然,等人家处在高位了你再去投奔,以咱叔侄俩穷乡僻壤两算命的,绝对是还未进门就被看门的乱棍打出。那会我特意试探,就是看其可是仁义之人,值不值得我冒此风险,果不出所料。以他如此仁义,就算发达了也定然不会忘了当初同甘苦、共患难的老臣下。”
正说的眉飞色舞,一瞅茅三重却是一脸茫然,感情一番言辞都做了对牛弹琴。于是就气不打一出来,厉声喝道:“你也多看着点、学着点,为叔做事,别老是一天到晚傻头傻脑的没出息样。为叔给你起的名字也真是贴切,活该一辈子蹲在三重茅草的破屋子里。”
说着一撒手,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了。茅三重摸着脑袋半天才琢磨出点滋味来,抬头一看二叔茅奉文早走远了,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却说寨子里李诰这边,一夜也没什么大事,不咸不淡的就过去了。待到天刚明,东边刚泛鱼肚白的时分,就有人在寨门外喊了:“开门啦,开下门。”
值班巡逻兼打更的乡勇闻声,连忙合力掀开了树枝编成的寨门。一看却是村里的首富庞一善带着两个家丁站在外面,请进来在一间营房充作的客堂里候着,又跑去喊醒了李诰。
李诰漱洗完毕出来时,庞善人正像小媳妇一样倚着门栏焦急的张望着,见到他换了满脸堆笑张开手迎了过来。
“让庞善人久等了。”李诰拱手施礼道。
“还好,还好。”庞一善回礼,忍不住就过来重重的几下李诰的肩膀。“贤侄居然带着这么点人手就敢深入虎穴,我听了着实为贤侄担心。到底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雷霆万钧之势全灭了?匪,这一手干的太漂亮了。”
“哪里,哪里。李某这也是灵机一动,鲁莽一试没想到居然能侥幸成功。”李诰谦虚道。越是丰功伟业,从自个嘴里出来越是要轻描淡写,说的不值一文。你要是毫无顾忌的表现出得意来,立刻就被人看做是轻浮孟浪,不能成就大事等等,国人就好这一口。
“贤侄当真是虚怀若谷。挟此役之威,那些?匪定然不敢轻易再犯,银洞村百姓从此能安居乐业,这是天大的造化啊。”庞善人朝身边一挥手,家丁们赶紧把手上拎的匣子和包裹递上来。
庞一善接过了匣子,轻拍几下说道:“昨个傍晚贤侄手下的乡勇来我府上,说是有人受伤了需要滋补,奉命来借几个人参。贤侄出手真是大手笔舍得花销,连个手下伤着了都用这名贵之药。我那里的确有几株人参,还是上次妾室生产从郧阳买来的,这次一并给带过来了,权当是一点心意。此外,见到贤侄为练兵与乡勇们同吃同住,颇为清苦,特意再带了点信阳毛尖。这东西总不用和乡勇们分着使吧?”
说着将匣子递了过去,李诰一接手,就赶紧匆忙撒手,好像在他手里多拿一会就会舍不得似地。
又指着地上的包裹说道:“既然贤侄如此高义,为山村安危殚精竭虑,我银洞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贤侄。先前说道让村里每家每户出一些钱粮,补偿给协助守卫村落的青壮。贤侄既然能练兵,那不如就再多招些人手,彻底负担起村子的安危来,这份钱粮交给贤侄就行。毕竟山民们要耕作打猎,根本不可能让青壮日日守候在村里子,往往被?匪趁虚而入。这就是我连夜催促村民们商量出来个数目来,挨家挨户收上来的银子。小户每月一钱银子,中户五钱,大户一两,按理说该有十四两多散碎银子,我又往里补了点凑够二十两。有几小户人家暂时拿不出来,我些这天催缴上来就行。这些琐碎事情交给老朽就行,毕竟这是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庞善人搓搓手,笑的跟朵花似地,可怎么都感觉笑的有些没底气,发虚。
说分内之事是因为,他原本就是负责催缴赋税钱粮,协助地方治安事务的甲长。
自康熙四十七年推行,乾隆二十二年的厘整后,保甲法渐行于内陆腹地以及边疆地区。但由于南巴老林地广人稀,每保每甲之间往往是相距十数里、数十里,由于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单个村庄又人丁稀少,根本做不到满清统治者保甲法规划的,合两三保或数保为一团,各户皆出壮丁,平时则训练,有事时则互相保卫。甚至因为有流民不断的涌入和流走,连规定的来往均登记其所来所往何地,有面生可疑的人员不经过盘诘就不许容留,等等这些对流动人口的控制手段也做不到,形同虚设。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封建地主,庞一善提心吊胆的,听到有哪家富户被劫掠,就狐死兔悲一番,担心自个也被大伙?匪盯上,步了他们的后尘。这次看见李诰的乡勇们甚是骁勇,便把维护乡里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可这银洞村就四十户人家而已,连保甲法里一甲一百户的定额都凑不够,还是因为离其他村落太远,实在鞭长莫及,这才勉强成编。凑银子嘛,自然凑不出来多少,庞善人又咬牙补了点,好歹凑个整数也能拿出来手不是。
李诰摆摆手,说道:“这份心意我领了,也不必非要是银两铜钱,有粮食酒肉送过来折价也成。”
这二十两银子的确是填牙缝都不够,可这是为山村提供安全保障应得。该拿的银子就绝对不能推辞,要不然让村民自以为守护村庄是他的义务责任,是他无私奉献的反而不好。
庞一善见李诰没有闲少,接下了这档子事,当下松了一口气,没口的称赞夸奖着李诰。
两人正墨迹着,却看见黄家老汉缩头缩脑的溜了进来。
“我说老黄头,这么早过来有啥事啊。”王显德今个特意起早在寨门口蹲着,就等他来了好好落下他的面皮,如今看见了自然不会放过。
“有事,当然有事。”老黄一张老脸通红,可就是不说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您不去守着您那独苗儿子,跑这里来有何贵干?”王显德明知故问。
黄家老汉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人这么骚面皮,当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咬牙跺脚说道:“王家小哥,算我错了成不。这只鸡就当是我的赔礼道歉,您大人有大量,赶紧让我见见我家狗儿吧。”说着从背后拽出来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母鸡。
“你这向我说可没用,剿灭?匪又不是我的功劳,你要谢还是去谢人家李大人吧。”王显德朝李诰这边摆摆头。
老黄头又硬着头皮挪脚过来,把刚才说的话又向李诰说了一遍。李诰倒是没和王显德一般见识,点头答应,让人带着他去领儿子了。老黄高兴的把母鸡朝王显德手里一塞,没想到这鸡没绑紧,扑棱棱一下飞了起来满院子乱跑,又害的王显德撒丫子追了半响。
过了没多久,跟随着山字营区剿匪的山民们,也都一个个来寨子里领银子了。昨天夜里庞善人挨家挨户去收了银子,他们想着那天李诰所说的死?匪首领的每人八两银子,其余也都有五两,也就翻箱底交了。可一晚上没睡踏实,想着万一拿不到银子,这还又掏出去点,那可就窝心死了,因此这都不约而同的赶过来了。
李诰见他们等的心切,于是就吩咐王林开仓发银子,实在没有凑不够散碎银两,就先自个用刀切吧。虽然不是专业人员,多切几次总能切对的。
于是在一群人的围观中,王林抄着一把菜刀,将银子放到木墩上,看准了手起刀落,再拣起飞落在地上的一小块银子,放到小秤上秤量,很明显又是多了或者少了。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再次手起刀落。边上一干等着拿银子的,一点不体谅他的郁闷,没心没肝的嘻嘻哈哈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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