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辟的一角,那任人也不愿靠近的冷宫,残破的殿阁如暴雪中一片孤苦的枯叶,它苍老的身体在无情的暗夜无情的肆意攻击下风雨飘摇。
今夜异样的喧闹非凡,人来来回回忙个不停,不时传出女人痛苦的嘶叫。
“啊————”!
“小姐,用力,用力啊……”!
年迈的老嬷嬷急白了发,趴在塌边拼命纳喊着处在生产中大汗淋漓的女子。
她腹痛如刀绞,一种仿佛要将自已身体撕开的酷刑折磨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一个小身命正在奋力挤向体外。
汗水,泪水纠结着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就好像一张巨大的网紧紧擒住她的灵魂,无处安生。
产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蚱,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劝着。
空气中弥漫着悲凉的血腥味散不去,随着女子痛苦的呼叫而愈发得更浓。
一盆盆清水端了进去,又换成血水端了出来。
“啊————————”!
又是一声惨叫,淌着满头大汗,女子戚绝的泪水随之滑下,这个孩子,可怜的孩子,氤氲雾气蒙上双眼,她瞪大的眼睛茫然无措,到了这个时候,都无法肯定,将她生下来是对是错。
龙迁雪,你好毒的心!
‘蕊儿,朕知道你与朗公子有情,朕也不愿做棒打鸳鸯之人,如若你能助朕夺回皇权,朕定准你们比翼双飞’
天真的她信了,父亲告老还乡,兄长永辞官场,而接下来的,却是龙迁雪丧心病狂的报复。
至今,她仍不明白,什么样的仇恨,能令人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朗崖已经死了,她也不愿苟活于世,只是……
清泪汩汩,腹中又是一阵绞痛!
“孩子啊。”
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为母的她怎忍心看着自已的骨肉呱呱落地便要面临死亡的厄运?
一直陪在一旁的桂嬷嬷再也看不下去了,整颗心随着独孤蕊愈来愈空洞的眼眸而坠落。她暂时斥退了婆子宫女们。
猛的跪在床头,撕心裂肺哭喊:“小姐,小姐,您听嬷嬷的话啊,把孩子生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她自已也没有丁点儿把握。
声声泣哭如诉,床上,独孤蕊似乎有了神色,黑亮的睫毛动了动,崩溃的泪水飞泄,她绝望的摇摇头,从惨白的唇间发出声音:“……没用的……他要……杀了这孩子……”!龙迁雪可以不折手断,木已成舟,她再也说不清了。
桂嬷嬷哭得老泪纵横,她何尝不知道小姐是被陷害的?
锥心刺痛揉在体内化做滚滚泪水与汗水,决堤般崩溃.许是母性的力量,她要与老天赌一次。
十指决然纠紧被褥,关节泛白,狠佞得如同滨临死亡前暴发出怒吼的野曾.
母性化做无尽的气力冲破喉头:“啊————————”!
“用力,用力,看得到头了”!
产婆们兴奋的叫了起来,桂嬷嬷破堤的泪水蒙了面容,苍老的手颤抖着替独孤蕊拭汗水。
看着她在阵痛与仇恨中苦苦挣扎,她心痛得几乎死掉。
‘小姐……孩子……’
殿阁的回廊间,寒冷刺骨,伫立着龙跹尘欣长的身影,那阴鸷不化的面容上被寒风吹开了得意的冷笑。几缕发丝乘着寒风飞扬轻拂过硬冷的面颊,狂野而邪魅.
哪管得身后哀叫不绝,只等那孩子一出生,便是独孤一族气数尽之时。
他本不想如此绝情,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若无有力证据,又怎能置权倾朝野二百五十年之久的独孤世家连根铲尽?
独孤蕊,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已投错了胎。
夜深凄凉,床上的女子饱受着生与死的煎熬。
感觉到一个东西滑出身体,全身一下子虚脱,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摊躺在床上。
“哎呀,是个小公主,好漂亮啊“
“咦?怎么不会哭呢?会不会是哑巴”!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抱去给皇上看”!
迷茫的视线被簌簌流淌下的汗水模糊了,几个人影团团围着孩子小心翼翼照应着,又急急向外走去。
顿时,生离死别的恐惧紧紧牵动了她的神经,不知从何处凝聚全身的力气伸出双手:“不……别走……”
她努力扯动无血色的双唇,却只能发出游丝般的声音。
那个小包袱,她还没有看她一眼,不要……
“小姐”!
突然,双手被握住了。是桂嬷嬷,她看向蕊儿的眼盈满颓败的绝望。
惨淡的烛光覆在苍白的容颜上,几近透明。
咋见了桂嬷嬷垂下面,凄丧的眸子骤然瞪得巨大,映出一片苍白的天空,似乎,已然眼见到了血腥的一幕,赫的,重重一仰头,双眼直直瞪着上方空荡荡的屋顶,精亮的眸子似乎透过结实的宫顶投向冰冷更无情的茫茫天空,发出野兽绝望时那般的戚厉哀嚎破体而出:“不—————”!
外面,狂风四起,冷得异常。
响起细碎的脚步,龙迁雪轻轻阖上的双眼缓慢睁开,眼角含刹。一旁,大公公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低着头,小心递到他面前。
“皇上,是帝姬。”
嗤了一眼,小小的孩子连眼睛也没来得及睁开,又是独孤家的种,紧皱眉,斥道:“拿去喂狗”!
“遵旨”!
大公公应首,未见异色,抱着孩子转身快速离去了。他或许知晓些什么,但是,装糊涂,何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
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哪里同情的过来?
“哇—————”
似乎能听得明白大人的话,小婴儿突然发出嘹亮的哭嚎,柔软的小身体用力在大公公怀中挣扎着,高昂的泣哭惊天动地,激起狂风四下狠佞的高卷,树影摇曳,行影如魔。
怪得!凶狠的大雨被这声啼哭唤停,潮水般骤然退去。
天上乌云向周围散开,一轮银盘明月现身高悬,银光皎洁,整片苍穹银光璀烂。
大公公惊得四下里张望,抱着孩子的双臂,连身体都因此怪事而颤粟不止。
忧虑的顿住脚步,紧紧抱住生怕不小心摔了下来,不知该走该留,心下亦动了侧隐之心。
“慢着!”傲慢的声音传来:“给朕看看。”
并未被天象所拢,却带着不可冒犯的天威。
大公公应声,赶忙又抱了回去。恭恭敬敬的抱到主子面前,怀中忐忑不定。
“皇上。”
“嗯?”
仔细端详了这个孩子,刚刚来到人间的她连眼睛还未来得及睁开,柔软的发丝贴在头上,小小的身体紧紧包裹在棉被中,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乳香。
双手握成两个小粉拳抵在脸颊两侧嘶厉的哭闹。因为大哭,小脸憋得通红。
没有表情的看了许久,不知在何时龙迁雪泯起高深莫测的微笑,“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将来,定像极了她的母亲。”
天空中乌云悄悄向四面八方褪尽,皎月如银盘重现漆黑苍穹,月光挥洒下,婉如天河倒泻,何等辉煌,惊心动魄。照在孩子粉嫩的小脸上,如蒙上一层细碎的莹光。
将她闭紧的双眼轻轻抚开。
刹那,一双乌溜溜的黑眸惊现眼前,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角还挂着残留的泪痕。
再僵硬的心亦能为之化做柔水。
龙迁雪讶异得倒退一步,被那么清澈无瑕的眸光注视着,全身每一个细胞莫名的叫嚣,汹涌,为自已卑劣无耻的手段惭愧?还是自卑?
许久未听到发话,大公公双臂经不住轻颤,不放心的轻唤:“皇上,如何处置。”
飞扬的箭眉微蹙,深邃的眸底飞快的掠过丝丝挣扎,
杀……还是不杀……
为何冷血如他?竟会有些不忍?
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攥成铁拳,关节泛着惨白。
不经意的目光又落在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她亦正静静的看着自已等待着,眼角还残留着未擦的泪水。
……
薄唇阴森的上扬起一缕邪邪的弧度。
“留下。”
轻然的两个字络在夜空中,他伸手接过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另一手弹出一指逗弄着她的小脸。
头也不回,下令:“朕赐,此女冠国姓,名莺熙。封英昭帝姬,赐住明月宫,受正一品奉禄。”
大公公一惊,这是何故?但又不敢多言,只得应声下去宗人府传令。
突然,爽朗的大笑透出愉悦的心情徘徊在空圹夜空下久久不散去,龙迁雪抱着孩子眉开眼笑的向深宫走去,逐道:“居然咬朕的手,可是要杀头的。”
他的手指依旧被小女婴‘咬’在嘴里。
身后,那座冰窑一般的冷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间渐渐被无情的寒风吞噬。
孤冷的冷宫,后半夜,莫名葬送了所有接生宫女,太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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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漱三年,独孤皇后淫乱后宫,东窗事发,满门抄斩。盛极五代的独孤世家毁于一夜,尸横遍野。
一个弯曲的黑影趁着夜色偷偷来此,又在天亮之前消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