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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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觉醒来,人已经在自己房间里。

    我苦笑,睡到这么死,再这么下去迟早早衰。

    身体明显被清理过,干净而清爽,我试着动了动,这一次反而没有那么疼,可能得到充分休息的缘故吧。不过另一个直接结果就是,肚子已经快跟后背贴一起了。我挑了套衣服换上,下楼找吃的。

    通常上午的这个时间,程锋在公司,小翼在学校,家里只有冯阿姨和福叔。我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和西红柿,下了一碗面条。除了程锋和程瑛,冯阿姨不听任何人使唤,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互不招惹,倒也相安无事。关于两个高中生,呵,毕竟身份不同,待遇当然不一样。程瑛念的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只有周日才会回家一趟。小翼今年刚升高中,很平民的公立重点,令我比较欣慰的是他的成绩一直不错。学费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出,我不想欠程锋太多。何况,在程锋眼里,“他们是我什么人”,小翼也是其中一个吧!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下属,保姆,床伴,三重身份也不会重到哪里去的。

    吃完饭,收好碗筷,我刚要穿上西装准备去公司,手机响了,它还呆在昨天被扔的那个地方。我拾起来,翻开盖子,是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对我而言却并不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接了。

    “风平。”

    “是我。什么事?”

    “我听说,昨天你回去了?”

    “对。”

    “为什么不进来?当时我也在。程锋不让?”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觉得没必要。”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能出来见个面吗?”

    “文杰,”我平静地叫了他的名字,“以后,别找我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不想害他,当然更不想害自己。

    人,还是时时刻刻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比较好。

    文杰姓范,是同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同伴中,我唯一还联系的一个。其实说是同伴,也许是我抬举自己了。那家伙,从小就看不起我,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他对我的不满究竟从何而来,我确信我没惹过他,谁知道他小时候是哪根筋搭错了,时不时地找我麻烦,大概他自己都不记得我在他眼皮底下挨了多少揍。不过,人总会慢慢长大,谁也不能像个孩子般永远任性幼稚下去。可当我们终于学会和平相处冷淡相对之后没多久,我就被程锋带离了福阳。那个时候,院长她们虽然舍不得,但毕竟是愿意我到一个比较好的环境,只有文杰出乎意料地震惊,坚持要我留下来。可笑终究是少年人,不识时务的下场就是被程家的保镖打得一周没下得了床。再加上几年前出的那件事……我们居然到现在都没断了联系。

    唉。

    我伸手揉了揉额角,文杰那种脾气和习性,还是算了。简单的生活就好,加上个变数,实在是我不愿应付的。

    不想再为这种小事多费脑筋,我还是套上衣服,取了车去公司。

    把车停进车位,熄火,下车,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文杰就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多少年了,他还是那种万年不变的天塌了都无所谓的脸,不过估计也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脸皮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耷拉着,头发蓬松,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也都皱巴巴的,看上去有点颓废。

    我转回身,关上车门。

    “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还是那副不动声色事不关己的口吻。

    懒得理他,我抬脚就走。

    “喂!”他上前一步,捏住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个个儿,“干嘛见了我老是这么一张死人脸?”

    我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只盯着他。

    他毫不在意地回看我,突然展颜,笑了一下,“今天我生日,你陪我吃顿饭。”

    生日?又是五月十八?我怔了一秒钟。

    “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汽修厂要倒了还是你的妞儿踹了你?”我回神,一把甩脱了他的手,揉揉刚才被抓痛的地方。这个蛮力男!

    “你他妈能别咒我吗?走了走了。”文杰不由分说,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拖。

    “你个王八蛋等我锁好车!”

    倒霉。

    这头犟驴认准的事是不会回头的,我还是识时务的好,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走出地下车库,才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黑得油亮的重型机车,两个头盔一边一个挂在后视镜上。我头疼了。

    “又换坐骑了?”

    “嗯。怎么样,不错吧!”这位动作利落地跨上车,戴上安全帽,顺手丢给我一个。

    我仓促接住,刚要戴上,动作还是停了一下。

    “等一下,我得打个电话。”姓范的拿眼角瞥瞥我,毫不掩饰地“嘁”了一声。

    不要误会,不是打给程锋,我还没混到事事都要报备的惨境。

    电话很快接通了,优雅的女声响起来:

    “韩助理,有什么需要帮忙?”

    “小颜,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吧?”

    “除了既定的流程,没有新增的。”

    “好,知道了。我有事来不及过去,如果总经理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另外,别告诉他我给你打过电话,就这样。”

    “是的,韩助理。”

    我刚挂断,文杰就抢过我的手机,按下关机键,顺手扔进他的外衣口袋。

    “你!”我怒,怎么什么人都能关掉我的手机?!

    文杰皮笑肉不笑地:

    “上来吧小金丝雀儿。”

    我还以为他能带我去哪个饭店,再不济也得是个餐馆什么的,却没想到他直接载我回了他的狗窝,我不得不怀疑他的汽修厂是不是真的要倒了。

    把他的家说成是狗窝那绝对是抬举他,事实上狗窝都比他那所谓的家干净。我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以光的速度冲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有玻璃的地方全部打开通气,过了十好几分钟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刚转过身来准备埋怨几句,就不由自主僵立在窗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文杰像收破烂似的一手揪着个白色编织袋,一手把所到之处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扫进袋子里。报纸、泡面盒、臭袜子、充电器……居然还有一件女人的内衣。啧啧,比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大了至少一个cup。扫荡一空后,他把编织袋往外随手一扔,砰地甩上门,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我无语。前几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没这么像垃圾场,原来如此。

    “你想吃什么?”

    我抬手看看表,才下午三点多,何况之前刚在家里吃过一点,肚子并不饿。

    “不急,要不要出去买点东西回来?”

    “不用,”文杰拉开冰箱,“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点我做。”

    我瞪着满满一冰箱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有些不自在了,今天到底是谁生日?

    “呃,随便吧,我不挑食。”

    “快拉倒吧你。”文杰斜视我,“那是谁从小吃饭总是把葱姜韭菜胡萝卜全都拨拉一边去?”

    “你知道还罗嗦。”我脸上讪讪的,其实我现在挑的不是很厉害了。

    文杰挑挑眉毛,把东西从冰箱里搬出来,洗菜剁肉什么的,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对了,你女朋友呢?怎么不陪你过生日?”有个女人在家,至少也不会乱成刚才那副德行。

    文杰一刀凌厉地落下,“分了。”鸡头也跟鸡身子很爽快地说了拜拜。

    “哦?你不是挺喜欢她?”

    文杰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那女人胸太大,每次做完都爱趴我身上睡,害我第二天老是气闷。”

    “……”

    原来这也可以成为分手的理由啊!

    “你先别管我,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文杰干脆扔下菜刀,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你说让我以后别找你?你什么意思?”

    我沉默。

    “我有给你添过麻烦吗?”

    “没有。”

    “你嫌我没身份没地位?”

    “不是。”

    “那,难不成是那件事……你到现在还是放不下?”

    我叹口气,“文杰,别瞎猜了,都不是,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你得了!”文杰绕过我,镜子坐到客厅一把椅子上,从抽屉里摸了一根烟。

    “我就知道!你虽然嘴上说程家二小子出事怨不着咱们,其实你心里一直不舒服。程锋那个王八蛋因为这个看我不顺眼我自己也清楚,你是不是怕他找我麻烦?这么久了……”

    “够了!别提了!”我恼怒地打断了他。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一再提起呢?到底是谁放不下?没错的,程瑛出事怪不得我,我只是稍微离开接了文杰一通电话而已!绑架他的不是我,把他关在车子后备箱两天两夜的不是我,让他人格分裂的也不是我。要怪,只能怪那个收了人家钱背叛了程家的该死的保镖!

    当年,我才十六岁,离开福阳到程家的第一年。在福阳的生活,的确给了我不少看孩子的经验,可我当时怎么会了解到福阳里的孤儿是无法跟从小金贵的程瑛相提并论的?为什么小少爷丢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我的责任?!可笑!

    头好痛。

    钻心刺骨的疼。

    我完全不记得程瑛是如何被找回来的,只是纳闷,每当我努力想记起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像有根筋要断掉一样,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文杰看见我皱着眉头不断抽气的样子,从冰箱里掏出罐冰啤酒贴到我脸上,闷闷地安慰我几句:

    “别想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这顿生日宴吃得着实有些尴尬。

    “生日快乐”对我们来说是句肉麻的话,就算我说得出口,他八成也不会自在。我们索性默默无语闷头猛吃,不知不觉也喝了不少酒。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我指指他的卫生间,“借你浴室洗个澡。”我可不敢一身酒气地回去。文杰在厨房里模模糊糊答道,“成啊,里面东西随便用。”

    临走,文杰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

    “风平,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我笑笑:

    “行了。”

    回到家,我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程锋的车没有在车库,反而突兀地停在紧靠中庭门的地方。我有点纳闷,轻轻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阵阵喘息呻吟却从二楼隐隐约约地传下来。

    我心下了然,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躲进自己卧室,避免打扰到兴致正浓的两位。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晚上确实是喝多了,胃里有些翻腾。

    烦的要命。

    我走进洗手间,漱了口,又捧了几把水泼到脸上。头还是晕的厉害,伸出两只手撑在白净的洗手台上,定了定神。隔壁倒是激烈,程宅的隔音这么好居然还能听到声音。

    突然,“砰”的一声,似乎是门被撞开,紧接着是一声媚人的尖叫,“啊……锋哥,轻点,好疼呢……”我的胃瞬间开了闸,急忙跪地上,扒着马桶的边缘就是一通昏天暗地的呕吐,直到把一整天吃的东西差不多都吐了个干净,还是不可抑制地干呕着。等到终于平复,抬起身子,蓦然看见镜子里一张被眼泪鼻涕糊满的脸,忍不住又是一阵反胃,赶紧打开水龙头洗干净,这才拖着几乎虚脱了的身体回到床上。

    终于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房间的吊灯忽然亮了,我好不容易撑开眼,蒙眬中,程锋穿着墨蓝色的睡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太冰冷。我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连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手臂却软了一下,差点又跌回去。

    “少爷。”

    程锋没应我,只是平淡无波地盯了我好一会儿,才哼笑着:

    “风平,你今晚,这么累吗?”

    说着,他就伸出一只手,插进我的头发里摩挲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收回,放在自己鼻子之下,闭上眼睛嗅了嗅。我大惊失色,刚要开口,他却笑了,很温和的那种,接着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

    “韩风平,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那样,就像你现在的味道,”顿了一下,“劣质又廉价。”说完不等我解释,挥手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程锋的手劲很大,可惜他自己好像不知道。

    瞬间,我只想笑,却连扯动面皮的力气也没有。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不再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踉跄着被程锋掐住后颈往浴室的方向拖。他毫不留情地把我丢进浴缸,冷水开关对准我打到最大。我被摔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强大的水压把睡衣和头发全都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很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了一身。

    没多久,我就冻的浑身哆嗦,上下牙齿撞的咯吱响。程锋却很快厌倦了,把喷头扔进浴缸里,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洗干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瞪着从莲蓬头里不停流出来的水,发了好一会儿呆。

    水渐渐漫了上来,我似乎已经适应,也或许是体温的作用,总之渐渐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凉意了。只有半边脸还是火辣辣的,腹部却开始抽筋似的一波一波地犯疼。

    我很累,懒的动。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程锋,该洗的人,是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