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大又没回？"
"老大不回，我劝过了，商量好了，得把我老子接过去，屋里是没法住了。"
"等什么时候？"
"等身子养好点的时候。"
"哦，不会变卦吧？"
"还有什么变卦不变卦，管他们答应不答应，总之都要接出去了，他们不养我养，不要四个儿子被别人骂成崽老二样。"
"早就该接出去了。"
"是啊，屋里这点烂筒筒还要什么要呢？"
"你打算几时起房子？"
"先争块地吧，这几年到外面抓钱的多，你看都起那么多房子了。那老房子烂的烂，倒的倒，冲的冲，现在大家都在打桩子下石角争地盘，好地盘都被占完了。"
"你准备下到哪里去？"
"当然是下面，矮坪山，地方平，靠近马路，还好打井，哪像我们高头，挑口水都难呢。百心老哥，你房子什么时候起呢？"
"下石角了，也是在下面啊，准备今年就搞起。"
"还是你在屋里做生意有本事啊。"
"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做苦事，苦不苦，磨豆腐。这两年好点了，老大出去抓钱了，以前三个一起读书的时候，没得钱剩，还得借。"
"都不容易啊，但你熬出来了，老大大学生，以后就好了。还是多读点书好啊。"
"做父母的再苦再累也要供崽女多读点书，总不得祖祖辈辈种那三分田地。"
"我们村子种田种地都难，田又少，不像以前在老院子，水库下，出门就是田，收割好不方便，水又好；现在干死，田都在水库上面，就六里弯有点田吃得到水，在老院子几时侯抽过水呢？修了这水库养着下面的村子，我们高头井都离天远，挑口水都要不少力气，所以现在都到矮坪去起房子，那地方打得到井眼。"
"那都有讲啊，现在扯跟葱子都要跑两三里路，以前恰（跨）出门口就是，还有这水砖婆起的房子，你看倒好多座了。老院子那房子，有的都一两百年了，还善善好好，现在这房子才一二十年就快倒了，我那座都开出手巴掌宽的拆（裂痕）了。我屋里老院子那房子，厅子（祠堂）样，又高又大，烧得好好的青砖，条石都是几百斤一个，都刻有花，几十里都有名气。一修水库，连块瓦皮都没留住，全充公了，那么好的楼板也没保住几块。"
"唉，跟我屋里现在一样，连楼板，门都被搞计划生育的拆走了，屋里现在是喊人家喝口茶连坐都没地方坐。"
"那些窝血扎利的，东西搞刮也算了，还打人，还要冲房子。"
"那房子我都补两次了，再冲基本上就得倒了，希望老天有眼，看到时能不能给我砸死几个王八蛋。"
"你晓不得么？打你老子那人遭报应了。"
"哦，什么报应？"
"在别个地方搞计划生育冲人家的房子，给人家打死了。"
"哈哈，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不去找他，也有人给我出气。"
"唉，打死是打死，那人屋里也要被整死。"
"怕什么，一命抵一命！大家齐心点，我看他们怎么搞。"
"是啊，我们村子就没别地方齐心啊，哪人屋里带了个媳妇娘回来马上就有人去告密，谁家早上生个小孩，下午乡政府就知道了。"
"那些绝兜子的，良心都给狗吃了，拿了多少钱。"
"多多少少总有一点。"
"给人家晓得了不打死才怪。"
"晓得了又怎样？他不承认，你奈何他？上面还有人帮他。"
"他们搞计划生育的是不是分了任务啊？"
"当然分任务了，多劳就多得，搞的多分的就多，现在当几年乡干部都十几万，县里有遍房子都是各地的乡干部起的，好几层，都贴瓷砖。"
"唉，就没人管。"
"谁管？人家那是基本国策！"
17
"美国佬接出去大半年了吧？在外面怎么样？你们刚回来。"奉百心在赶集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在外打工的村民，大家点了烟，一边走一边谈起来。
"哟，现在很好啊，我就没见他讲过糊话。他三个儿子在一块做事，就老四在外面跑，美国佬在屋里帮看着几个小孩，也没事可做，他儿子那里生活好，伙食好，美国佬恐怕一辈子都没过那么好的日子。"一个三十多岁，扛着一大包行李的壮汉答道。
"他哪里是颠了？好好的一个人。"六十多岁的老汉挑着担子，脚步不慢，边走边说，"要说我们的命还不如他好，几个儿子合伙养着他，我们还得在外面抓钱，他现在吃得红光满面的，我估计现在喊他回来都不想回来了。以前喊他出去还不愿出去呢，屋里那点田地种得出几个钱？就苦死了也保住自己的嘴巴，现在村子里年轻人都在外面抓票子，田地大把大把的荒起，剩下几个老的少的。百心，还是你有办法，在屋里也抓大把的钱。"
"有什么办法，天天起早摸黑，我也好多年没种田了，现在都给别人种，每丘田给几十斤米就可以了，免得长毛草荒了。现在村子里也只快过年了，年轻人回来了才热闹点，平时到六七点钟就么黑，现在回来都打麻将，掉金花，通宵达旦，亮腾腾。唉。"奉百心吸着烟，感叹着。
"其实在外面也苦，像我们在工地上日晒雨淋的，比屋里强点而已，抓点现钱，给小孩子读书。"壮汉把行李换了个肩膀扛着，"现在的小孩子也乱理乱弹，吊儿郎当，老鬼精哪里管得住，天天在外面学坏，也难搞。"
"好多年纪轻轻就在谈对象了，十七八岁就生小孩了。"奉百心说。
"比以前的人还早，现在人开放，要也要得，讨个亲就了一事了。"一四十来岁背着个大包的汉子说。
"是啊，"老汉附和道，"反正也不办什么手续，到外面去打工，一可以抓钱，二可以躲计划生育，等以后多生几个再回来。我看这计划生育搞的就没什么用啊。"
"有什么用，除了给他们捞钱！现在哪个村子不是大把大把搞外流的在外面躲计划生育？国家屁政策，除了给那些政府部门捞钱而已，屁大点事都说是人口问题！其实我看刮了，计划生育不是罚款能罚的好的，再怎么说，养两个小孩天地良心，人之常情。政府出钱奖励少生还差不多，你越罚反倒越多，大家索性跑外面躲起来敞开肚皮来生。"
"百心你想的也太好了，还奖励？从他们嘴里能吐皮毛出来？都是狮子，土匪，你不给他还要来抢。不过说起来这计划生育半点用也没有，你看天生都养了五个了，看他那样子是不生儿子决不罢休。"壮汉说。
"天生现在怎么样？"奉百心问。
"他现在都发了，出去那么多年了，可抓了不少票子。"
"乐生呢？"
"乐生也吃得开啊，大方得很呢，和以前离了的那个老婆在一起，好像也怀上了，他屋里老三媳妇也快生了。"
"那美国佬等着抱孙子了。"
"哈哈，现在美国佬很高兴呢。我就不相信他家生六七个还不生个儿子，只要生个儿子，美国佬还有什么急的，他那就是心病来作。"老汉笑道。
"我看也是啊，善善好好的人，几十年没出点毛病，怎么说颠就颠。"
"现在美国佬哪里还看得出颠了，百心，等他回来过年你看到就知道了。"壮汉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