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一个麦假下来,怎么个个都跟去了趟非洲似的。各科的科代表在紧张的收着作业,我好几门儿没做完,干脆就没交。这几门儿当然是数理化了。因为这三科的老师一般都放过我。他们会给我出几道题,我只要很快的做对了,就放我走。
我又看见了我那个让我恶心的同桌。之所以说恶心,是因为他是个男的。但他的脾气像个女孩子似的。我问他借橡皮,他居然拿在手里说没有。我真怀疑他怎么养成的这种很二的习惯。
整个上午,我都没心思上课,有点回不过神来。老在想佳佳一个人在医院里,邻床陪床那个大妈有没有帮她叫护士换药。
东子偷着传过纸条来,歪歪扭扭的写道,“余佳好了没?那天我们去弄了好多鱼。”我又偷着回了一张,“我他妈的被你们害死了,我爹问我烟去哪了。我撒谎说小区来了个查煤气表的就不见了。余佳以后不叫余佳了,叫楚佳,这两天才改的。”
东子趴在那里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听课了。
第四节课上历史,我实在是无心听下去。第三节课,就开始趴在桌子上装肚子疼。学校的条件很差,没有校医。一般身体不舒服,班主任就会放你回家。我开始憋气,把脸闷得通红,豆大的汗珠往下流。再憋,憋的自己眼冒金星儿。
憋了一节课,我的T恤已经湿透了。我扭曲着面部肌肉,捂着肚子,弯着腰,找到班主任。“老师,我肚子疼。”
班主任看见我都这样儿了,“恩,那你提前一节课回家吧。下午要不能来,叫医生给你写个请假条。”
我答应了一下,就捂着肚子往楼下走。等我确定学校里再看不见我的时候,我撒腿跑了起来。就因为我经常这么装肚子疼,要憋气,所以,我的肺活量非常好。后来有时候能憋到两分三十秒。
而且,我很为我的演技所折服。因为我的表演牵涉到我的生死。
我在路上选择走小路,因为县城太小了。万一在大路上碰上老爹,那就麻烦了。刑侦学上讲这叫反侦察能力。
我后来没有当兵,没有做警察实在是浪费了。
我很疯狂的在小路上狂奔着,小路上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没有上学,我极力的躲避着他们的目光。每看到有人,我就加速冲刺。
终于到了医院,我去小卖店买了三支雪人。花掉了一块五毛钱的巨款!把雪人放在方便袋里,我去了急诊室。有个男医生在里边站着和那个阿姨说着什么,那个阿姨笑着推了那个男医生一把,好像在打情骂俏。然后那个男医生脱掉白大褂,挂在挂衣架上。回头笑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个阿姨摆摆手,又低头好像在填表。男医生推开门走了。
我紧跟着就过去推开门,阿姨看见我,笑着说,“哟,祥子来啦。咦?你怎么不上学?今天不是开学了吗?”我嘿嘿笑着,拿出一支雪人,“阿姨,吃个雪人。”“哟,今天祥子这怎么了,还来哄阿姨开心。”
我给阿姨剥开包装纸,阿姨接过去,咬了一口。“阿姨,你得帮我个忙。”阿姨笑了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怎么就突然来哄阿姨了。说,要什么?山楂丸?”唉,我妈厂里产山楂饼,你问我是不是想吃楂丸。
我装得很难为情的样子,“不是,我要你给我写个两天的请假条。”因为两天以后佳佳就能出院了,所以,我请两天假。
“两天?我怎么写?你可别害我,祥子,阿姨再还给你十支雪人。”
“那,阿姨,你给我写一天,一天,行吗?要不然佳佳自己在这里。”
“你怎么和你们老师说的?”
“我说我肚子疼。”
“好吧,就一天啊!阿姨看在你心地善良的份儿上,给你写啊。可不是为了你这支雪糕。”
“谢谢阿姨!”
“赶紧去那边,洗把脸,你看你脸上的汗。”阿姨把雪糕放到杯子里,从桌子上拿了个医院用的请假条,给我开始填。
我洗了把脸,拿着请假条看了看。唉,我多想这阿姨用“一”啊,这样,我可以改成“两”。可这阿姨也太聪明了,居然给我写了个“壹”。
但我还是很高兴,我兴冲冲的冲上楼,一推门,“祥子哥!你怎么来了?”我刚刚要朝佳佳吹一套我是怎么很牛比的过关斩将混了回来。后边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跟着回过头去,老爹?!
坏了,我整个心脏跟被强电流打了一下似的。边上病床上的病人奸诈的笑着。
老爹黑着脸,“你怎么回来了?几点放学?”
我低着头,心里打着鼓,“我装成肚子疼请了假,反正最后一节课上历史。”
“先在这儿,回去我再收拾你!”
说完,老爹撇了我一眼,又出去了。
佳佳见门关上了,我朝她裂着嘴,摸了摸后脑勺。
佳佳叫我坐下,我把雪人拿出来给佳佳吃。然后把板凳横着放在地上,坐在板凳腿上。佳佳笑着,“这次演杂了吧?张叔今天一早就来了,我妈今天有事不能陪我。张叔请了假过来了。”
我心砰砰跳着,今天中午这得怎么混啊?回家是老爹追着我打呢?还是要罚我?罚我还好,要是追着我打,那就惨了。
我老爹打我有个毛病,就是我一定要跑。不能求饶,如果求饶,那打得更狠!如果你跑,那还行。愁啊!
佳佳上午的最后一瓶能量打完了,我看着就笑她,“你这打得什么药嘛。黄得跟泡尿似的,明天我给你尿一瓶你打上。”她就笑着拍我,“祥子哥,你使劲欺负我!你就拼了命的欺负我吧,都把我欺负病了。你还气我。”
我嘿嘿笑着,老爹推门进来了。笑得很和蔼,我怎么不见他对我这么笑?太可恨了,难道我不是亲生的啊?佳佳想了想说,“我想吃祥子哥炒的西红柿炒鸡蛋。”老爹看了我一眼,“你祥子哥今天没饭吃,佳佳好孩子,我回家给你做去。让你祥子哥在这里陪你。”
佳佳在床上蹬着腿大叫道,“张叔,今天中午不许你打我祥子哥。”老爹捏着佳佳的小脸蛋,“我是他爹,打他我也心疼。哪能呢?”
“谢谢张叔!”佳佳笑了。
我心里仍然很紧张,这老头子经常说话不算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要阴我。
佳佳说柜子里有罐头,要我拿出来吃。然后想穿鞋去厕所,我把鞋给她找出来,穿上。因为她还在按着手上的针眼儿。
她回来了,我拿出罐头,用小勺挖出来,“小狗,张嘴!”佳佳大口接过去。一边嚼着,一边上床上再躺着。
“祥子哥,谢谢你。其实我知道那天是你自己把我送医院来的。那天其实我能听见你说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丫头居然和我说谢谢,真不习惯。
我又挖了一块桃子填自己嘴里,“你妈那天上班,要不然不就是你妈陪你来医院了啊。”
“她知道我发烧,早晨给我吃了药就走了。”佳佳的表情变得有点让我说不出来,好像有点委屈。
“哎,你个死丫头,你妈不是要上班吗?”
“祥子哥,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我想你干什么?你走了我倒清静了,少了个跟屁虫。”
我又挖了块桃子给佳佳,佳佳把头一歪,“爱谁吃谁吃!用不着你好心。”
佳佳的眼圈儿有些红,含着泪。
“怎么了?和你开个玩笑,你哭什么?”我赶紧拿毛巾,“你看你,我要是不愿意和你一块玩儿,我能冒着生命危险光学吗?”
佳佳捂着嘴哭了起来,我赶紧给她擦脸,“死丫头,你哭什么!我老爹回来要以为我欺负你,还不吃了我?”
“祥子哥,我要搬家了,我要跟我妈回青岛了。”佳佳一把抱住我。“我舍不得你,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我被震惊了,楚姨给佳佳把姓改了,我倒没觉得什么。这,怎么还要回青岛?“怎么回事?你妈怎么会想起带你回青岛?”
“我不愿意,我妈非要回去。说青岛条件比这里好,这两天她在办手续呢。”佳佳一边哭一边说着,泪水把我的T恤都打湿了。
我的眼,也有点湿,但没让那不爷们儿的泪水出来。给佳佳擦把脸,我赶紧劝她,“别激动,别激动!以后不还有的是机会回来找我玩儿吗?放暑假你回来住我家里,我带你去西山捞鱼。你这心脏才好点儿,你不能激动,知道吗?你看你,你把鼻涕都抹我衣服上了。”
佳佳啜泣着,病房另外几张床的病人看着我们。“你看这这小兄妹两个,丫头,别哭了,你妈和你去青岛不是更好吗?那可是大城市,比咱这小县城可强多啦!”
我出去洗了把毛巾,一边洗,那不爷们儿的眼泪滚落下来。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我感觉没法接受佳佳离开我,在一起十年了。我感觉她简直就是我们家的一部份,不可缺少!
急诊室的阿姨正好在那里刷饭盒,见我在哭,过来问我,“祥子,怎么了?大小伙子怎么哭了?”我赶紧拿毛巾擦把脸,“谁哭了?谁哭了?”我笑了笑,“我明明在笑嘛!”那个阿姨呆了,“明明刚才你在哭嘛!”我又冲了一下毛巾,一边拧一边说,“阿姨,别和佳佳说我哭过。”阿姨笑着说,“哪能呢?咱们祥子可是要面子的小伙子。”
回到病房,老爹正在拿饭盒。“祥子,下午我给你请个假,你这两天陪着佳佳玩儿两天吧,过两天佳佳就要走了。你别的科我不管,数理化你不能给我拖后腿,知道吗?你和佳佳一块儿吃吧,我给你们带了两个人的饭。”我真的没想到,老爹会说给我请假!我有点激动,眼圈儿含着眼泪。老爹瞪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回过头去。
可能是这辈子,我第一次说,“谢谢爸!”
老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要回去,下午要我陪床,他下午有会。临走从我身边儿过去的时候小声对我说,“真他妈不像个男人,你看你眼。”
老爹走了,我朝佳佳瞟了一眼,笑得很得意。
佳佳和我一起吃着饭,我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尝了一下,不烫,然后给她。然后边吃边说,“到了青岛,听说那边的《七龙珠》出得比咱们这里快。你一定记得给我邮新书来。”
佳佳拿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你个没良心的,人家要走,你却早就想好了要《七龙珠》!”
我捂着头,“别瞎打,你看我头皮屑都要掉菜里去了。再说了,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知道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