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对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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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城备府快到了,弃仇被楼儿轻轻摇醒,他缓缓睁开眼。这时,他听到车外热闹异常,什么暴动,灭族之类的词语充斥其间。弃仇让赵福将车停到街边,他撩开窗帘,刚好外边是一个小酒肆,一个店小二正在门口招揽客人,弃仇向那小二招了招手,小二一见这马车如此招摇,心想车上之人定非常人,于是他忙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恭声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弃仇笑问道:“适才本公子听到甚暴动的词儿,不知这外城可是发生了甚事么?”

    小二点头道:“回公子话,不是外城,而是在城外啊!公子是住里边的自然不知晓了,有个叫塔其的部族,那族长与他儿子皆是贪花好色之徒,而且最喜好有夫之妇。这不,报应来了,城守府上的赵大人今日午时去缉拿这二人,两父子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了,于是他们就和着手下数千人造反了!”

    这时,旁边四个个中年人刚好路过,其中一人摇头道:“非也非也,老生适才自城外回来,不是那塔其族长好色,只是他儿子!昨日里他儿子看上一卖艺的江南女子,据说长得颇为俏丽,那族长儿子见色心起,对那女子施暴,而后又殴打其夫!赵大人是去缉拿他儿子的,结果塔其族长不允,举全族数千人将赵大人与其手下围住。可惜那赵大人才上任一日,哎!多好的官爷呐!他为了惩治那败类,拼着一死也将塔其族长的儿子斩于刀下!据说连北英公最强悍的骠骑营都来了,总之塔其一族是完了!”

    弃仇听得惊异不已,还以为境内太平,不想在北英城都有这等事儿。他对二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将窗帘放下,他思量了会儿,对楼儿道:“这样的事儿,阿德尼姨娘可是要亲自处理?”

    楼儿奇怪的看了看弃仇,答道:“这个自然,若是午时才发生的事儿,夫人该还在城外。公子可是想去?发生这样的事儿,城外定然不太平。”

    弃仇摇头道:“我是谁?我是北英公的儿子!怎的不能去?赵福,速速出城!”

    赵福应了声是,马车自南大街城门出城而去……

    刚到南城门,守卫便拦住了马车,一个精壮的中年守卫头领看着这招摇的马车,知道车上之人该来头不小,于是问道:“不知车上是哪位大人?今日城外不太平,若是大人要出游,还请改日!”

    楼儿对弃仇轻声道:“公子,您真要出城?”待见弃仇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自弃仇腰间取下阿德尼给他的玉佩,自窗帘递出去给那守卫,冷声道:“北英公府亲兵统领奉夫人之命出城。尔等可知阿德尼夫人与刘守备在城外何处?”

    那守卫头领见是阿德尼的玉佩,忙递回给楼儿,恭声答道:“原来是统领大人,在下南门守将胡桓,见过大人!夫人与刘守备在城外东区城巡营内,大人请!”说罢让手下躬身放行。

    马车出城后往东而去,弃仇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城外居民的居住环境,他随意问道:“怎的你不说我的身份?”

    楼儿笑道:“人家部族正在暴动,若是知晓公子孤身出城,定然会对公子不利的!”

    弃仇回过头来赞赏的看了楼儿一眼,他还不知到底是甚事,道听途说的消息自然不能尽信。希望没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吧……

    ……

    城外东区城巡营内,阿德尼与刘守备还有城巡营的数位将领坐在主帐内,他们正在统计此次事件的伤亡人数等。这时,梁杵在帐外说道:“禀夫人,公子在营外等候!”

    帐内众将皆看着阿德尼,阿德尼暗奇,她让众将继续工作,而后走出主帐对梁杵轻声道:“公子来了?他不是在内城么?”

    梁杵恭声道:“回夫人话,公子自内城出来,本是要去城备府见夫人,而后得知城外之事,于是来到了这儿!”

    阿德尼默默思量了会儿,点头道:“请公子去偏帐稍候片刻。”

    梁杵应声而去,阿德尼回主帐去知会诸将。不一会儿,麒麟马车缓缓驶入营内,梁杵将马车引致偏帐外,数位亲兵立于帐外。梁杵恭谨的请弃仇下车,而后迎入帐内。

    弃仇和楼儿在偏帐内坐了会儿,阿德尼便到了。楼儿一见阿德尼忙起身见礼,阿德尼受了一礼后,对楼儿冷声道:“楼儿,你怎的也陪公子一起胡闹?明知城外不太平,怎还让公子出城?”

    弃仇忙起身道:“姨娘误会了,是孩儿执意要出来,她才不得已陪孩儿出来的!”

    楼儿低头道:“楼儿知错,请夫人责罚!”

    阿德尼走到弃仇身边,对楼儿道:“既然公子为你开脱,那便不责怪你,你且出去吧!”楼儿对阿德尼和弃仇盈盈一拜,退出帐外。阿德尼抚着弃仇的肩膀柔声问道:“孩儿怎的要出城来?”

    弃仇笑道:“孩儿本想去城备府看看姨娘,谁知到了外城得知一个叫塔其的部族暴动,是以出来看看。”

    阿德尼宠溺的抚了抚弃仇的后脑勺,点头道:“这也不是甚说不得之事,那塔其族长冥顽不灵,咎由自取,哎!只可怜了他的族人,陪他一齐送了性命。”

    弃仇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后事办得如何?”

    阿德尼答道:“除了死去的三千余人,还有千余妇孺与数百伤残的族人。咱们这边除了赵平将军与七十余人外,还有数十城守军士受伤。”

    弃仇点了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没死去的塔其族人,于是他忧声道:“姨娘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人呢?”

    阿德尼看着弃仇那担忧的神色,暗自点头,她以为弃仇是为这些死去亲人的妇孺而担忧,这证明弃仇的品性是善良的,她想再考考他,于是故装无所谓道:“那还能怎样?将他们一并发配边境咯!”

    弃仇一听忙道:“姨娘万万不可如此!”

    阿德尼眨了眨蓝色眸子,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孩儿觉得该如何?”

    弃仇直直的看了阿德尼一眼,冷静的问道:“先不说这个,孩儿想问姨娘,您是希望草原暂时安定还是长久安定呢?北英境内的反抗势力应该很多吧?若孩儿所料不差,朵颜那边应要比我们这边情况要好,姨娘,孩儿所料可对?”

    阿德尼回望弃仇一眼,暗暗惊讶弃仇的联想力,她点头道:“那自然是长久安定了!朵颜那边确实很少发生这样的事儿。”

    弃仇点了点,续道:“姨娘,您该知要征服一个种族,武力不是解决的办法。将他们发配边境更非良策!塔其一族的本族或许只有这数千人,然这数千人的旁系亲人和朋友呢?昔日元人统治中原时,大兴连坐之刑,一直采取高压政策。是以百年后被我大明所替代!元人统治中原,始终不得人心,他们的高压政策,激起了士子阶层的强烈抵触,更别说底层百姓了!入乡随俗这个词儿姨娘该知晓吧?若是元人能少一些怀疑,少一些忧虑,不把汉人贬为低等人,或许还好些。可惜他们做得太过强硬了!同理,如今要由我们汉人来统治这片草原,若是太强硬,只会不断激起民变!即便多数人不反抗,但并不表示他们内心是平静的。任何一个民族,都有他们的父和他们灵魂所在……”

    阿德尼用心的听着,她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但还是不甚明了。只听弃仇接着道:“在我们汉人眼里,皇上是父,传统则是灵魂!失去皇上,还能再立,但若失去了传统,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阿德尼听到最后激动不已,同时暗暗咋舌,如此独到的言辞居然出自一个十岁的孩子!他说得对极了,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若是传统没了,那还能称为一个民族么?阿德尼眼中的宠溺之色更浓了,这是我的孩子啊!这般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番让人产生共鸣的话语,太让人心折了!她佩服道:“那孩儿的意思是,不要破坏他们的传统咯?只是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呢?”

    弃仇当然不知这番话在阿德尼心中溅起了怎样的涟漪,他摇头道:“姨娘莫要着急,且听孩儿慢慢道来!当然,一个民族还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特色,孩儿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一句话,要想在这片土地上长治久安,只能宽容和支持他们的传统!若孩儿所料不差,咱们应该没有公开支持过草原人民的节日或是甚盛会吧?”弃仇见阿德尼摇了摇头,笑道:“这也难怪,孩儿的建议是,在他们的节日或盛会时,以北英王的名义明里支持,让各族都知道娘是支持他们,关心他们的!但切莫以皇上或北英公的名义,那只会适得其反!黄金家族是没落了,但他毕竟曾是草原的父,即便这父再如何残暴,但总是自己人。这也是为何孩儿说要用北英王的名义,因为那是伯颜猛可封的,在草原上咱们大明的威名不可能盖过黄金家族。在草原人的眼里,北英王虽然也是汉人,但在如今这种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们只会认可北英王,不会认可大明!朵颜那边之所以没有大动乱,一来他们本就是草原人,二来他们风俗传统与草原各族几乎一样。若我们打的是北英公的招牌,那便是大明的人了,草原人连恨都恨过不来,还会真心归顺么?”

    阿德尼听后秀眉紧皱,她迟疑道:“只是,若我们自称为王,明廷那边该如何应对呢?”

    弃仇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儿还没仔细考虑,姨娘不妨将此事告之父王,相信他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阿德尼听得一怔,想不到弃仇会这么坦白,她摇头失笑道:“孩儿之智着实高,咯咯,姨娘受教了!好吧!那这个问题你便不用操心了,你还是说说如何安抚人心吧!”

    弃仇摇头淡笑道:“姨娘,这些都是后话,若是不解决大明那边,不恢复昔日‘北英王’的名号,那即便做再多的事儿,草原民族都不会领情的!这事儿父王不出头是不行的,只要他与皇上痛陈厉害,相信皇上会应允。姨娘不妨在给父王的信中加上一句,若用此法将草原纳入囊中,至少节省百年时间!”

    阿德尼诧异的看着弃仇,她实在想不通弃仇为何会如此自信,不过,暂且信他吧,大不了让相公说自己一顿呗!于是她点头道:“那好吧!这事儿待知会你父王后再议吧!那如今这些塔其族的妇孺伤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弃仇冷冷道:“此事既已传开,姨娘别无选择,杀吧!以北英王的名义在城内各处贴告示,以稳定民心,这才半天,此事已在外城传的沸沸扬扬了,还望姨娘尽快办妥吧!若是流放边境或关而不杀,待他们再告之他们的旁系亲人及朋友,只会越穿越离谱,终究是个祸害。他们对北英只有仇恨,不会真心顺从的!”其实他本还想说,若非她们一直以北英公的名义管理领地,或许还好办些,但事已至此,再说又有何用?

    阿德尼听得浑身一惊,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孩子说的,之前还以为他是体恤那些老弱妇孺,谁知……

    阿德尼急促的喘了数口气,想说话,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一千多条生命啊!孩儿他……

    弃仇见阿德尼脸色有些苍白,知道她下不了决心,于是笑道:“若是姨娘不忍心,不妨交给孩儿,孩儿替姨娘办吧!”

    阿德尼看着弃仇此时的笑容,那还能算是人的笑容么?那与嗜血的恶魔有何分别?才这般年纪啊!其实她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这些人的亲人皆死于北英军之手,他们不可能顺从,更不会忘却仇恨!不杀只会是祸害!

    阿德尼将右手放在腰间的镶金象牙令牌上,那是成绮韵请能工巧匠打造的三面令牌之一,她们三人各拿一块。无论北英境内何处的士兵,只要见此令牌便如见北英公,生死大权皆能执行。阿德尼贝齿紧咬,她不想让弃仇做这些,但自己又不忍心做,她心里真的好矛盾,她对弃仇轻声道:“孩儿,可否让姨娘考虑片刻?”

    弃仇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阿德尼起身在帐内走了两步,她直觉得脑子一片眩晕。当初成绮韵管理北英城时,也有过这类事儿,弃仇今日所说与成绮韵当初的做法如出一辙。阿德尼重新坐下,她双眸紧闭,低头沉思着……

    弃仇坐在一边亦思考着这事儿,他在心里打鼓,若阿德尼真让自己去做,自己真能狠下心来么……

    帐内一片寂静,弃仇突然想到一事,自己这个身体才十岁,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太过冷血了?即便不得已而为之,但自己这般说,不是给了阿德尼一个极度不好的印象么?是否会让她觉得自己心思太过阴暗呢?若是她将这番话告诉杨凌……

    弃仇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背上已不知不觉流出了冷汗。这时,阿德尼拍了拍弃仇的肩膀,弃仇惊得一跳,阿德尼忙问道:“孩儿,怎的了?可是身体有甚不适?”

    弃仇摇了摇头,歉意道:“孩儿适才差点儿睡着了,呵呵,姨娘可是想好了?”

    阿德尼看着弃仇,蓝色眸子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看了会儿后,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她缓缓说道:“姨娘看过很多中原的史书,要说最钦佩的,莫过于唐代太宗皇帝,文治武功皆受后世推崇。孩儿的心思姨娘亦猜到了一些,姨娘想问孩儿一个问题,若孩儿是个棋手,你且将这天下比作一盘棋,那坐在孩儿对面的棋手该是谁呢?”

    弃仇没弄明白阿德尼说唐太宗干嘛,但后面的话他是明白了,他实在想不到阿德尼这么聪明!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个中玄机弃仇自然知晓,无论他说对手是谁,都证明自己野心之大!但若装小孩扮天真,又显得太假……这个问题表面上是试探自己有没有野心,实质上,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从自己的答案来判断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若自己回答对手是正德或杨凌,那证明自己要嘛是在胡扯,要嘛就是太自负和不切实际。若回答是朵颜或瓦刺,那野心就太小了,因为他已经知道对付朵颜是杨凌与北英三位夫人在进行中的事儿了。若回答是西域,倒有些靠谱,但西域那么多国,拿谁当对手呢?还有前面那段,说唐太宗与后面到底有甚关联……

    阿德尼看着弃仇脸上神色不断变化,似在极力思考自己的话。这问题是当年成绮韵问杨凌的,阿德尼也知杨凌是如何回答的,是以她此刻非常紧张,她好怕弃仇说出与杨凌不一样的答案,那可真是……

    弃仇思考良久,脸上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他笑道:“姨娘这问题太深奥了,孩儿想得头都疼了,呵呵!”接着他郑重的对阿德尼道:“孩儿的对手,名叫杨弃仇!唔……”

    阿德尼激动的将弃仇搂入怀中,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连答案都一模一样!过了会儿,她放开被挤得一脸通红的弃仇,歉意的笑了笑,而后柔声道:“望孩儿谨记今日之话!姨娘会将孩儿今日所说都告诉你成姨娘,她定然也会非常欣喜的!孩儿今后想做甚事,且放手去做,我们定然全力支持你!”

    弃仇用手抚了抚脸庞,而后嗅了嗅手中的丝丝淡香。他暗暗不爽,话没说完呢,就抱得人家差点儿窒息。不过既然过关了,那便不说吧。于是他在阿德尼柔嫩的脸颊轻轻的吻了一下,接着轻声道:“孩儿衷心谢过姨娘!您就看着吧!孩儿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阿德尼双手搭在弃仇的肩上,仔细的看了看弃仇,点头道:“姨娘相信你!我的宝贝儿!至于塔其族的事就让姨娘来处理吧,但姨娘要先知会你成姨娘一声,此事暂且撂下。你且在马车上稍等片刻,姨娘去主帐知会诸位将军一声,而后我们一起回去,好么?”

    弃仇点了点头,对阿德尼恭谨的施了一礼,退出偏帐。阿德尼看着弃仇的背影,怔怔的出了会儿神,而后整理了下仪容,朝主帐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