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的眼眸像深不可测的湖水,只是湖水不再平静无波,而是泛起凛洌的怒意,黛玉感觉季节一下子由秋季跨入了冬季,所有的人均不寒而立。
王妃显然没想到水溶会当众说出指责自己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变了。胆大的人同情的看着她,胆小的人把脸转往别处,茜雪甚至有些发抖。
王妃真正的想法黛玉不清楚,但当她看到王妃的脸由粉转青,再由青转红,最后终于如常浮出笑意的时候,黛玉心中不禁暗思:王妃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女子,她肯定是爱极了水溶,才甘愿忍受他的指责。
镇定下来的王妃勉强笑道:“是我疏忽了!”
水溶话一出口,也有了悔意:我如何当众说出这等让她难堪的话。
黛玉、湘云惊讶之余心中暗暗辗转:如何找个理由离开才好。
听到王妃满含歉意的话,水溶就坡下驴:“洺御弟也是,明知你皇嫂为人,如何要乱开玩笑?!”
水洺表面天真,但身为皇子最重要的课程就是察颜观色。他立即夸张的收敛笑容:“就罚我每天被父皇骂,以后娶不到可心的王妃好了!”“洺御弟!”水溶走至小王爷身边站定:“快别胡闹了,皇上若知道你说话这么没有体统,又该生气了。”
小王爷吐吐舌头:“栖柳皇兄,你可别去皇上面前告我的黑状,父皇关我禁闭我能受得了,气坏了他的身子我可担不起。”
水溶笑道:“什么你呀我呀的,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不长进,太傅又要递辞呈了!你说说你都换了多少个太傅,我都替你面子下不来!”
小王爷淘气得一笑:“他们虽然名为太傅,却教不了我一点实质东西,只会整天之乎者也的念得我头大!我稍有不耐烦,就拿着戒尺打我身边的人。”水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向刚才答话的小太监:“年龄那么大,下手可不含糊,你看若安的手还肿着呢!”
“若安,还痛吗?”小王爷抓住若安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禀王爷,能替您受罪是若安的福份,别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小的呢!”一旁的小太监机灵的答道。
“这奴才倒伶俐!”水溶叹了一口气:“快回吧,宫门该闭了”。
小王爷答应了一声转身向水溶和王妃告辞。
“莫忘了我托你的事,!”水溶拉住小王爷的手叮嘱。
“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忠顺王府走一遭,他同意了再去求父皇。”水洺笑着扫了一眼黛玉:“林姑娘,我一定把你的表兄毫发无伤的救出来!”
黛玉脸上飞霞,盈盈再施一礼道:“民女谢过王爷!”
“林姑娘,你父母皆亡,舅父又不在此地,以后何处安身?”水洺盯住黛玉的眼睛小心问道。
“这个么……”黛玉凄凄一笑:“此身虽如孤雁,但天下之大,总有孤女容身之处!”
小王爷露出怜悯神色:“怪不得人都道红颜薄命,此话果然不假!”
“又胡说了!”瞥到黛玉泫然欲滴的泪眼,水溶一皱眉:“去年刚封了王,在外面走动也不过小半年,哪里学得这么市井气!人家的闺阁千金也是你妄论的?”
小王爷低声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
“嗯?”水溶眉头皱得更深。
小王爷似乎对水溶很尊敬:“没有什么!栖柳皇兄,水洺告辞了!”说完毕恭毕敬的向水溶施了一礼。
小太监若安拍拍手,一对对写有“皇宫内苑”字样的红纱灯笼自庭后鱼贯而出。
灯笼排成两队,中间八个装束整齐的年轻太监抬着一顶装饰豪华的紫顶八抬大轿。桥顶饰着两条飞舞盘旋的黄龙,八个太监一般年龄,一般身高,像八根柱子一样站立在轿的四周。
“备马!我要骑马!坐轿子哪次都得把我晃睡。”小王爷一皱眉。
“又想被禁足?”,王妃笑拍了一下小王爷左肩: “你骑马还不跑疯了!”
“王嫂何必揭我疮疤!”小王爷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矮身钻进轿子。
纱灯前面引路,轿子缓缓而去,后面两队禁军跨着腰刀紧紧跟随在后。
黛玉看这架势,不禁想起元妃省亲时候的盛景,又联想到方才小王爷的话,心内不禁一酸。
湘云那边也红了眼圈:林姐姐固是孤女,自己呢?自己又何偿不是飘零如孤叶!
王妃走过来瞧了一眼黛玉,含笑道:“两位姑娘既是为了贾府公子的事,不如到书房详谈。”转头征询水溶意见:“王爷以为如何?”
水溶一怔:“我已托了洺御弟,何况天色已晚……”
王妃笑道:“如果不向两位姑娘说个透彻,她们岂能睡得安心?”
水溶闻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书房。
湘云、黛玉互看一眼,齐声请王妃先行。
王妃一笑:“没有外人,不需客套!”执意和黛、湘二人同行。
二人坚辞不可,王妃只得转身先行,旁边茜雪提脚跟上。随后黛玉和湘云才携手跟来。
因为夜色和紧张的原因,黛湘二人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书房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墨缘斋。
贾芸小跑着赶上前,双手打起帘子。
踏进书房,黛、湘二人闪目观看:书房很考究,迎面是条几、桌案,一溜放着五、六把椅子。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屋中荡着丝丝墨香。
东墙上一卷横轴,上书天道酬勤四个大字,字迹厚实生动,行笔流畅,神采飞扬,细看印戳竟是水溶的名字,原来水溶年纪轻轻却有一手好书法。黛、湘二人心下佩服不已。
书房的整体风格精致清雅、布局和谐,大有江南风韵,一个雕梁画栋的书架上摆满了经史、策论、诗词歌赋等各种书籍。
水溶、王妃并排坐在案后,示意黛玉、湘云坐在对面。茜雪则轻轻侍立在侧面。
“王爷,不知二哥哥的事……”湘云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问。
水溶左手放在书案上,右手抚着一本书的封面,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书的名字,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他不答湘云的问话,缓缓说道:“方才走的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水洺!今年才交十八岁,幼时母妃早丧,曾跟随了元妃大约两年时间。”
黛玉睁大眼睛听着水溶缓慢而清悦的声音,声怕漏掉一个字。
“忠顺王爷送来的贴子想必二位姑娘已经知道个大概了。”水溶瞥了二人一眼用眼光示意贾芸。
贾芸立即拿出贴子奉给黛、湘二人。
湘云接过一目十行看了一遍:“那忠顺王爷也太小气了,不就是一个戏子吗!值得这么大动肝火不顾身份儿的挟私报复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水溶缓缓摇头:“你认为忠顺王府有那么大的能力同时向贾、王、史、薛发难?这根本就是皇上的旨意。”
黛玉低声问道:“是因为元妃姐姐故去了,皇上才下的决心吗?”
“问题是那块儿玉丢了,”水溶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宝玉衔玉而生,天下只此一例。事情本来就透着古怪,贾府却以为是幸事,因而把此事神话——其实流传的什么版本都有,有的说天降神物,必主大吉,有的说天降怪胎,必主大凶。终于以讹传讹以至流传至朝庭。”水溶声音轻缓,侃侃而谈。
“元妃入宫后听闻其事,十分吃惊。不得不说贾妃很有远见——她预见到此事被传播的危险性,便冒着生命之险向皇上详细描述了玉的形状、特质,指出了和玉玺的差别。
玉玺是碧色,当年因王莽篡汉,那时皇帝非常年幼,传国玉玺由王莽的姑母孝元太后保管,王莽命令他的堂弟前去索要,太后大骂说:‘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然后将玉玺抛掷于地,结果玉玺崩掉了一角,后王莽命令工匠修补,以金镶之。”
黛玉听至此,倒抽一口凉气:“以金补玉!”
“是的!”水溶轻轻把双手叠放到一起,任袖子垂到桌案下:“三年前元妃省亲,回宫后与皇室众人一块儿闲坐,当时小王亦在座。”水溶困难的开口:“记得元妃笑回皇上‘臣妾归省,见祖母安康,父母身健,心中很是高兴,但只一事倒让臣妾扰心。’”,水溶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下黛玉:“元妃说‘臣妾年幼时曾得一跛足道人算命,说臣妾会入宫伴驾。幼弟宝玉会得有金者为妻。臣妾一直不知是何意思,今日终于知道端的——原来臣妾姨妹薛宝钗幼时得一金锁,正堪配吾弟宝玉。顺从上天以金补玉的旨意。”
水溶抬头看了黛、湘一眼:“元妃或许说者无心,但这正应了皇上的担心!”
“这不过是巧合。”,湘云没有抵气的反驳:“当初选择宝姐姐时,二太太就口口声声说什么‘金玉良缘!’到最后怎么样?”湘云冷笑道:“既然应该金配玉,那为何定了宝姐姐后宝玉就病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