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独往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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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雪听着那扇大门缓缓关闭,然后便默然转身离去了。

    夜色依旧深沉,就算是慢慢踱回去,恐怕也不一定会惊扰到爹娘吧。她虽然这样想,然而脚步却丝毫不曾懈怠。早一点回去,便少一分被识破的危险。

    她匆匆地走着,以星溪为标,倒也不会迷路。

    然而,一想到从此便与凌南封永别,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世事真是无常啊,生离,死别,每天都在发生,尘雪所面对的这点,怕是平常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了。

    然而,她却还是很伤心,仿佛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是万千这样的人中的一个。不过,其实大家都是不会意识到的吧。所以,每天才会有这万千的忧愁,全世界的忧伤一同蒸腾起来,凝聚在一起,便成了这漫天耀眼的星斗。思念的情感凝结在一起,便成了某人照命的星辰,为他闪亮,同他坠落。

    不知这万千的星辰里,哪一个,才是凌南封呢?如若找到的话,她定然每天仰望着它,为他祈福。

    可是她却找不到。于是,便只能够忧愁叹息。

    胡思乱想地走了一路,不觉还撞到了一个人。其实她本来应该能避开的,就算是黑暗如此也无妨。因为这人身上熏了浓烈的香,大概是某个身份高贵地位显赫的人吧。尘雪也曾听说过,贵族会用各种名贵的香料来熏他们出门的衣裳,也曾远远闻到过,只是没有像这样的强烈而已。

    “小心点!”赫然是男子的声音,却非听惯的粗犷声音,反而带了几分阴柔的语气。略带沙哑的嗓音更添了几分魅惑之意。如若是一个十七八的女子,怕是定然会被他深深吸引吧。只是尘雪还暂且对这些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却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吸引力,仿佛要将她抓住一般。

    这些想法都是过分失礼的!她这样想着,便匆匆道歉:“真是太对不起了。”说着,便侧身准备继续前行,不想却又是撞了个满怀。

    “你很可爱嘛,叫什么?”那人这样说着,却带了些许的笑意。

    尘雪突然感到一种不太对的气氛,大概是碰上所谓的浪荡子了吧。说书的话本里总有这样的情节,美丽的良家女子碰到恶少,被百般调戏。虽然她并不自认美丽,并且在这黑灯瞎火里也确定不会被看到,可是她就是这么觉得。大概是小时候书听得太多了。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匆匆地跑开,那人仿佛是要抓住尘雪的衣衫,却未能如愿,只扯出了一个细口,留下了一缕缠绵悱恻的香气。

    悄悄摸进了院门,父母果然是还在熟睡。于是她便也赶紧脱下衣服,躺在原先的地方,闭上眼睛,心中却思绪缭乱,终于是直到天明也未能得眠。

    第二天,毫不意外地,父母问起衣衫上的口子,她只是说起夜时不小心挂到了柴刺,胡乱应付着。尽管奇怪衣上的异香,然而这毕竟不好解释,于是便也作罢,事情不了了之,生活又回到了常态。

    只是尘雪在偶然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会心存疑惑,那晚那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自己恰巧遇到狐仙之类的了吧。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至于其它的,便也只当做一个笑谈,偶尔想起,便回味好一阵子。然后,意料之中的,几天之后,凌南封一家终于走了。那排场虽说是从简,倒也十分浩大,又少不得是一场围观。在这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生活大概就是直直地悠闲平淡下去了吧。她想着这些,很快就到了及笄之年。

    与所有同龄的女子相同,尘雪在那一天穿了崭新的衣裙,经历了繁复的礼节,终于是成年了。然后就是等着二十而嫁,现在则是面对接连不断的提亲的人。

    远远近近的,适龄且身份相当的男子几乎都来提过了亲,这其中也包括镇子里略为富裕的人。然而,这过多的提亲却反而令尘雪的爹娘无法抉择,定亲之类也是一拖再拖。至于尘雪呢,她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相反,她甚至是有些反感的,和每个待嫁的姑娘一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许再过那么二三年,便会为她决定一个人家,然后嫁出去,然后过和每一个小媳妇一样的生活。生一堆孩子,为人父母,慢慢老去,然后死掉。

    不,这样说实在太绝对了。因为意外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比如说,现在。

    一辆马车停在了她家的门前,丝绸的质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即使丈许远的地方也能够嗅到浓烈的香气,像尘雪印象中的每个地位高贵的人一样。只不过,她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

    车子停下之后,却不见车里有人。只是一个老马车夫停稳了车子,又将马拴在了院门前,然后理了理衣裳,便去敲了大门。

    应答的是尘雪的父亲。当他看见这个人的打扮之后,还以为是某家的老爷,连忙诚惶诚恐地上前迎接。

    “咳,请问,贵小姐在么?”不理会尘雪的父亲,这个人只是这样问着,用一种矫揉做作的奇怪音调。

    “什么?”尘雪的父亲暂且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终于意识到是说的自己的女儿时,便又再一次迷惑了:“但是……我们家傻丫头,不,小女,她到底做了什么?”

    “不,别误会。”老车夫继续用那种语气与说话内容完全不搭调的高挑音调说着。他终于是表明了来意。

    几年前,他家的老爷来此地奔丧,离去时在镇上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算来也该是及笄之年,老爷对她念念不忘,便差人来寻。若非年事已高,本想娶她作第十四房妾。而今他想让尘雪到帝都,然后作一个舞姬,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从薄薄的墙后,尘雪当然是清楚地听到了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会是一个机会,一个与凌南封再次相见的机会,不是么?他就在帝都,如果她也到那里去,那么两个人便会相见了。至于锦衣玉食什么的,她毫不在乎。

    她全身都贴在墙上,墙壁似乎也随着她的心跳而颤抖。然而接下来的进展却令她失望了。

    她的父亲终于是婉拒了那个人,因为他们并不期待有什么富贵,只想平静地过日子。而舞姬什么的,众所周知,那是身份低贱的事情,正经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做这种事的,除非有什么情有可原的理由,比如说家破人亡或是欠下一大笔债之类的。显然,他们家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老车夫却也没有强求。毕竟,女孩子是到处都有的,哪怕是路上随便找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便也能够回去交差。他可不愿意为这件事过于劳心劳力。

    尘雪十分的难过。她不知道做舞姬到底有什么不好,但是她很清楚,如果错过了,此后她便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所谓父母之命,无论如何她也是不该违抗的。于情于理都该是这样,并且,他们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思前想后,尘雪只得看着老车夫转身离去,驾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车轮声,马蹄声,然后听不到了,只剩下风声,水声,一如既往。

    “干吗呢?”尘雪的母亲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不满地说着。

    “没……没什么。”尘雪被惊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掩饰着。

    “真是的,你们这些小丫头,总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想去帝都是吧,然后你以为你能怎么样?荣华富贵?我告诉你啊,他们和我们永远不是一类人。他们的日子不是我们的日子。如果你以为你能在那里享受什么,那就是太愚蠢了。你要知道,生在帝王家,就是帝王家的人。生在山野,就是山野草民。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秩序一旦打乱了,就只会一直脱轨下去,直到星辰坠落,事情就是这样。你应当顺应天命,而这就是天命。”

    不知道为什么,尘雪觉得母亲说的话很高深。她听得半懂不懂,但是却不愿意苟同。因为,她们说的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她只不过是要去找一个人而已,尽管对于自己一人在外会有多艰险,家人会有多牵挂这类的事情她都是一清二楚。毕竟,她也是跑出去过一次了。

    夜半时分,她又偷偷溜走了。

    这是她的第三次夜奔。

    是不是值得,这么做对不对,她都不知道。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当能够选择什么,而不是按照轨道之类的过日子。

    她很清楚老车夫会在哪。镇上的客栈?没错,这是附近唯一能入这类人眼的地方。于是她便沿着去镇子的路行进。

    果然,在客栈门口,她看到了那辆香气扑鼻的马车。只是天色已晚,老车夫早就歇息了。

    于是,她坐在车边,看着灯火渐渐燃起又渐渐熄灭,满天星辰依旧。

    这里,听不到水声,只听得一片歌舞升平。歌舞声消了,便是一片寂静。

    尘雪想着将来的种种,一夜未眠。

    原本以为决定一生命运的转折必然是十分重大的,但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就草率决定了。

    老车夫出来了。看见她,略一皱眉头:“小丫头,你在此干什么啊?”

    “我是卿尘雪,你昨日要找的人。请带我到帝都去吧。”

    老车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让她上了车。车上的香气却是更加浓郁,熏得她有阵阵眩晕的感觉。

    前面一声清脆的鞭响,车子摇摇晃晃地便开始走动起来。

    也许母亲说的没错,秩序一旦打乱了,就会一直乱下去。但是不是星辰坠落的结果,她不知道,也无暇去顾及。只知道,从此以后,命运便开始按照另一种方向转动。原本预定的宁静,自此,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一种疲惫感袭来,她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梦沉梦醒,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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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落花,浣双溪,

    清风念少年多情。

    离乡再难望月明,

    惟帝都烟尘草萋萋。

    ——【双调】【落梅风】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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