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叙述肖轲所在的角落,这个城市,有太多明媚的阳光,数不尽的芬芳花朵,曾一时被人们称为春都。可是,却还是有光明照不到的逼仄,阴冷的地方,只有黯淡的光线在呼唤,香樟上的枝桠在挣扎,它们在窒息的空气里艰难生存,在说,我哦,真的过不下去了。
大大小小的商品房,斑驳的老墙构成了这个简陋的城市一角的框架,仅仅只用一条柏油马路,便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断点。
在北边的高档区里,香樟在漫天的繁华中呻吟,在波光浮游之中失去了色彩,宁静地化开,绽放,终年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然后接受这一群绫罗绸缎们的瞻仰。车如流水马如龙,蚀心的销魂金醉日日夜夜霸占着人们的心,他们不知疲倦地赚钱,看着私家车在城市的喧嚣中炫耀,如同机器一般,甘愿跪倒在金钱的脚下,做它的奴隶,世袭着一代又一代关于利益的轮回。被“欲”熏黑了原有的美好,为着莫须有的“主人”做着扑火的飞蛾。
可是,若一个人没有生命,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三岁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却还是有人为此折磨了一生。
南区是和北区有着天壤之别的地狱。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任何人性,他们从上一代开始就腐朽,总是会有满手污腻的妇女,坐在牌桌上押上了灵魂,亦或是庸俗无为的男人。大凡不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生存的有志向的孩子都考到外地去了,在街巷之间总是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哎,我跟你说哦,某某家的那个孩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了,听说还是一本的呢?这下某某又可以神气了。”“神气什么啊!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可能会去北京那种大城市的,连个普通话都不会,真造孽哦『可怜』!依我说,还是留在杭城好些,起码死了也可以归根。”
这个时候往往都能从老早就可以闻到浓烈的妒意。
人都是自私的,特别是对自己。
肖轲推开窗帘,刺目的阳光熏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大有力挽狂澜之势,她唇角隐笑,柳眉弯弯,轻轻地伸出手去触摸阳光,顿时,指尖冰凉的感觉一步一步地惆怅开来。世界还是如此美好,一丝一点的尘埃依旧不能让它沾染污秽。
十一月快到了,杭城的十一月,正是腊梅灼灼盛开的季节,这里是人民医院,建在杭城南区,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宛若处子。秋裹霜薄,却还是有那样明媚的阳光,渗透着嫣嫣枭枭的璀璨,满树花蕾,慵倦地绽放,幽香肆意,融融暖暖,正是开到了茶蘼处,所以在那一瞬间把光华发挥到极致。
以同样的一种姿势站得太久了,肖轲微微有些晕眩,肖轲转过了头,看见肖离穿着一身耐克的运动装,心疼地叫了一声:“姐。”
“没事,”肖轲艰难地笑笑,有些轻嗔微怨:“不是叫纪笙告诉你了么?怎么还来,对了,肖凯松没说什么吧!”
“应该吧!”肖离想了想,说:“爸这几天赢了好多钱呢?自然是没有心思在去顾你,你就在医院好好地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恩,我会的,”肖轲点点头,眼神内依旧凝滞着化不开的浓郁忧愁,猝不及防地使周围的人也染上了些许的森冷。她对着肖离,絮絮叮嘱,“离,你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你这个月又花了不少钱吧!这样怎么行呢?我要是休息,你和肖凯松,又靠谁养活,姐姐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要学会自立,听见么?”
肖离的眼底闪过一丝残忍,抬起头来却也是语笑嫣然,“知道啦,姐,你好好休息啊!我先回去了。”
“恩。”
肖轲看见肖离离开的背影,有些高大的样子,但愿他是真的长大了吧!
但是她却没有发现,肖离转过头去时,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极度扭曲,紫涨的脸上满是对她的恨。
那是在肖轲小学的时候,一个月盈如钩的夜晚,肖凯松从隔壁喝酒回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可是到了家门口却只看见他一个人。
他那时是惶恐的,他拉着肖凯松的袖子,双目圆瞪,“爸,姐不见了。”
肖凯松的周身都蛰伏着深深的酒气,他神色不清地说着,“那……那死丫头不见了,你不会去找啊!真是的,我养你是为了什么哦。真他妈的废物,我……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那丫头找回来,就别想再进老子的门。”
说完,便狠狠地关上门,他想申辩,可是门外的冷风却已经隔绝了一切。
那天,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冒着微微薰薰的寒风,落魄凋零地在午夜的街上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肖轲的影子。
终于,在公园的长凳上,他看到了蜷缩在一角的肖轲,他过去拉住肖轲,“姐,我们回家吧!”
“走开,”肖轲脸上有一丝桀骜似水流痕地划过,本应该属于一个小孩的稚气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半分,像藏獒,只有被人逼急了才会显现出愤怒。
她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梨涡微现,却如同一个永沦绝境的魔鬼,迤逦一地,带着最纤巧的恨意,“肖离,你为什么要出生,如果不是你,齐尹菲就不会走了,我多么想掐死你啊!”肖轲的眼泪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脸上,“你说,当初齐尹菲为什么不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溺死或者是胎死腹中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是多么残忍啊!”
她最终没有下去手,而是慢慢地放开,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抱住他,“对不起,小离,姐姐不是故意的。”
她啜泣的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潋滟辉煌,却是冷似秋霜般的绝望,比裂帛更要倾人心肠。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后来也或多或少地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到医院去检查,原来是忧郁症,医生建议她入院治疗。可是肖凯松不允许,也是,肖轲只是他的赚钱工具而已。于是肖轲就自己熬着,当那些恶念一出现时,肖轲就拼命地撞墙,那几年的日子,真的让她终生难忘,在满地繁华之中,晦暗阴沉地生活,攥着煎沸的苦楚,把尊严半悬在空中,那样的日子,真的让人过的想死,可是上天好像特别眷顾她似的,一次次地把她从死神的边缘给拉回来。到后来,她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了。
可是,童年的阴影,亲生姐姐用手掐上他的脖子,那一瞬间的蜿蜒直上的瘴冷,那个是他最喜欢的姐姐呵!可是即使是如此,即便他亲生的姐姐要杀他,他也必须擦亮匕首,微笑地送上去,然后让最相信的人,刺进自己的心脏,不是么?
他恨她,不是因为她对他止戈相向,而是他受不了她每一次做完之后,都假惺惺地抱着他,来掩盖自己的过失。
所以,肖轲你有今天的结果,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