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里面吗?”一身红衣的青凤拿着纸驳香烛等物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匆匆来至庵院前。
肃立的宫女们纷纷点头。
迟疑了一下,青凤加重脚步迈进庵内,穿过空阔整洁的院落,青凤轻声唤道:“王妃!”
久久不见答应,青凤迟疑一下走到佛堂前推开了虚掩的内门。
房内,青烟燎绕,一尊金壁辉煌的观音大士宝相端严的站在莲花台上。王妃跪在蒲团上正闭目低声吟诵着什么。
青凤一面把香烛纸驳轻轻的放到大士的莲花台前,一面学着王妃的样子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嘴里还低声念着:“观音娘娘,奴婢青凤今日在大士面前许下心愿:若让王妃早日怀上小王子,青凤定会日日在大士面前诵经百遍!并自愿斋戒三年。”
听到青凤殷殷诚恳的话语,王妃带笑睁开双目:“难为你对我的一片心意,那妙玉可接来了?”
青凤嫣然一笑伸手扶起王妃:“来了!本想按王妃的旨意把她请到这里来,但她却执意要拿水冲洗一遍才肯住进来,说什么要洗掉红尘凡念——看情形传言果然属实,她的排场和架子还真不小!”
王妃扶着青凤的手往外走:“有些话别在大士面前说。”
青凤右手搀着王妃,左手轻轻推开门:“王妃功德做了这么多,又把妙玉请了来,明年一定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王子!”
王妃面色一变:“但愿天遂人愿,不论用什么方法,不管是男是女,一定要生一个出来!”
看着王妃一下子变阴沉的脸,青凤暗暗加了几分小心。
“青凤,听闻妙玉不但经文学得好,而且还生得好个相貌?”王妃好奇地问。
“传闻不假!”青凤惋惜地说:“要说相貌真是万里不抽一,只是性格古怪了些。”
“哦,比如呢?”王妃感兴趣地问。
“轻易不于人言,一语不合就摆脸子给人瞧。”青凤笑道:“不像个宽容为本的出家人,倒像一个孤高任性的娇小姐!”
“奴婢瞅着和那位林姑娘有几分相像!”青凤做沉思状:“不是说长得像,而是说行动举止仿佛几分。”
“和她很像?”王妃点漆的眸子忽然幽深了几分。
偏首看到王妃突变的神情,青凤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难道?我说错话了?按下王妃不表,且说洛水阁内,探春已急得不再说话,只是在屋内不停地踱来踱去。
黛玉受不了压抑的气氛,轻轻走出洛水阁。
秋风扫过,黄叶纷飞,乱红铺地。黛玉立在玉带桥上,看流水静静远去。
随风传来无拘无束的嬉笑声,低首看去,但见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有几人,不久前的贾府,也如这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似的繁华。
可如今,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只留下数不尽的悲伤,道不尽的惆怅。
一个碧衣美人环佩叮当,自远处珊珊走来,轻袅袅在黛玉背后站住。
“林姐姐!”
黛玉的目光痴痴追随着水中远去的落红,听到声音惊喜的回头:“云妹妹?”
碧衣女子掩唇而笑:“姐姐!是我!”
“琴妹妹?”黛玉收起乍喜的神色,目光中不着痕迹的涌上一丝失望。
“刚才听闻原住栊翠庵的妙玉被王妃请了过来,宝琴想请姐姐一块去探望一下故人。”宝琴水灵灵的双眼如一汪秋水。
“这个……”黛玉眼睛垂下:“妙玉以槛内人自居,且孤傲似不通情理,想她刚来,正是旅途劳累之时,明日再去亦为不妨。”
宝琴踏前一步,和黛玉齐肩而站:“姐姐所言甚是,是宝琴欠考虑了!”宝琴上下打量了一下黛玉:“姐姐近日听着咳嗽轻了好些,只是为何更清减了?”
黛玉勉强笑道:“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一到秋季就觉得焉焉得没有力气。”
宝琴皱眉道:“太医虽好,但三分病七分养却是至理之言。近日来宝琴观姐姐终日郁郁寡欢,真思念初见面时的无忧无虑。”
黛玉复看向流水:“这些道理我岂能不知?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黛玉此刻身如浮萍,不知飘向何方,怎能不为日后事担忧。”
宝琴闻言惨然道:“我和姐姐是一样的。”
黛玉转身捏了一下宝琴的脸颊:“琴妹妹胡说什么?百花之中牡丹为冠,可牡丹见了妹妹也要逊色几分!日后嫁个好郎君,有妹妹过不完的好日子!”
宝琴娇笑道:“姐姐何必打趣我!”
黛玉话语落地,脸上又浮起愁云。
宝琴悄声道:“姐姐有什么烦心事?说于宝琴与姐姐分忧。”
黛玉一怔,低头刚要回话。却听到一个女子脆脆的声音:“林姑娘?”
黛玉、宝琴回头一看,是北静王跟前的侍女——碧鸾。
“薛姑娘也在这里?”碧鸾一边施礼一边说道:“从那边过来时象是傅姑娘在找您呢!”
宝琴一听眼睛眨了几眨:“既是如此,宝琴就告辞了。林姐姐,明儿个我们一块儿去看妙玉吧。”
黛玉笑送宝琴。
眼看着宝琴步过假山,碧鸾才低低道:“林姑娘,王爷有请!”
黛玉惊抬起头,目光犹疑不定:“……是单找我,还是……”
碧鸾低声回道:“只请了林姑娘!”
黛玉闻言轻轻转过身,迷茫地再次看向水面——平静的湖面不知何时起了波澜,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数不清的黄叶夹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被卷入水中,随水波翻腾、旋转着飘转流去。
南书房内,水溶轻轻靠在椅背上。陆公公弯腰低低的回报着什么。
贾芸一脸焦急,在南书房外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南书房外,侍卫们没有象平时那样围住门口,神情严肃地远远静立。
两乘软轿快速而无声地自西面小道上转出,侍卫们训练有素地迅速分开两旁,软轿一路不停地抬至南书房月亮门外。
碧鸾自轿中出来,轻轻走至前面轿中打起轿帘。
黛玉坐在轿中,神情十分紧张。抬起头无语地盯住碧鸾。
碧鸾见黛玉犹豫,便悄声催道:“林姑娘,王爷在等着呢!”
黛玉咬咬牙,露出一付破釜沉舟的坚定表情。
碧鸾象征性地搀了一下黛玉,打前步上台阶。
众侍卫虽然鸦雀无声,但都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娇花照水的女子。
受到众人的注目,黛玉坚定的表情有所动摇,脚步越来越慢。
“林姑姑!”贾芸见到黛玉慌忙施礼。
“……”黛玉略一迟疑,碧鸾早已打起帘子。隔着门,水溶温和淡定地目光静静望过来。
看了一眼焦急的贾芸,黛玉发现他略微摇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不容黛玉耽搁,碧鸾轻声在耳边催促。
“臣女见过王爷!”黛玉忐忑不安地下拜。
“不必多礼,姑娘请坐。”水溶明星似的目光此时清涟如水。
告了座,黛玉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林姑娘,史姑娘几时走的?”水溶缓缓道。
“啊?”黛玉一愣,茶杯脱手落地。
一路上已想了许多拖延的语言,但却没想到水溶会一语道破。
该怎么回答?黛玉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水溶的眼睛:这次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单纯的……害怕!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重权在握的皇室王爷。
湘云是受浩荡皇恩奉旨待选和番的罪臣之女。
自己是父母双亡无处依身的弱女。
认清这个形势,黛玉第一次对水溶生了恐慌惧怕之心: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是君子——黛玉心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对自己一直以礼相待,至少目前是。
可这次呢?面对湘云不计后果的出走王府,一向君子谦和的北静王会怎么做?!
他会公事公办的判定湘云为逃离之罪么?
他会摆出王爷的架子让自己承担一个隐匿不报袒护湘云的罪名么?
看着水溶的波澜不惊,黛玉心中翻江倒海,口中却是一句话也分辩不得。
掠了一眼慌乱无措的黛玉,水溶垂目道:“请姑娘直言相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