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上房,原本是为成帝准备的。只因风雨苑还未竣工,她又需要不时的过来照看一下,才在这间房子安顿下来。也是因为如此,成帝今夜才不能住进来。毕竟,他的身份还是一个没有捅破窗户纸。
坐在流苏低垂,纱幔掩映的紫檀百花迎松踏边,飞燕凝思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王莽,真的不是查启迅。
虽然她早已在心中对自己告诫的千百遍,可是今日看到前来祀魂殿接她的王莽,她还是失神了……但是一直到桃花宴扯,王莽都没有赶来风雨苑……
衣胜雪真的没有骗她,虽然她早已找不出衣胜雪需要骗她的理由。
罢了、罢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还在期待什么――王莽会不舍?还是王莽是启迅的前世?荒唐、糊涂、执迷不悟!
撩开脚下的裙摆,飞燕走到门边。
“嘎吱”――拉开镂空的紫檀桃花木门,清冷如洗的月色便似三千飞瀑,击撞入飞燕的怀中。“咯噔”――早已变成琉璃水晶般寒冷的心脏,终没受得住这穿心的一撞,裂出伤痕。
跌跌撞撞,步上游廊。抬头举目的一切,都是月光的寒霜――第一次,飞燕清晰地体味出李白的《夜静思》竟是这般苍凉,又这般无奈。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王莽今日的背叛让她再无眷恋。而汉成帝,这个死在温柔乡中的皇帝,今日也表现出他身为君王的多疑与威仪。穿松的身世,他并没有追问到底,可见他对自己还是有些着迷。毕竟早在离开燕羽门的时候,她就明白无误的宣告过穿松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但是他对自己的着迷,并不能让他放弃对自己的猜忌。
整晚的宴席下来,满满一坛三斤的桃花酒有一半被他灌进了自己的肚子。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怜香惜玉的人。他好奇、他刺探,他想解开隐藏在自己身上的谜团。或者说――他是想通过自己的谜,去打探王氏的根基。
虽然成帝留在青史之中的是昏庸、好色的骂名,可是以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成帝好色这一条的确不假,只是昏庸嘛……那却未必。光是他今日突然向自己质问穿松身世的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机。
人算,不如天算啊。王莽费尽心机安排自己邂逅成帝,又机关算尽让自己将成帝引来这尚未完工的风雨苑。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自己亲手设计的。而这里的每一个设计,都是超越了两千年时空的物件。成帝就算再迷恋女色,也不可能不起疑。毕竟,这些物件的精巧程度和蕴藏艺术价值,都不是一般百姓能够看到想到的。否则,成帝也不会用自己的未央宫和风雨苑相比。
不对!王莽……是故意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呢?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他希望自己可以打动成帝,却又让穿松告诉成帝这里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笔。以今日成帝的表现看来,他就算对自己感到一百二十万分的好奇,也盖不住这份好奇里的疑惑,甚至是疑虑。难道,他就不怕成帝因此打探出赵飞燕真正的来历?
“这么渗人的夜风,你还出来?!”
穿松的声音突然传来,飞燕一惊,还未来得及侧身望去,就听见一件雪白的披风罩在了自己身上。
“绿袖小姐到家了?”稳稳心神,飞燕问道。
“自然是到了。否则我怎会回来。”
“穿松哥哥,你又生气啦?”定定地望着穿松,飞燕又带回了面具。于是不待穿松回答,飞燕的双眸就化作了凋零的桃花。“他……还没有赶来是吗?”
短短的八个字,好像用尽了飞燕全身的气力。穿松无奈暗叹,“你与白樱殿下比舞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日你大闹战舞台,公子若不留在城中打探消息,只怕……”
“穿松哥哥不用说了,是我自己太小气了。”说着,飞燕又望向了天上的明月。穿松却不敢再多言语。他知道,每每十五月圆的时候,飞燕的身子总是格外弱些。心事,也格外重些。
“穿松哥哥,又要辛苦你了,我想去醉桃崖。”许久之后,飞燕忽道。
“好,我陪你去。不过你得再吃一丸九花九露丸才行。”
“嗯。我吃。”
柔顺地随着穿松走回厢房、柔顺地接过穿松递来的药丸、柔顺地……穿松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这般柔顺的飞燕。她并不是一个柔顺的女子,甚至不是一个恬静的女子。可是每月的十五之日,她就好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人似的。
“穿松哥哥,我们走吧。”
“好。”
再帮飞燕紧了紧披风,穿松便将飞燕揽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的扶着她,一步步向风雨苑东南方一里处的醉桃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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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透过枝蔓微绿的曼陀罗花丛,洒进窗棂,映入蟠螭祥云玉盏中的滴玉桃花酿。
王莽坐在松木镂雕曼陀罗花的几案前,闲适的品呷着那映月展辉的桃花酒,任由霜冷的月光笼住自己淡然无波的眼。
“巨君,恭喜你了。”
雪青的纱绮绫罗上,绣这一只绝世独立的清雅茉莉花,衬着来人霜雪的玉肤。
伴着淡淡馥郁的茉莉花香,绫罗佳人凝视着窗前熟悉的男子,清丽的眼眸,闪耀着比隆冬霜雪还要孤冷的光。
“喜从何来?”
王莽放下酒盏,静静地转过身来,情深似海的对上佳人。
“难道,引竹还没带回穿松的消息。”
“他们,怎能比你更知我心。”
霜雪,有了一丝融化,王莽慢慢地走到佳人的身旁,将圈入自己的坚实胸膛,又拉起她的玉指,放到自己的脸庞轻轻磨着。
霜雪,顿时化作了一潭春水。半刻之后,屋中,被霜雪散发出的茉莉花香填满。
“皇上喝了半整坛的滴玉桃花酿,现已和张放留在了风雨苑里,你……你的宝贝妹妹也被皇上灌了半坛美酒,留在园中。”
说完,霜雪抽回自己的玉指,攥起滚着翠碧茉莉花叶的袖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又道:“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莽看着她自以孤冷,却娇媚纵生的酸醋,淡淡一笑,拿出一个东西举到她的眼前。
“这是昔日你送我的断霜刀,如今,还给你吧。”
一抹直逼月华的冷光直刺佳人的双眼,细瞧之下,她才看清那是王莽托起的一把匕首发出的光辉。
佳人巨震,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三魂六魄,惊恐瑟瑟的战斗着。
“你……要一刀两断?”
她曾对他说过,这把刀便是她,她便是这把断霜刀。
她不能常伴在他的左右,所以就让这把饱含她精血灵刀跟着他。
“焉能,舍得。”
四个字,便是擎天的支柱。
佳人顿时还回了六魄两魂,只是那遗落的一魂依旧惊颤的四处游弋。
“巨……君。”
一把翻身抱住他的身子,她也不知为何变得这样疑心,虽然知道他最是不喜吃醋的女子,可是自从那名叫飞燕的妖孽出现以后,她总深深地感到一种不安。
虽然他的心意自己早已明了,但是今晚,她必须再听他亲口说一次。
“你爱不爱她?”
“她是叔父需要的人。”
“你爱不爱她?!”
“当真,不能明白么。”
羽落如雪,王莽几近哀伤地问道:“我的心霜。”
我的心霜――还有什么能敌得过这四个字的分量,她是他的,他的心头之霜。只有他最明白自己的心,最懂自己的情。
罢了,罢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为他舍去。自从她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注定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神明,她的炼狱。
“巨君!”一把缠上他的颈项,“巨君,说你爱我,你只爱我。”
“我爱你……我的心霜,我的霜。”
抚过她精心妆扮的云髻,滑过她不安的脸颊,抬起她尖削的颚,深情良久,王莽俯身。
炽热的双唇一点点吻去她芳香的冷汗、俊俏的秀鼻、绵密的墨睫、纤长的黛眉,又滑向她玉润的耳坠、诱人的粉颈。
她是大汉最动人的药师毒医,就算赵飞燕那样的绝色,亦无法比肩她的出尘脱俗。
她那冰冷如霜的美就如天山的雪莲――高高在上、孤冷艳烈,就连成帝亦要为她心牵魂绕、彻夜难眠。
但是,只有他知道她的心是多么炙热,就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品尝她的香甜,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攥住她的心,就像,今夜。
“启迅。”
一个激灵,王莽惊醒收手――刚才钻入脑海的玉音,竟是如此清晰。
“巨……君……”佳人不明所以,但那已经燎原的热火,如何能熄。
不行,没有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就算是飞燕,不,是姚姚!也不可以在他彻底得到她的心以前,得到自己的――炙热、灼热,炙吻、灼吻。
王莽好似要揉碎怀中之人,才能证明自己的心依旧如昔。
于是,月隐,花摇,衣落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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