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这满园落英缤纷,不禁想起大观园葬花一事,连带着又想起宝玉,想起他一时的甜言蜜语,一时的似癫似狂。
一路思想着,黛玉不觉走出老远。
一阵雷声隆隆,乌云顷刻压境。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来,黛玉游目四顾,却见到处都是小径,游廊形状虽然长短不一,但却再也找不到自己来时走的是哪一条。
茫然中转过一座玉带桥,一条小径通往一处幽静宽阔的房舍。但见粉墙绿瓦,中间一弯月亮门,四周天然树木形成一道篱笆墙,上面缠绕着各种花草,虽过中秋,花依然开得茂盛。黛玉本是爱花、惜花之人,心中十分好奇花的种目。篱笆外围,收拾得也十分齐整,绿草萋萋,垂柳依依,四周安谧恍如仙境。黛玉心下称奇,奢华得王府却有这片世外桃源?
思想之间,那黄豆大雨点儿已打落下来,黛玉本要移往他处,却发现四周并无遮风避雨之处,便快步走到篱笆门儿处,那门儿竟也做得十分风雅,完全是由绿色藤条捆绑成半圆形,上面夹杂着各色花朵,嗅起来还有芳香。
黛玉因见藤门儿好看便多看了几眼,雨便无情地打在了她的头发上。想到自己若要淋湿,紫鹃必要心疼埋怨,便不加多想,轻轻闪入门内。黛玉打算进入廊下避一避雨。
哪想还没有走到,便听到一声讶异的低喝:“你是哪里的女子,竟敢擅闯王爷的议事厅?不要你的小命了吗?”
黛玉便忙忙收住脚步,脸上已觉得烧了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哪受过半句重话,今天竟然被人当做女贼般审问!
一时半刻,黛玉竟然想不出一句话来分辩。又觉得避开也非上策,那样只怕更让人小看。便一时呆在那里。
想那黛玉本具稀世之容貌,绝世之才情,气质自然不比其他庸脂俗粉,那个喊话的正是议事厅的当值小太监。待他看清黛玉容貌时,便觉隐隐不妥:王府竟有如此佳人,只是为何我不知道?
黛玉容貌之清丽,常让人不可仰视,现在小太监正有这个感觉。看清黛玉后,他不觉声音低了五度,柔了八分:“你可是跟着父母来向王爷拜寿的哪家千金?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姑娘快往别处去吧!”
黛玉的容貌,平日里贾府众下人见了都不自觉要屏住气息,再野蛮的人见了她也会收敛几分。普通的人只觉她美貌柔弱,有见识的人却能在此之外感觉她清高的心灵。
小太监现时正在懊悔:竟然向如此天仙似的人儿说出不敬之语!
雨此时更大了,黛玉却心下惨然:就是下刀子我也不会在此停留半刻。
不待黛玉转身,却听吱哑一声,紧闭的门自内打开。两个身着紫袍的常随伸头向外看。
见了黛玉,均是一愣,其中一个忙忙的跑过来:“林姑娘,这里闲房众多,快别尽在雨地里站着了!”
黛玉见常随面熟,认出带自己离开贾府的就是此位,黛玉立即联想到水溶必在此处,便不肯入内。
黛玉勉强笑道:“贪看景致,不想迷了路,并无心打扰各位,只是麻烦公公代为指路。”
此时议事厅中谈话已告一段落,水溶含笑端起面前热茶和别人说些风月笑话。抬眼却见自己身边近侍忙忙走过来,期期艾艾似有事要禀。
水溶皱眉:有事直说无妨,这里的众位大人哪个都是本王的至交!
常随低声道:“门外有一女子误闯此地……”
水溶冷冷道:“是哪房的?凭她再有脸面也不该不懂规矩,回去告诉管事,赏一顿板子罚往洗衣房或撵出去!怎么越当差越回去了,这点事也来回!”
常随低声道:“是那位……林姑娘!”
水溶一颤,茶水竟尽数折在袖子里。
他站起身好似不信,惊问:“是哪个?”
“居住在洛水阁的林姑娘,迷了路……来此避雨!”
水溶一愣:“外面下雨了?”原来此处极幽静,隔音效果又好,所以雷声屋内的人均没听到!
“把林姑娘让到旁边屋子,找人过去伺侯着!”呆了半晌,水溶低声吩咐。
“那个林姑娘好象不肯来!”常随看了看水溶脸色:“值事的出言不敬,林姑娘似乎有点儿怪责!”
水溶如果仔细想,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他却这样做了。
只见他脸色一变,放下茶杯往厅外疾走,众人讶然的看着这个温文的王爷,
他们在议事厅曾领过急旨,圣上相召十万火急,那时水溶也是从容镇定,却不知今日为何乱了方寸?竟然失仪。
水溶站在抄手游廊内抬头看望对面儿,那黛玉的头发已经半湿,雨点儿打在她美丽的脸上,平日空灵的眼里盛满骄傲和倔强。身上一件儿水兰色手工大花朵的长裙儿拖在地上,雨中的黛玉尤如一朵遗世独立的清荷。说不出的韵味儿,道不尽的风流!
水溶只觉得心猛地抽了一下,声音放柔道:“林姑娘……”底下却说不出话来。
黛玉侧首看到水溶,心里却也一滞,知道再坚持离开必是给水溶难堪。
可那水溶却也不出言相邀,黛玉心中辗转:你若开口相留,我只得留下,你不开口,我该如何!
那水溶本是官场上最历练的老手,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在一个女孩儿面前张口结舌。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他即刻恢复过来:“林姑娘,为何立在雨中,王府从来无此待客之道。”
黛玉的心落回肚里,低低道:“如此谢过王爷!”便轻轻拾级而上。
那帮政客有好事者已跟着水溶立在廊下,不期然看到如此一位绝代佳人。不觉都目不转睛地盯住黛玉。
黛玉平时就连外戚男子都极少见,如今却见到诸多外人,心下暗暗提醒自己:“黛玉啊,你千成莫要失了闺阁本份,千万莫要让人耻笑了去!”
那水溶目视黛玉缓缓走近自己,觉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周边的事物竟然到了看不到听不到的境界。
一眼看到黛玉身上衣物已半湿,立即迁怒到当值太监身上:“今日谁的班儿?”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跑上前伏在地上:“回王爷,是奴才……!”
“把他拉下去,棍责四十,扣他半年工钱,撵到马棚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