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接到的军令是五月初九前将粮饷运至聂拉木的,不过在半路又接到命令于十二日之前务必转运去檫木,由于生病耽搁了些行程,时间很紧张,没人怀疑万一丰绅伊绵真迟到了,福康安不会以“贻误军机”拿军法办了他。鉴于福、和二人的敏感性,作为事主之子自然最明白不过,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日在病重下,那个可怜的丰绅伊绵仍下令车队不得停下或是将其返回萨医治,拖病强行赶路,最后闹个魂归离恨天,被人阴差阳错的穿越附体了。
现今咱们的丰绅大爷依然得拖着这个病体赶路,此外还得花费极大的毅力来适应酥油茶放在糌粑里调和着吃的吃法与腥膻的羊肉汤,当真是苦不堪言,心情早就糟糕透了。
最可恨的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号晚上赶到了檫木,可等待这队风尘仆仆的运输队的却是留守官兵转递福康安的一纸军令――接令后即刻赶往玛噶尔辖尔甲,不得有误。原来人家福大将军早五天前就把檫木攻了下来,随后只稍做修整就驱兵前往玛噶尔辖尔甲去了。于是丰绅伊绵一行人又不得不继续马不停蹄赶路。结果到了玛噶尔辖尔甲听到的又是我们老当益壮的海兰察老将军大显神威,于三日前失掉战马依然冲锋阵前,“诛贼首,尽歼敌”的英雄事迹,如今人家大军又早已往廓尔喀在后藏的最后一个据点――济咙去了,不用说,众人又得再次拉着马车追上去。
丰绅伊绵这身板原本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是从小接受过很严格的满洲骑射训练,且前些年因要在宫中当差,又随家中护院的教头学了些武艺,一直不曾断过练习。不过摊上了这场重病,又加上连日奔波及饮食不善,没能好好休息调理,如今整个已瘦的快没人形了。青藏高原上的强紫外线也早把他那张白脸晒成黑紫,若再换了破烂麻衣的话,就一活脱脱的西藏农奴,别提多狼狈,不过精神到是慢慢好了不少,每日的食量也在逐渐恢复。
“丰绅将军,您只管放心,下官也是接了福大将军的将令来济咙与各路大军会和的,您这次定能赶上的。”
抢着回话的却不是刘顺,而是操着熟练的汉话的中年藏族将领,他叫白马诺顿,是后藏的个夏丕(官职),早年随六世**进京的藏族官员之一,在承德和北京住过几年,熟悉满汉话语,是个顶机灵的人物。此人本欲借机会在京师繁华之地混出个模样,不想**圆寂的竟如此之快,无奈只得揣着一腔的抱负被遣回西藏继续服侍小**了。
去年廓尔喀来侵,他看到了机会,本想借此大展拳脚,就主动请缨领兵作战,可是后藏兵弱将熊,又有家贼内通,连番吃败仗,一退再退,竟一点没挡住人家步伐。后来领兵来援的驻藏大臣保泰更是个鼠辈,不敢迎敌,竟以保护**为由,丢了扎寺,领着大家逃向拉萨去了。虽有心再战,见势不可为,白马诺顿也只得跟着一起跑。福康安到来之后,本是要追究他丢土之责的,不过念其当日抗敌尚有些苦劳,且届时后藏的僧侣、贵族需有人安抚,更兼他是少有熟悉满汉事物的藏族官吏,便收留在军中继续效力,将收容的后藏残兵之事交由其打理。
刚到后藏,白马诺顿便被安排个比较让人羡慕的差事――将支持和同情红帽喇嘛的,有实力的贵族和寺庙都走上一遭,看能教育的就教育下,望其改正,不行的话就灭了。这可是个天大的美差,能教育与否,是全凭他一张嘴的,有了这个权利想不沾带油水,犯点错都难。不过到底是去过京师,见了大市面的人,不太贪这点小东西,又有些畏惧福康安,不敢在他眼皮底下有过多小动作,关键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下,期望博得这位京师贵人的青睐,以图日后能有个好出路。所以这一个多月来他只灭了十几个小部落和寺院,其中自然有几家是平日里有点仇怨的,顺带也不大不小的发了点财,后藏到是还没被他搅和乱掉,且安抚有效,任务完成的基本让福大帅满意。
这阵子白马诺顿很是兴奋,兴奋的都有些过头,在后藏多年还不曾如此潇洒过,掌人生死的感觉实在太他享受了,现在他是真实地清楚了什么叫“上位者”的意义,这也更坚定心中的抱负。也许是大日如来佛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好运天降,竟让他在路上碰到了同是赶往济咙的丰绅伊绵。
别人不知道丰绅伊绵是何许人,他却是清清楚楚的,早年在京曾多次与理藩院打过交道,自然了解私下有“二皇帝”之称的和?的权势,原先想巴结的,却苦于一直没什么机会,后回西藏了,只说绝了这个念头,谁想现下巧遇到的这位正是和?的亲侄,更兼其父和琳乃新任驻藏大臣,正督办前藏及粮草事务,极有权势,所以不论从近处还是长远来看,拉近和丰绅伊绵少爷的关系都是很必要的。于是这几日在路上,白马诺顿早晚都会亲自跑过来问寒问暖,每次必送些或稀奇或珍贵的小玩意,结交之意是再明显不过。
“白马将军这么一说,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丰绅伊绵颔首回了话。
与这个叫白马诺顿的藏族官员初见时,心情正坏,看他那黑瘦的脸上闪着双贼精的眼睛,丰绅伊绵就很不舒服,压根不想搭理他,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不说人家早晚毕恭毕敬的总来问候,就看挂在老周身上当宝贝一样护着的足足半斤量的虫草,也不能不给点客气。丰绅伊绵再白痴也知道冬虫夏草那东西搁往后可是黄金也不能比的,与野参、鹿茸并列的三大滋补品之一,且药性温和,老少皆宜,最适合他现在的身体不过。
这几日又接连受到了不少好东西,像印度象牙雕塑、日喀则羊毛毯、华丽的唐卡、精美金钵和玉佛等,丰绅伊绵自然不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他这阵子的战利品的一部分而已。其中最合心意的要数一把顾实大汗时期留下的大马士革军刀,长弯月形的三尺刀身上分布的如丝绸织纹般的花纹,虽历经百多年,却光彩依旧,夜空下耀眼夺目,是个男人看着就不能不喜欢,更神奇的是此刀竟能当空斩断丝布,锋利异常,远胜凡品,算是稀世珍宝了。
丰绅伊绵明白这个白马诺顿真是对自己下了本了,至于所图那是再清楚不过了,无外乎是看重自己的家世。不过现下自己肯定是给不了什么现实的好处,这点他也是知道的,想来是在做些长期的感情投资。
对于这私收礼品的事,起先丰绅伊绵还所些顾忌的,毕竟环境不熟悉,不知当不当收,不过听刘顺说这些东西就图个稀罕劲,在京里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市面上也就值几两或几十银子罢了,叫他只管放心收就好了,不收反倒是不合官场规矩。听了这话,想想古今官场是大同小异,也就安心的收了,毕竟以前也曾经多次给领导塞过红包的,这事不陌生,只是换了个位而已。只是议论这话的时候,听到老周小声在旁边嘀咕过,“如今世道不比康熙爷和雍正爷时候了。”
“丰绅将军您是大皇帝身边来的人,见惯了繁华,如今到我们藏边这苦寒之地,当真为难您了。”白马诺顿的语气一向很恭敬。
“哪里,哪里,都是为皇上效命,乃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这类没营养的话丰绅伊绵现在也能熟练应对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这东西上手快的很。
就这样聊了会,见老周的汤快熬好了,香味飘散开来,天色也已暗下来了,白马诺顿侧了身,避了下旁人,照例从腰间掏出包东西递了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下官知道现今京里的许多公子哥们都有好这口,这点货是下官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得来的,从阳布(今尼泊尔加德满都)那边运过来的,西洋夷子的好玩意,都是您这样的富贵人家才能享用的,希望笑纳。”
“呃,白马将军真是客气,我们自家兄弟哪用这般,真是的。”说着丰绅伊绵不客气的伸手把这包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的东西拿了过来,转手递给了刘顺。
见这位爷收礼收的越来越顺手,白马诺顿暗喜,同时又心下感慨:“真不愧是和?的侄子,都是收贿敛财好手,年纪轻轻就不得了。”
想到这,突然又联想起什么,忙再次凑了上去,低声说:“大人,您孤身领军在外时日也不短了,定是……”
看着丰绅伊绵困惑的样子,露出了个男人间都能理解的表情,继续道:“那个,定是很寂寞吧?待攻下济咙后,要不我安排两个舒心的女人,慰劳下大人?”
丰绅伊绵愕然:“皮条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