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霞儿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回到省城的,毕竟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了,圈缩在家里的人们,不忙碌是不行了,家家户户砧板剁的山响,从窗户缝隙里溢出的肉菜香,充斥大街小巷,时时燃放的鞭炮声,更增节日气氛。
跨进家门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忙活着,当地的风俗是年三十晚上会餐,所有在外的儿子媳妇必须回家团圆,就是那些夫妻不和的媳妇也要回婆家。我的父母看到我们回来非常高兴,都赶紧停下活路过来打招呼。
“这是我爸妈。”我首先向霞儿介绍父母。
“爸,妈,我来看您们了。”霞儿的过分亲热,弄得我父母哥嫂一愣,我也是一惊:“这丫头,出洋相,想起一出是一出。”我扯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可她却不是好相与的主。
“爸,妈,我是霞儿啊,来看您了。”霞儿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情景,微微一笑,里面含着得意,装出淑女样甜甜的又叫了一遍。
“哎,哎,”这一招还真管用,我父母乐呵呵的答应着,霞儿又见过哥嫂侄儿,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全家人高高兴兴的,洋溢着幸福快乐气氛。
“这闺女,我喜欢,”喝过酒、吃过水饺,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母亲拉着霞儿的手,慈祥的笑着说道:“合我心意,你这媳妇我认定了。”
进的家门,霞儿没有一刻闲着,帮厨、斟酒、下水饺、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勤快麻利,连嫂子都插不上手了,自然给老太太包括全家人留下了良好印象。
父兄在一旁只是笑着,不言语,嫂子不住声的冲着我夸赞着,这妯娌之间开始还相处的不错。
“婶婶好,”侄儿也被霞儿的几多玩具收买的服服帖帖,偎依在她的身旁,比亲妈还亲。
“明天早晨怎么拜年啊?”父亲对我问道,按照当地风俗,男一帮女一帮分开到邻近各家给长辈们行拜年礼,还算文明,大部分家庭没有了那些叩头跪拜礼节,只剩极少数人家还在燃香上供准备了跪叩蒲团,无疑,父亲是征求我的意见。
“让霞儿跟着嫂子去呗,没事的。”我看一眼和母亲闲聊和侄儿嬉戏的霞儿,心想入乡随俗的道理不用讲,她也明白。
“那还是咱两个一块。”哥哥明显表示怀疑,冲我眨眨眼,朝霞儿的方向努努嘴,他是想让我征求霞儿的意见。
“没事的,我跟着嫂子去。”霞儿爽快的回过头来说,又对着母亲道:“既然是这家媳妇,就得按礼节来。”
“真懂事,”母亲一拍巴掌,更滋了。
大年初一的拜年仪式应该说都差不多,随着生活条件的不断提高,人们已经不在乎那点香烟、好茶和糖果点心之类了,大部分是进门问声好,寒暄客套说笑几句,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成了一种应付公事。孩子们依旧穿红挂绿,玩着各色游戏,点放各种鞭炮烟花,兴奋地跑来跑去,偶尔有位老小孩逗逗他们,看着孩子们被逗得着急的样子,再增添些笑料,烘托节日氛围。
初二是铁定的看望丈母娘的好日子,哥嫂侄儿吃罢早饭就赶着走了,我们家没有亲亲来,我便和霞儿去看黄河。
我们骑着单车,沿着柏油马路向城市的西北前进,一会儿信步由僵,任凭自行车自由滑行,拉个大撒把,像雄鹰般翱翔;一会儿俯身猛蹬,两人比赛,车子风驰电掣般,只留下霞儿咯咯的笑声。
路边的白杨像列队的士兵在欢迎活力的霞儿,她异常快乐,脸被风儿和兴奋染得通红,微微喘着粗气。
“前边有火车吗?”忽然霞儿听到了轰隆隆的巨响,不解的问道:“没看见有铁轨火车道啊?”
我哈哈大笑,故意说道:“你猜有几列火车?”
霞儿任由单车前行,倾耳细听,呐呐道:“听不准确,大约三四列吧,声音很大,前面是火车站吗?”随即摇摇头,说道:“有火车站,火车还开这么快吗?”
“你再仔细听听,到底什么声音?”这声音乍一听似火车,细听就如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再听下去犹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不像火车了,”霞儿摇摇头,使劲蹬着车子,边道:“快去看看吧,怎么回事啊?又像是过队伍。”
“傻丫头,我们是在干嘛去啊?”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扶把,一手点着霞儿。
“看黄河去啊。”霞儿迷茫着,猛一顿回过来,张大嘴,吃惊的道:“黄河的声音吗?黄河怎么会这么大的声音呢?”
是啊,没到过黄河的人是很难想象得到这声音是黄河发出的,即使许多人还知道由光未然作词、冼星海作曲的著名的《保卫黄河》,“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多么铿锵有力振人心弦、震人心灵,激昂着多少有志之士前仆后继奋勇向前,驱逐鞑虏、还我山河,但却都以为那是民族的象征,是中华民族抗战的决心和勇气。
我们的母亲河,她慈祥温柔的滋养着我们,但也有她坚强勇敢的一面,有如男人脊梁的坚硬和霸气的一面,严寒冬季里来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用她来比喻中华儿女的豪迈志向再恰当不过了!
霞儿一边催促着我,一边飞快的蹬车,终于,我和霞儿登上了黄河大坝,黄河大坝约有二十米高、四十米宽,上面树木层生,平整宽阔,左右一望无际。轰隆隆的巨响就在身边,更响了,大地都在颤动,仿佛地震了,双腿抖抖的,但是,放眼望去,眼前的宏伟气势更开眼界,更摄人心魂!
那轰隆隆的巨响来自黄河里的冰块,河道在上游的宽阔处流动缓慢,数九寒天气温达零下十几度的时候,河水上冻,边冻边冲,边冲边冻,小变大,冰冻数层,来到这里时,河道变窄,成千上万个冰块聚集在一起,相互撞击,顺流而下,犹如列车轰鸣、万马奔腾,犹如抗战的潮流。
只见那冰块大小不一、形状不等、厚薄不均,大的方圆十几米,上表面仍然驮着碎冰块,横冲直撞,极像铁皮的装甲车,被撞倒的冰块,咚的一声飞出去老远,伴随着冰块粉碎,激起千多水花和万朵碎冰;小的也有麽盘般大,极快的流动着,像长江上的轻舟,任意旋转漂游,不时的撞上大小冰块,撞击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么就是同归于尽。
最好看的是冰块撞向河岸,这里的岸内坝完全由青石块垒砌而成,异常坚固,无论大小冰块撞上,无不粉身碎骨、壮烈牺牲,那碎冰块有的能激起十几米高,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似流星雨划过蓝天又回归河中。
最壮观的是几块大冰块相互撞击的情景,极似几头发疯的公牛,越奔越猛,把全身的劲都集中在牛角上,直到轰的一声,牛角顶在一起,震天动地般巨响传来,碎冰四散开来,像是手榴弹在河水里爆炸,碎冰足有十几米高、直径七八米范围,又纷纷飘落水中。
霞儿是第一次见到,痴痴的发愣,先是紧紧抓住我的手,又紧紧地揽着我的腰,又抓过我的手臂把她自己揽在怀里。
“啊!”渐渐适应了的霞儿舒了口气,赞叹道:“真壮观,真雄伟,好气魄!服了。”
“没白来吧,开眼界了吧。”我紧紧地揽着她,故意吓唬道:“站好,搂紧我,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哈哈,让巨冰来的更猛列些吧,”突然,霞儿挣脱了我的手臂,扬起双臂,仰天长呼,又走前几步,面对河水大声道:“我要乘浮冰而去!我要横渡黄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