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一个新小说,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田纪元,觉得曾经的事已经很遥远,甚至有点虚幻。
丽之接了很多工作,青荷也很忙,整天东南西北跑。我们很难再聚在一起聊天吃饭。直到有一天夜里饿得胃痛,起来找东西吃,冰箱里空空的。我拔上外套出门。在香格里拉门口,我见到宋小绵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是韩星。难不成他们又旧情复燃。
我打电话给丽之。她还在加班,让我过去一起宵夜。
"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我问。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拍拍我的头:"我要拼命挣钱,然后去美国念书。"
"丽之,你长大了。"我的眼镜碎满一地,但我很高兴。原来伤害也有好处。
"是的,现在回过头看,正是这些肝肠寸断的碎片成就了我。所以我很感谢小绵,也很感谢你。"丽之说得很真诚。我无地自容。
青荷回来了,她穿着一套傣族衣服,是一位傣族姑娘送的,她访问一位姑娘的洞恋史,姑娘跟她一见如故,还说有空要来看她,顺便看看大城市。
"什么是洞恋?"我说。网恋,同性恋,什么恋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过洞恋。
"那是她们的民族特色,就是每年都有固定的一天,到婚恋年龄的男女青年,会在山坡上对歌,女的手里握着红鸡蛋,男的看中哪个女,就抢她手里的鸡蛋,抢到就算成。女的如果不愿意,宁可将鸡蛋捏碎在手里。抢到鸡蛋后,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约会,即到山洞里谈恋爱。"
"谈恋爱要到山洞里?"我很奇怪。
"一去多则七八天、十几天,少则三五天。"青荷说。
"那她们吃什么,会一起睡吗?"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是猪啊,看电视去。"青荷不回答我,害得我天天跟电视,结果中间打了个盹错过了。
"那你有什么收获吗?"丽之问。
"有呀。我感觉那是最淳朴的。是正常人的生活。我们的生活都被这个物质的城市,玷污得太不正常了,我要改过自新。"
"准备怎么改?"丽之说。
"努力工作,找个正常的男人,结婚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十岁追究老公有没外遇,五十岁烦恼儿子该娶什么媳妇,女儿该嫁什么老公。"
"那是逃避。"丽之说。
"那是你不正常。"青荷反驳。她们两个像吵架。
"你为什么不说话?"两个人突然同时问我。
"我在听你们说。"我说:"我支持青荷,我累了。我想结婚。但是我又害怕。"
"你害怕什么?"
"害怕婚姻。害怕失去自我,害怕再也写不出东西。"我点燃一支烟。文字是我的命。我可以没有朋友,亲人,爱人,但我必须有灵感。一天不写我就骨头酸痛。我已经离不开文字了。我终于明白那个鼓手为什么只跟他的鼓恋爱。
回到家里宋小绵在门口等我。
"麻烦你帮我把这串钥匙还给纪元。"她说,脸色很难看。
"进来吧。"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让她进我的屋子。
她坐在沙发上很局促。我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你不恨我吗?"她说。
"我为什么恨你。"我当然恨你,你一直跟我对着干,大学的时候抢我的床位,抢我的特优生,现在又抢我的男朋友。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但是我更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成长得这么充盈。
"韩星让我拍一部片子,明天就去西北。"她说。
"丽之这阵子很忙,你要帮她照顾好他。"我说。
"谢谢。其实,纪元没有爱过我。"她说着拖着行旅走了。
"你爱纪元吗?"我问。
"开始不爱。"她消失在电梯里。呵呵!伤害别人的人往往弄得自己一身伤。
纪元没来找我,我也没去找他,钥匙一直在我手里。我经常看着那盒幸运星发呆。
再次在电梯遇到纪元是在两个月以后。听说他失业了,因为他公司嫌他的创作风格太高太冷,唱歌和写词的人也不认同他。他一气之下离开工作室。
"去喝杯咖啡吗?"我说。他吊儿零丁地跟在我身后。
"你好吗?"他说。
"很好。小绵让我把钥匙给你。"
"你留着吧。没事帮我看看屋子。"
"你要离开吗?"
"我要云南。"
我笑了。他受伤也去云南。
但是他并没有去成。他到机场,飞机晚点了。他看到一个老乞丐在拉字符,在那里听了一整天。之后他天天到机场去听,还跟老乞丐学,学得很起劲,还把老乞丐请到家里来。我觉得他很可爱。
"他这人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丽之见怪不怪。
"不是吧,我要彩访他。"青荷说。
青荷真的访问他,还给他们拍了合照。报道掀起欣然大波,纪元又红了。工作室的人来找他回去,他拒绝了。他们又托丽之来作说客。
"你觉得我该回去吗?"他问我。
"你想吗?"
"想。但不是这样回去。"
"既然他们不相信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不得不信。"我说。
纪元回去了。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丽之的新专辑很快出来了,是纪元制作的,卖得很火。但是他却跟我说他要退出音乐界。我不可思议!
"总有一天要损落的。"他失落地说。激流勇退的确会留下很多怀念。但是离开音乐你还能活下去吗?
我告诉青荷。
"你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跟他复合?"青荷问我。
"我害怕跟他重聚后又要花双倍的精力去爱他,害怕我的付出又只是换来短渐的欢愉。"我说得振振有词。但是回到家里我就输了。
纪元在电梯门口等我,等得都睡着了。我叫醒他。
"你乍才回来。我做了饭。"他无辜地说。饭桌上一大桌菜,都是我爱吃的。
"你今天没出去吗?"我说。
"出去了。昨天你说很久没吃我做的饭,所以就回来做。"
吃过饭,他又端一盆热水给我烫脚。
我要回屋,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明天我就走了,去罗马。"
"一路顺风!"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明白他。他是个不善于求情的人,一直都高高在上,只有人家求他的份。他希望我能留下他。
我从机场查到飞罗马的班次。我坐在候机厅的角落里。只有川东来送他。他一直张望着却不知他所想的人就在他身后。
"上机了。飞机要飞了。"川东提着他的包。行旅很单薄就像我们之间的缘份。
他蹬上飞机,一步一回头。终于机门关闭。我靠在丽之身上哭,川东走过来:"他一直都在等你。"
飞机划过云层,他是否看到地上的我。我不要你走。你回来!回来!青荷把我抱在怀里,真的结束了!
我每天都帮纪元打扫房间,偶尔也会去他以前的工作室。他的字符我帮他擦得锃亮。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感觉他没有离开我。
我买了个精致的玻璃罐,想他的时候就叠幸运星。把对他的思念写在星星里。我突然想,他的星星里面会不会也写字。我拆了一个,真的有字。
"今天吻了你,我很开心。你的温唇是我一辈子的港弯。06年3月2日。"
"老婆,你睡了吗?我还有两个钟就下班,就可以看到你!06年5月2日。"
"老婆,吃药了吗?肚子痛好点了吗?06年8月14日。"
"十多天没见你了,老婆,好想你。06年6月5日。"
"不见你,是想留个空间让你想我。06年10月21日。"
"老婆,我好怕有一天你会腻了我。06年10月21日。"
"思念像毒蛇吞噬着我,老婆,好想好想可以放胆爱你,时时刻刻守着你。06年11月23日。"
"老婆,打了很久的气都没敢向你求婚。06年9月17日。"
"刚刚你说不想结婚。我很失望。那天能跟你站在礼堂,我死也愿意。06年9月17日。"
"小雨,小雨,小雨…… 06年9月20日。"
不靠近我只是想留个空间让我想他。原来我们都爱着彼此又误会彼此。纪元,你给我回来!你这乌龟!你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不说。那天能跟你站在礼堂我死也愿意。我除了哭已经别无它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