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蔺言之愣了一下,才看清眼前的女子,并不是梦中人。
远远跑来的老鸨蠕动着充满油脂的下巴,冲着蔺言之露出堆满赘肉的笑脸:“哎呀,蔺大人啊!这是我们梦香楼新来的姑娘,叫月儿。如果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请您见谅”老鸨又转向:“月儿!快跟大人道歉。”
“不用。”蔺言之摆摆手说道,“呵……没什么,我只是因为这歌声……所以,就不知不觉地吸引来。”
“……”月儿一言不发地看着蔺言之,脸上没有任何的慌张或是殷勤献媚,只是如水湖般静静地映照着对面的蔺言之。
“静儿?是安静的静吗?”
“是月亮的月!大人,你跟我当初一样,也猜错了。呵呵!”老鸨在旁笑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蔺言之以冰冷的表情看着老鸨。
“哎呀,真是抱歉呀!蔺大人。有事您就叫声!呵呵!”老鸨边笑盈盈边拱着肥硕的臀部退出粉纱外。
看着老鸨的离开,月儿又将手放在筝弦上,指尖轻轻地拨动着细弦。
蔺言之拉过把椅子,坐在月儿的对面,一张手按在月儿弹筝的手上,乐声戛然而止。月儿一惊,连忙抽回双手抱在胸前。
“大人?”月儿有些慌张地低吟。
“呵……你终于说话了。你叫静儿,是安静的静吗?”蔺言之问道。
“是镜子的镜。”
“镜吗?你真正的名字呢?”
“……”月儿摇摇头,低下头。在那一瞬间,蔺言之仿佛看见女子眼中淡淡的悲伤。
“凤姐!”蔺言之转身而起,不一会老鸨满脸的笑容将头探进纱内。
“蔺大人,奴家在这。”老鸨乐呵呵地钻入隔间内。
“从今天起,月儿是我的人了。她的赎身钱,还有今后的衣食住行,我全包了。”蔺言之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回荡在月儿的心扉间。
“可是,蔺大人。月儿可是我们梦香楼的……”
“梦香楼的什么?”蔺言之回过头看着老鸨“你认为现在还是过去的太平盛世吗?现在的时局,还要我一字一句地说给你听吗?”
“不!不!”老鸨仿佛看见蔺言之双眼透出的杀气,哆嗦着连忙摇头又点头,“奴家不敢,奴家不敢。蔺大人喜欢月儿,只要您说一声便是。宴会后奴家亲自将月儿送到府上。”
“不用,她就住在这。以后只为我一人弹筝唱歌。”蔺言之看着一言不发坐着的月儿,“我住的地方也就是荒郊野地,而且都是群大男人,姑娘家住那不合适。可以吗?凤姐。”
“可以!可以!规矩奴家都懂,大人放心。”
“月儿。现在可以为我再谈一曲吗?”蔺言之微笑地坐下。
“你是在可怜我吗?”月儿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蔺言之。
“呵呵,不是,只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安慰罢了。”蔺言之苦笑道。
蔺言之拿起酒杯正要饮下,月儿默默地弹起了筝,淡红的嘴唇微张着轻轻吟唱。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魏侯泽似笑非笑地对周围的人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先烧到了青楼妓院。”
众人一片笑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以理解。”冉安国干笑了一声,继续跟魏侯泽碰杯。
“似乎蔺大人是被乐声吸引。难道,以前有同样的女子为他弹过吗?”李信文歪着头想了又想,但是酒气的芳香让他越想越醉。
梦香楼外,西街巷口。
几十个黑影继续隐藏黑暗深处,只有极为安静的呼吸声会打破偶尔的寂静。在经历了焦躁和不安的等待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压低的兴奋的呼声:
“掌柜的!赵与珞来了!”
“你确定吗?”
“从北门进来一辆安抚司的马车,还有亲兵护卫。绝对没错!”
“好!告诉大家准备动手!”
“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纷纷响起铁器轻微碰撞的响声。
“大人,是不是等里面的人发暗号确认是赵与珞比较好?”一旁的另个黑影问道。
“兵贵神速,我不向打草惊蛇,今晚的宴席这么热闹,来这么多宾客和官员,不光是你们没见过,连我都很少见到。赵与珞不可能不来,都这个时候了,毋庸置疑,来的一定能是他。出发!”
在掌柜的身后,十分轻响地整齐地站起两排黑影,黑影们轻快的步伐,随着夜晚轻轻的风声划过掌柜的耳畔。无数的背影在他眼前掠过,不时地遮蔽着他眼前的那道灯火耀眼的梦香楼的风景。
掌柜突然用力地笑起来,虽然声音很低,却尽是莫名的得意,兴奋和激动。
宴席已酒过三旬,但是宴会的主人赵与珞却一直没到。这不由得引发在场的人的议论,首先开始在宴席间小声议论起来的是一直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酒杯的文官们。
“都这个时候来了,赵使君怎么还没到,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难道在路遇上山贼或海贼?”
“不会吧?从白沙津到府城也就不到十里路,现在官道上和河道上都是运货的兵士和挑夫,怎么可能会遇到山贼?你说海贼?您真会说笑啊!”
“或许赵大人在白沙寨有事耽搁了吧。”
“但也说不好,现在的时局……”
“喂!”魏侯泽突然放大嗓门吼道,“你们这些文人墨客,除了在那胡思乱想还会干什么?有酒尽管喝就是!如果有事,魏某的剑可是清醒的。”
魏侯泽用力地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在旁的武将们露出无奈的笑声,在魏侯泽和冉安国的身后已经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酒壶,更多的酒壶被纷纷开封。而这俩人的脸上已经被酒精染得通红,但是斗酒的性质依然不减。在座的人看到这情景,不禁跟身边的人说:“现在的确只有他的剑是清醒的。”
楼下传来马车声,靠着窗沿的冉安国往下看去,忙站起身对在场的众人说道:“诸位,赵大人到了。”
宴席间的人传出不少如释重负的欢呼,刚才还一直担心着自己长官的下落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当然,他们更担心的是琼州这个岛的前途,如果作为本岛最高军事长官和精神领袖的赵与珞一旦出事,那么在元军到来之前,琼州就已崩溃成海边的沙子一般。
冉安国忙起身下楼迎接,但是从楼下急匆匆跑上来的士兵在冉安国耳边言语几句后,冉安国脸上不禁露出难看的表情。在制止想一同下楼迎接的官员们后,冉安国径直一人下楼,因为喝酒过多,下楼的步伐不免有些踉跄。
停在门口的是安抚司的马车,确切的说,应该是赵与珞的马车,但是,从车上下来却是比赵与珞年轻的面孔。
安抚司通判,黄之杰。
“黄大人,你怎么来了?使君大人呢?对了,你怎么坐着使君大人的马车。”冉安国红通着脸走出门口。
“使君大人原本是要带属下一同前来的,但是在走之前,港口外来了条船,据说上面有皇上的消息。”
“什么?皇上的消息?知道在皇上哪了吗?”
“不知道,现在不知道。船一靠岸,使君大人就直接将船上的人接进寨子里。可能明天就会知道皇上的下落吧。”
“唉……先别想了,进去喝酒吧。不过,皇上的事,就留待明天再说吧。不然,酒会变味的。”
“哈哈!好!走!”
五十步外,在梦香楼的灯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一队队黑影正慢慢地靠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