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波浪起伏的帆船正在海水中航行着,一名男子斜靠在船舷上,正望着海面出神。这名男子身着的盔甲和大氅已经向周围的人说明了他的身份。
“少慕,很快就到岸了。”说话的人是男子的友人,宋的青年武将魏侯泽,字连温。
在建康陷落前,魏侯泽一直是临安留守赵?的部将,从德佑元年(1275年)建康陷落一直到今天,他几乎参加了宋军主力对元军的所有战役。竟然每次他都能活着回来,在那个时代,这本身就是件令人吃惊的事情,用魏侯泽的话说:“昔日的同僚皆已身死,惟我活着,或许是老天的保佑吧!”
但是,周围的人却不这么认为,更多的看法是:“只不过是因为身为军官,而有匹马,所以每次都跑得掉吧!就像他的长官赵?一样。”
更有不少他的部下在私下恶言:“宋就是因为有太多连温这种人,所以才有今天的吧。如果继续跟着他,不知道哪天也会被他抛弃在战场上。”
尽管周围的部下对他的评价不高,魏侯泽依然活跃在从北至南与元军的战场上。
被魏侯泽称为“少慕”的男子,就是蔺言之,字少慕,同样是宋的武将,比魏侯泽小一岁,在咸淳九年(1273年)开始就随名将张世杰在长江一线与元军激战,在临安陷落后,随着溃散的宋军一路南撤,在途中经历了元军的追击,同伴投降元军的叛乱,与曾经的宋军自相残杀,盗贼袭击,部队的失散等等苦难的旅程。
终于在景炎三年(1278年)三月的这一天,从雷州登船,由海路撤往琼州。蔺言之与魏侯泽两人在同一条船上相遇,在他们身后,是127艘搭载着难民和将兵的船只,这支船队在平静的海中,驶向宋最后的州郡。
“大人!看见琼州了!”顺着水手的叫声,蔺言之望向薄雾中的海岸,透过雾气,可以看到海岸上朦胧的建筑,那是白沙口,琼州最大的出海港,同时也是在琼州的宋军主力屯驻地。
琼州,也就是现今的还海南岛地区,州府是琼山,但是宋人习惯称为郡城。全岛的最高军事长官是琼州安抚使赵与珞,在他麾下由汉兵和黎兵组成的宋军有一万三千人,以白沙口的城寨为大本营,警备着元军的侵攻。
这位被后世称为海南之忠烈武将,此时正在白沙城寨的军衙内苦闷地看着偌大的宋之疆域地图。赵与珞背着双手面朝着挂在墙面上的疆域图,双眼呆滞地停在地图的南方。
在他身后,是谢明、谢富、冉安国和黄之杰等部下,他们安静地看着赵与珞的背影,对他们来说,赵使君已经太累了,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忙碌起来:在全州紧急征召和训练士兵,清点军械,征集粮草,将全岛的船只聚集在白沙口,整备四州的治安和驿站,在各个海岸线布置哨岗,增派各个港口的守备兵力,向大陆和周围海域派遣探子侦察。
总之,就是做好与南下的元军决一死战的准备了。
“大人!雷州来的船队已经到了。”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赵与珞点点头,但依然看着墙面上的地图,在他身后的冉安国问:“大人,听说这次从雷州来的船队上有几千兵士,还有不少兵器……”
“皇上在哪?”赵与珞抬了下头,毫无生气的话音犹如在室内反射的寒气,让每个人的心底仿佛凝结了一般。
张世杰和陆秀夫扶持的幼帝宋瑞宗的流亡朝廷,此时正以巨大的船团在海上漂浮着,对他们来说,在目前重返陆地是不可能的了。
赵与珞伸手抚摸着宋的疆域图,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地自言道:“王师北定中原日,也许只是梦里的事吧。”
瑞平元年(1234年),元军主力南下攻宋,至此长达30余年的宋元战争拉开了序幕。
在彪悍的蒙古骑军面前,宋军只能以城壁和长江流域进行反击。很不幸,在这30余年间发生了叛徒和佞臣的弄权误国,致使宋军在整体战略上节节溃败。
在咸淳九年(1273年)这决定性的一年,因为襄樊之战的惨败,造成襄阳和樊城两座军事重镇的陷落,宋军失去了最后的防壁。元军长驱直入宋土腹地,如洪水般冲破脆弱不堪的堤坝,席卷着人间炼狱。
景炎元年(1276年),临安献城。在政治意义上的宋廷投降了。但是,残存下来的最后忠臣们带着新皇帝流亡海上,从五月开始,海上的流亡朝廷继续与元军死战和流浪……
蔺言之回身看着飘扬在跪杆上的宋字旌旗,迎着雾气和海风翻滚着破风前行。
赵与珞走出军衙,看着城寨上头飘扬的宋字旌旗,不由得闭上双眼,他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立于军前,那一面面翻滚激荡的宋字旌旗。
那一年,那一时,王师北征,军容雄壮。
只是,此时,一切只在梦中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