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一阵苦笑……
尚自出神,又听有人唤道:
“雪垠,雪垠!”我这胡诹的表字,这些日子被赵德昭唤得多了,居然也听的熟惯了。
一抬眼,只见赵德昭兴致颇高地直闯进来,这才忆起手里这方帕子,到也不可示人,急忙往袖中掖去。
他眼利,早已瞧见,俯身来夺,一边道:
“什么东西?我瞧瞧!”
我连忙用话岔开,
“没什么!王爷急急前来寻我,莫非有什么事?”
他眉目依旧含笑,却假意怒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雪垠你怎么还称我做王爷?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我无奈,改口道:
“赵兄……寻我不知何事?“
他一展眉头,拽起我的腕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
“今日,皇上赏下两坛好酒,说是江南特产,名叫梨花白的,为兄不敢独享,特等你一起前去开坛呢!”
那用四月梨花上收集的露水酿成的梨花白是我江南故宫的特产,我依稀尚能记得,那时候在和煦的春风之中,宫女们早早起身,收集梨花瓣上露水的情景。
他乡得遇旧物,到也来了些兴致,随着赵德昭到了花厅。
桌上精致的八色小菜,其中几样亦是江南旧物,他的这番心思花费不浅。
桌沿之上,两只不大的白瓷坛子,金泥封口,银线为饰,正是我多年未见的梨花白。
赵德昭亲手启了封泥,为我斟上一杯,带着江南杏花微雨,花月春风般清远香气,我举杯一饮而尽。
唇齿之间醇香漫溢,一时贪心,又满了第二杯。
我自知这酒入口虽则极淡,后劲却足,第三杯便无论如何不肯再饮。
赵德昭却道:“这糖水般的酒儿如何会醉人?”
他拼命死劝,我却执意不饮,他眸子一转,笑道:
“不喝酒,那就要罚!”
我怕他出些坏点子,于是抢着道:
“这样吧!赵兄不是一直说想听我弹的曲子吗?平日里也不得功夫,今日我就为赵兄弹上一曲,权当助兴,赵兄意下如何?”
他一听连连称好,连忙着人焚香设琴。
我亲手为他满上一杯,抱了瑶琴,挑了首《赏花时》悠悠奏来。
《赏花时》是首长调,原是想让他多喝一点,免得再来劝酒。
未曾想一曲终了酒坛竟已见底。
他早已有四、五分的醉意,迷朦着眼眸,含混不清地拍手称好。
我上前扶他,对他道:
“赵兄,你醉了!”
他醉态可掬,却大声地回道:
“我哪里醉了?来!再喝!”说着便去拿酒坛子。
我伸手拦他。
“别!改日再喝吧!也不辜负了这好酒!”
他一怔,顺势拽住了我的腕,举到面前,那明明是双醉眼迷朦的眸,却以外地透出一抹犀利来!
那眼神绝然不似平日里的澹泊无为,那凌厉的光芒仿佛是冬夜穿透重重迷雾直射而来的寒星,我心下怵然,直欲挣开他的钳制。
他却大力将我扯近,双目直视着我,一瞬不眨,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对我道:
“雪垠!嫁我为妻吧……”
我大骇失色,拼命抽手,他却越发收紧了手劲。
我惶然道:
“赵兄,你醉了!雪垠是男子……”
他的嘴角牵开了一弧庸懒的笑意,眉目间氤氲着淡淡的酒气。
可我却觉得,眼前的他,眼底的那抹神思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灵透清明。
那道目光使我有种被利刃剖开肌理,一览无虞的错觉。
在那熠熠发亮的眼光中,我忽而看明白了,原来原来,赵德昭他平日里的放荡不羁、澹泊清远、无为不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
以往隐蔽在那深邃暗潭般死寂表象下的,其实是他不愿任何人窥破的复杂心绪!
我忽地有些悚然,直欲避开那道目光,他的目光却如影随形,直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
他直直望着我,直将我望得脊背之上生出阵阵凉意来。
他却忽地“嗤”一声,笑出声来,撒手放脱了我!
他眼眸中的那抹犀利,刹时被四周掩隐的浓重酒气所笼盖,不可辩识了。
我眼前的赵德昭又变回了那庸懒不羁的郡王爷!
他退开两步,提起酒坛,向口中灌了一口,含混笑道:
“雪垠切莫当真,我不过说笑罢了!”
说罢摇晃而去。
望着他那东摇西跌的身影,我却觉得那透出来的是无比的孤寂!
忽地,他渐行渐远的歌声传将而来: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为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明明唱得那么热切,那么欢愉,可为何我还是听出了一抹苍凉!
我好似也明白了!
原来只有一句叹息:
“最是无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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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还真不忍心再往后面写,哎~~~女主苦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