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杨青道：“你是做软件的？”吴刚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杨青笑道：“我有个朋友是程序员，他说他从来也睡不够。要不你回去休息吧！”吴刚笑道：“我不累，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早上没吃饭，肚子都开始叫了。”杨青笑道：“电影也没看成，害你白跑一趟，要请也是我请。”吴刚笑道：“这怎么行！”他向两边看了看，又道：“咱们再往前走走，我记得前面有家‘五里香’。”杨青笑道：“噢？一听这名字倒有些饿了。”
走了一截却没看见什么‘五里香’，只有几里长的柳树。地上的积水东一处西一处，情意绵绵地映出那无叶的枝条。吴刚正纳闷，杨青忽然道：“你听！”似乎是从天空深处坠落下来，“那天是你用一块……双眼蒙住了天……我说我看见了……”飘渺沙哑，和着雨声，像一个铁汉子欲哭无泪。吴刚道：“是崔健的歌！”杨青道：“真好听。”她正倾耳细听，雨却忽然大起来，淋淋霎霎，淹没了歌声。吴刚道：“嗯，悲凉却又充满希望。”他说起崔健的歌，立刻来了精神，自己也不知道一口气可以说出这么些来。杨青在斜前方慢慢走着，忽然扭头望着他，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停下来摸摸头笑道：“我瞎说的。”他看上去很成熟的样子，这个动作却非常稚气。杨青忍不住灿然一笑。吴刚忽然叫道：“杨青！”杨青道：“嗯？”吴刚道：“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想不到还能再遇上，我觉得――”他本想说“觉得我们很有缘份”，顿了顿又改口道：“雨好像下大了。”杨青却觉得他那几句话风马牛不相及，笑道：“是呀，怎么下大了！”对街有一家川菜馆，杨青指道：“就那家好吗？”吴刚道：“噢？还是正宗川菜呢，就它吧！”杨青笑道：“正宗不正宗吃了才知道。”
两人走进去，点了菜，红通通的上了几盘。吴刚笑道：“颜色不错。”杨青吃了一口，道：“味道也可以，你尝尝。”他牙疼刚好一些，忌讳辣食，却也不作声，笑着夹了一筷子吃起来，点头道：“嗯，不错。”有一盘辣子鸡丁，杨青尝了一口道：“这个糖放多了，鸡丁可以再小点。”又笑道：“辣子鸡丁可是我的拿手菜。”吴刚笑道：“噢，你经常自己烧菜？”杨青脱口道：“成了家的女人哪有不烧菜的！”吴刚心底一凉，脸上却还热热地笑着，一下子也不好收回来，自己都觉得僵硬，恍惚听见杨青又道：“不过现在做的少了，一个人凑合一下就算了。”她的声音突然一下子遥远起来。雨打在玻璃窗上，乱纷纷往下滑。听她说话，似乎两人又分开了，可也许只是一时的别离呢，因为工作关系两地分居或别的什么。他忽然想起上周看电影时，她旁边有一个空位，那坐位也许就是她丈夫的，有什么事忽然来不了了。吴刚心里一下子纷乱如麻，牙也痛起来。从情理上说，像她这样的女子独身的可能是非常小的，他早想过这一点，可直觉告诉他，她也像他一样形单影只。可直觉往往只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突然失恋一样，虽然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她的爱恋。
半晌，吴刚才笑道：“他是不是经常夸你做的辣子鸡丁？”杨青道：“他？我们早已散了。”吴刚道：“哦――怎么会这样！”他虽然表示出叹惋，却觉得眼前一切又都活了。他只怕脸上禁不住现出高兴的神情，看见一个服务员从身边走过，立刻道：“请帮忙取些餐巾纸来。”那人一转身很快取来了，他却只是握在手里团了又团，道：“什么时候的事呢？”杨青道：“就是撞到你车子上的那天。”她眼见他摔出去老远，起来时腿一瘸一拐，又道：“幸亏是你，要换作别人，指不定怎样讹诈呢，那我可真是雪上加霜了。”吴刚道：“你也是因为很难过。”杨青道：“嗯，很难过，有种被愚弄的感觉，所以我恨他。”她的眼神忽然冷漠下来，望到窗外。她说“被愚弄”，应该是有谎言欺骗在里边，这的确是婚姻感情的大忌，她应该恨，可他觉得这恨字也可以作另一种解释。他半晌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既然是他的错，你不能拿着来惩罚自己。”顿了顿又道：“一个人是不能生活在仇恨里的。”杨青摇摇头，道：“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来。她是我一个很要好的女友，他们――”忽然又笑道：“俗套得令人生厌，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第一次，实在很刺激。”她极力作出一副轻松的口吻，声音却已经变了。她就用这变了的声调从头说给他听。她与他也才见了三次面，前两次又太过匆匆，几乎是不能算的，可她对他有一种特殊的信任，愿意把苦衷向他倒一倒。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别人只知他们分手是因为感情不合，就是母亲也只知军伟在外边做下荒唐事，并不知那女人曾经是她的座上客。这是她的耻辱，她要把它埋好，可埋得太久了，心也要呕烂了。
她一口气说完，雨还在哗哗地下，暮雨一般，无愁也要平添一段，她只有更惨淡。菜已经凉了，红也成了愁红。吴刚久久不语，忽然握住她的一只手道：“杨青，忘了他，我们重新开始吧！”杨青一怔，遇见他灼灼的目光，一阵酸心，不禁也握住了他的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