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林琛和汝元生身边时,梁敷想起了什么,对着二人道:“大将军和襄王也一同进殿吧。千云,派人去请齐王。”
梁思远明了梁敷的心思,这个时候若留这几个人在宫外,到底不安全,不如把这三个人招进殿,主帅不在,三路人马必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太子登基,生米煮成熟饭,这些人也是莫可奈何。
于是他道:“公主安心,老臣已经派人关闭樆都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梁敷点头,不敢确信叔叔可不可信,但是这个时候却只能信他。毕竟他也姓梁,不会希望父亲的基业拱手送人。
进了宫门,远远的便见贵妃的尸首背朝着天,雪地上开出艳红的花,那殷红的血色有些刺目让人不敢正视。
这是梁敷第一次看见死人,也是第一次生生的将一个活人逼死。
可是若说逼死,她暗自冷笑,只怕这里每一个人都是逼死贵妃的罪魁祸首,而她只不过是最直接的主导者。
血腥味冷冷的灌满梁敷的耳鼻,只感觉一阵作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生生被她压了下去,拢在衣袖下的玉指拳作一团。此刻无论如何不能示弱,也不允许她示弱。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若此刻露了胆怯,日后定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旁的千柔已隐隐觉察出梁敷的不适,张张口,瞥见千云一脸的冷色,最终无法成声。
梁思远不动声色地看着梁敷细微的变化,心中乍喜乍忧,这个丫头果然是我梁家的血脉,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一丝胆怯,可是这般冷心却也不是好事,只怕有一天会给东樆带来战乱。
一众人各怀心思,倒是身后的汝元生开口,打破了宁静,他道:“还不将贵妃娘娘收殓入棺?”
话音刚落,便有人去做。
梁敷冷笑,这个汝元生果然如传言的是个胆小之人。
皇宫中,太子梁敾奔了出来,朝着出事地点跑去,哭喊道:“母妃,母妃——”
声声呼唤带着蚀骨的伤痛,刺穿着众人的耳膜。
梁敷愣愣的看着眼前痛哭的梁敾,稚气未脱的面庞,眉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有自己的风格,更多的是酷似父亲,只那双眼眸像极了贵妃,妖娆中带着清纯。蓦然想起贵妃临终的话——你真的赢了么,心陡然憋得慌,似是无处呼吸的憋闷。往后的很多年里,便要对着这双眼眸,便要辅助这个流着她的血的孩子,而他却也是她的弟弟。
这便是你要看到的结果?梁敷无声地问道,可是我梁敷也不是这般容易认输之人,我就要你在天上看着,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孩子,教他是如何为我的意志左右。
就在梁敷心思百转千回之际,梁思远对梁敾身后的两个太监使了眼色,那两人急忙抱住梁敾,细言劝慰,不让其近前。梁思远知道,这个时候梁敾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未来天子,岂可造次?即便他只是个七岁未满的稚儿,他也没有悲痛的权利!
梁敷轻轻别开眼,脚步依旧,落落地从梁敾身边擦身而过,似乎没有注意他。见是这般,其他人也紧跟其后。
徒留那本在哭泣的梁敾,就在那抹紫色被众人淹没时,梁敾定定地愣在那里。那个被簇拥着的人,就是姐姐么?
母妃说,姐姐会来陪他。他问母妃姐姐是什么样子,母妃说她最爱穿紫色,一见便知。
可是为什么此刻见到姐姐,姐姐却对自己如此冷淡呢?宫中哪一个人不是看着自己的脸色行事,即便是父皇亦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突然冒出一个姐姐,还对自己这般冷淡,然而他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要去亲近姐姐。
“小木子,刚刚那个人可是我姐姐?”梁敾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带着一抹骄傲。
一旁的小木子和小林子惊讶的对视一眼,不明白太子为何不哭闹了,反而安静异常,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只得小心地答道:“回太子,她是天香公主,太子殿下的姐姐。”
天香公主?梁敾俊眉微敛,这个名字似乎在宫中是个禁忌,他也只是在一些宫人的闲言碎语中了解一个模糊的片段。
“我们走。”梁敾抬腿就向金銮殿走去。
小木子无奈地叹息,还以为太子转性了,这个时候去金銮殿作甚?贵妃的尸首未寒,怎么着也要去见见吧?
空荡荡的金銮殿里,一人席地而坐,白衣胜雪,清秀的容颜,儒雅的风姿,只让人想到一句诗——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
梁敷呼吸一窒,早就应该料到父亲会找到他,只是不知道他们口口声声传诵的国师,会是他。不想忆起的往事排山倒海地扑上来,原来有些事不是想忘便能忘的。豆蔻年华里,认识他和燕璃,到底是谁的不幸呢?
梁敷唇动了动,终是讷讷不能一言。
“国师怎会在这里?”林琛失声问道。
果然如传言,这个林琛和国师走的挺近。千云冷眼看着,三年了,国师一点没变。
墨玄起身,双手合十道:“贫僧是来替陛下传旨的。”
一众人跪下,墨玄道:“传陛下口谕,传位于太子梁敾,即刻登基;擢天香公主辅政,是为摄政公主;擢镇南王为皇太叔,总领东樆兵马大权。”
墨玄是享誉四国的高僧,没有一个人会去质疑他的品行,正如没有一个人会去质疑这圣旨的真假。
“陛下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道。
梁敷起身,四目相对。他眸光深静,没有一丝波澜;她眸光闪跳中,掩饰再掩饰,却还是泄露了自己的情绪。经年的时光流过,冲蚀了他与她的过往,留在她心底的是无限的怅然,却似乎没有给他留下点滴。
梁敷闭了闭目,他本是世外之人,如何会为自己停留?想必这个国师之位,也是父亲百般威胁而来的吧。
“玄哥哥——”梁敾走进殿,一眼瞥见墨玄,扑了过来,抱住墨玄的手臂。
墨玄回眸,眸光里是难得见到的温柔,像极了年少时,他看她和燕璃嬉闹时的眸光。
“太子,来,”墨玄牵着他踱步到梁敷面前。“她便是你皇姐。”
原来在他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个路人了!自己如何还放不开?从父亲逼宫弑君开始,她和墨玄、燕璃便是陌路了,只是自己一直在执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