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超脱红尘


本站公告

    黑爷想,这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愿她不要进茅房。谁知那女孩子走过来“哗”地一下推开门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惊叫。

    黑爷上前捂住那女孩子的嘴说:“不要乱叫,我是好人。是被日本人追过来的。我是墟城寨的少寨主。”说完,黑爷慢慢地松开手。“日本人追你,把你追到这儿?”女孩子惊惑地问。“是的。”黑爷点一下头。墙外响起一片吵嚷声。黑爷忙说,“不好。外面的人准备搭人梯过来,小姐你快救我,来日定报大恩。”黑爷说着就欲躬身下跪。

    “快跟我走。”女孩子拉着黑爷便走。

    小洋楼很气派,单人室也很雅至。卧室十分干净,好象刚布置过似的。“你是共党?”“我不是共党不是卡尔马克思。我是马子。”黑爷听江大明讲过什么共党卡尔马克思,但他记住的不多。他自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就是世上最好的事,不管什么党什么马只要不象他这样为老百姓办事杀富济贫保家卫国,就不是好人。黑爷解释道:“马子队是专打日本人打富豪的,我是头是寨主。”“少寨主,我听说过你们。人家叫你黑爷。”女孩子有点害羞,吟吟地说,“黑爷,我叫嫘子,是凤山沟的。”“那你怎么在这?”“山沟里有个凤山游击队,你听说过吗?早一段时间让日本人给消灭了。日本兵好厉害,血洗了凤山沟。我爹娘也死了。从北平来的一个女大学生遇见我刚从地窖里爬出来,她要找什么游击队长。后来,她在圣泉寺找到游击队长,可那人已做了和尚。她说,他们的凤山游击队完了,队长出家当了和尚,只有一个叫大脚的队员活了下来,幸亏他的脚大跑得快,但人伤得已不省人事,被送到虎山沟古疯婆家疗养去了。”嫘子说着泪流满面。“后来呢?”“那个女大学生叫罗妹。比我大,我叫她罗大姐,她跟我讲许多道理,说日本人就要完蛋。我们处得很好。她教我识字打枪,还认我作妹妹。罗大姐说她这次来是要改编你的马子队成为共党的队伍。她说这是上面的意图,带了一封信,日本人追杀我们时……后来罗大姐死了。罗大姐的哥哥罗云收留了我。”嫘子说完惨兮兮地哭起来。黑爷点上一袋烟。“黑爷,你们马子队要女的吗?我不想呆在这儿,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有些怕。”“不要女的。不能要。”黑爷默默地吸着烟,用灼灼的目光投向嫘子说,“嫘子,你要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嫘子思忖一会,拭一下眼泪出去了。正午十分,黑爷手持嫘子给他弄的特别通行证出了城。出城前,黑爷看到黑桑树上吊着十俱尸体,那是黑爷的敢死队英雄。回到营寨后,黑爷鸣枪集合队伍要杀往墟城活捉川岛,可他的军师江大明誓死不让,气得黑爷捶胸顿足,呼天抢地。黑爷经常一个人骑着追风马出去,他很闷,想散散心。江大明望着黑爷日益憔悴的面孔,心里很着急。他的任务是收编这支马子队和周围村寨的土匪。凤山游击队全部覆灭,罗妹遇难后上级至今没派来交通员,江大明心里比黑爷还要怒,但他却要不露声色的开导黑爷,拖延黑爷攻城时间,等待上级指示。黑爷心绪有些好转,但他还是经常骑着马到营寨外遛遛转转。马蹄踏碎如水的月光,凉爽的秋夜时而传出几声蟋蟀的鸣叫。山谷中树林的叶子簌簌作响,山泉淙淙,溪水哗哗。黑爷沿着圣泉寺院外的山路,穿过一片枫树林,催马进入一片荒辟的坟场。一座新坟前一个东西在动,黑爷以为是盗墓贼,边拍马拔枪赶了过去。“不许掘人家的墓,缺钱少粮的找我黑爷。”黑爷跳下马。“黑爷,我是嫘子。”“怎么会是你,天这么晚,你怎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黑爷……。”嫘子站起身猛地扑向黑爷。但是,她快到黑爷面前时却停住了,黑爷觉得喉咙一阵干涩。嫘子的眼里溢出泪,慢慢地向黑爷走过去。山草倒下一片,黑爷粗壮的身躯下,嫘子无力地娇喘着野花般的气息,轻轻地颤动着富有弹性的躯体。月光下,黑爷用手抚摸嫘子光洁的额,美丽的脸,湿润的唇和柔软的脖颈。“我已经是罗云的人。”嫘子似嘤嘤地哭,边整理服饰边说,“就是在你走后的那天晚上。”“这么说你……。”黑爷欲言又止。“我听天由命。爹娘一生信佛,我也是。人间的一切都是命定的,就象罗云娶了我,今晚又……。叫三世姻缘六世轮回。我信。今天总想出来走一走,到圣泉寺降香。我想罗大姐便神差鬼使地来到这儿。”“我要你当押寨夫人。”黑爷愣一会,几乎是大叫一声抱起嫘子便跳上马。黑爷喷着灼人的气息,宽宽的胸脯象一截结实的墙,嫘子把头埋进黑爷怀里,双手拥着黑爷的腰。忽然,她想到罗云凶狠的面孔和城内投鞭断流的日伪军,还想到黑桑树上吊着的人。“黑爷,放下我。”嫘子大喊一声便滚落下马。“怎么了,不愿?”“是的,不愿你死。把我送回去,不然的话,我就跳崖。”黑爷掏出烟袋。望着默默抽烟的黑爷,嫘子径直朝山下走去。黑爷喝道:“站住!”黑爷收拾好烟袋,吹一声口哨,追风马呼啸而来。黑爷翻身上马,到嫘子身旁时,他伏身伸手,猛地把嫘子抱到马上。嫘子闭上眼睛,只觉得耳边生风,树叶子“唰唰”作响。黑爷说:“到了,做你的官太太吧!”黑爷把嫘子朝护城河岸一摔,调转马头,径直朝山寨飞驰而去。黑爷的心情又坏起来,江大明又是什么太极两仪阴阳八卦天地玄黄一番做黑爷的思想工作,他对黑爷说:“现在出兵必定损兵折将,要等良辰吉日。”“擒贼先擒王。”黑爷鸣枪集合队伍大声喝道:“江大明!我不管你什么五行八卦,我要活捉川岛!赶走墟城寨的日本人。收回我的家园,丑话说在前面,你敢拦我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弟兄们听大哥说几句话,咱们都是道上的朋友,有种的象个男人的样子才跟我黑爷扯到现在的杆子,图的啥?赶走小日本夺回我们的寨子!今天,我决心进城,不怕吊死在黑桑树上的弟兄们站出来。”黑爷的话声刚落,“哗”地一声一排又一排的人涌向黑爷。“慢!”江大明大喝一声拨开众人来到黑爷的面前。“你这个文刍刍的小白脸,没种!没血!不是男人!自己的女人都让日本人划开肚皮,你们的什么凤山大队都让日本人杀光了,受人家指使你还想收编我的马子队,是的吗?呸!”黑爷抽出指挥刀“唰”地一下划开江大明的长衫,大声说:“江师爷江大明!你要是阻止我的话,就让你大开肠肚,就让你五马分尸,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少寨主,我跟你讲那么多的道理,教你学那么多的东西,你怎么还如此粗鲁?”江大明抖动一下衣衫,理下头发说:“真是不可教也。”“读书顶个屁用,少废话。让路!在这里我说了算数。滚开!弟兄们,走路。”“我要亲自去捉川岛!”江大明的声音不大,却显得特别有力。黑爷的身子一震,脱掉披风摔给江大明,笑了。江大明把披风递给一个马子队员,拍一下黑爷说“少寨主,敌强我弱,只可智取。剥,不利有攸往者,剥落也。以阴利阳柔变刚也。计日: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我们极少的人先进城内,摧其坚,夺其利,以解其体,尔后再战。”“是,军师。”黑爷的语气缓和多了,静静地望着徘徊的江大明。“少寨主,附耳过来,一定要依计行事。”江大明对着黑爷小声嘀咕了一阵子,黑爷便微笑着出去了。江大明从士气高昂的队伍里挑出三名精干的马子队员,把他们带进自己的卧室。“先剃头。”江大明微笑着拿出剃须刀,对三名队员说“各位弟兄,今天我们几个要当一次和尚。”不大一会儿,黑爷气喘吁吁地走进门,他手里拿几套刚从圣泉寺偷来的僧衣佛帽,还有几柄佛尘。“借的吗?”江大明问。黑爷把衣帽往床上的扔说:“看不见拿的。快打扮吧,不要问那么多了。”装扮成僧人的黑爷一行数人很顺利地浑进墟城,直奔日本宪后司令部。江大明用日语和守门的日本兵交谈着。黑爷听不懂,感到很好玩,甩一下抚尘朝前凑了过去。江大明又指着黑爷说几句,守门的日本兵“啪”地一个立正,向黑爷举了一个躬。江大明朝黑爷递个眼色,便目不斜视地走进院内,黑爷和几名队员也尾随而进。川岛的房间里几名穿和服的舞女正跳得起兴,黑爷拉开门,惊得舞女们象一群受到枪声惊吓的鸽子,扑愣愣地拥向川岛。川岛起身问是干什么的,江大明用日语和川岛对讲起来。他说,我是大日本帝国唐招提寺八十一代长老森本孝顺,受天皇派遣特来中国搜寻佛经古经文化遗产,在城外龙山圣泉寺和中国僧人发生了麻烦,请川岛君亲自前往解救。江大明说着用手指一下黑爷道,他是天皇的特使,江大明从黑爷处掏出伪造的牒文,威吓川岛说,特使对这里的治安很不满意,如果川岛君不协助我们搞到圣泉寺的古经,特使途经合肥时,将到十三军司令官泽田茂中将那告你。川岛转了一下眼珠,向黑爷举一个躬。川岛的武师雪岵不在,他便喊过两个侍卫,一行数人骑着马向圣泉寺驰去。快到寺门时,黑爷站在马背上啸叫一声扑向川岛,两人一起滚落马下。川岛的两个侍卫还未来得及掏枪,已被几名马子队员打落马下,在地上格斗起来。川岛的两个侍卫武功很高,江大明眼看几名马子队员队员功力不济却又帮不上忙,只是躲在树后无意识的念着阿弥陀佛,念一会儿,他略有所悟地向寺院跑去。黑爷很勇猛,赤手和挥舞着指挥刀的川岛对峙激战,一道寒光闪来,黑爷头一偏,接着提身上前,一个风摆荷叶掌打过去,川岛象一个被弹起的肉球离开地面,向身后驰去。“啪”地一声被树杆阻住的川岛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流出血。两个侍卫象疯了一样扑向黑爷。黑爷纵身跃上树,看到地上躺着几俱尸体,又看一眼昏死的川岛,却不见江大明。“呀”地一声一个侍卫怪叫一声,一掌击断黑爷藏身的那棵树,黑爷急忙腾向另一棵树,另一个侍卫甩手就是一枪,黑你感到手臂一热,象个失重的物体落在树下昏死过去。两个侍卫大喝一声抽出东洋刀,这时,江大明带着一个和尚赶过来。黑爷苏醒过来,五花大绑的川岛被江大明牵在手里,两个日本侍卫已经死了。一个僧人正神色坦然地把药葫芦塞进衣袖内。和尚见黑爷睁开眼,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虽然是多事之秋,战乱秧人,你既归佛门就当以善为本,日后切勿再开杀戒为是。”“你虽然放下屠刀,但未必立地成佛。凤山大队的志士仁人尸骨未寒,你就这样甘心情愿地遁迹空门吗?”江大明声音有些发抖。“阿弥陀佛,尘世的生死荣辱如过眼云烟,我心向佛,誓不反悔。虚空无边,故世界无边,世界无边,故众生无边。盘古开天地,禹定九州汤受以,旌旗拥卷汉上风流,真可谓世事如棋。金瓯全缺实乃天意,天意不可违。天下大乱,龙争虎斗,反帮逆贼成为王侯败如狗。一朝天子一朝臣,伴君如伴虎,兔死狗烹,历古不变。在下佛号超然,少小即有皈依佛门之愿,如今愿遂也。佛法者,理寂者万古,迹肇于中世,渊源浩博。贫僧愿春风为欢,香月为邻,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不再过问尘事。阿弥陀佛!”“贪生怕死。”江大明望着超然法师飘然而去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臭和尚,不敢面对现实。”……“山水甚绿,无有船桥,有人欲从此岸到彼岸,结筏乘之而渡。至岸讫,作此念:此筏益我,不可舍此,当担戴去。于意云何,为筏有何益?比丘曰:无益。佛言:若人与此筏还在水中,或于岸近,舍去,云何?比丘曰:有益。佛言:如是,汝等长夜说筏喻法,欲使舍弃,不欲使受。若汝等知我长夜说筏喻法可以舍是法,况非法耶!”

    超然法师俨然把文龙当作他从前的释门弟子一样,叨叨絮絮地讲一番人要自然会妙,物我合一的道理。人身只是苦海渡筏,只有归真反璞,地之生为呼吸,山云之蒸同天地之息,精骛八极而心游刀仞,万变不离其宗,才能超脱红尘,最后舍弃人身之筏,让洁净的灵魂青云直上。

    文龙和龙莉登上出租车。

    龙莉很留恋地从车窗望一眼夕阳下的圣泉寺,她笑了笑对文龙说:“和尚是不敢面对现实逃避凡尘呢,还是真有慧心妙根自甘寂寞?”

    “不能说他不敢面对现实,他们苦行孤诣是有所指的。”

    “人……真是个怪东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