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善玉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对了，忘了告诉你，咱们有个儿子，都快五岁了！”
欧阳一阵惊喜，但这种惊喜转瞬即逝。五年的时间，她带着孩子是怎样度过的呢？这孩子会不会成为将来生活的额外负担？好在朴善玉的话语显得很轻松，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那年你去了俄罗斯之后，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整天就喜欢吃萝卜和大葱，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跟吴炳初走也是不得已的事，和他结婚纯属摆设，我掐算了一下日子，孩子就是你的。他越来越像你，有一次在全市组织的儿童歌咏大奖赛上，他朗诵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得了第一名。那神态语调太像你了，你说文学细胞也会遗传吗？”
朴善玉激动地讲着，欧阳认真地听着。他此刻的心情说不清是悲是喜，是酸是甜。他想起了芦苇丛中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一群又一群的白天鹅……五年前，她还是一个除了理想两手空空的毛孩子，自己甚至还为她的这种选择担过心。这人世间的事儿，真说不准孰是孰非。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前几天做过的一个梦：在一个茅草房前，杜丽向他告别，拉着孩子抱着小狗走向沙漠，沙尘暴吹落了她的纱巾……他相信这命运的阴影迟早会到来，这是非人力所能摆脱的宿命，就像秋天的草原上随时会出现大片大片的黑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前景都会被这黑影所笼罩。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眼前总是出现这种阴影，这使他强烈地预感到，命运将要发生无法抵抗的逆转。
“你在想什么？怎么老走神？”朴善玉不满地望着他。
“你的那位老先生没有察觉吗？”
“怎么没有，但他的修养很好，非常喜欢这孩子，对外人说他是老年得子。”
“那他心里肯定会对你不满吧。”
“没有，人有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开始注重名声了，哪怕是虚名。他的前妻还在，我不过是他包的‘二奶’，旅游公司就是他给我投资兴办的，他一星期过来一次，这样挺好。欧阳，我拿青春赌明天，先别管对不对，但我有钱了，我现在有几千万，还有一个效益非常好的公司。”
欧阳没有吭气。她马上觉察到了：“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太俗了？快告诉我，这几年你是不是过得不好？”
“闲云野鹤江湖上，天马行空飞呀飞，挺好的。”他笑笑说。
“不对，你的话少了，眼里缺少了自信。”
“挺好的，真的。总让人甩我还能有自信？”他半开玩笑地说。
“不对，你眼里有阴影，我要你说，你爱人和孩子都好吗？”
欧阳感到自己眼里有泪在涌，他想控制，但怎么也控制不住。“我靠！”他骂了一声翻身起床，冲进卫生间插上了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他开大水龙头，任眼泪尽情地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洗净了脸出来，看见她在门边流着眼泪。
“我这人太不懂事了，只知道自己高兴！”她骂自己道。
欧阳说：“走，吃饭去，我饿了。”
一楼大厅富丽堂皇，大厅中央摆着一架乳白色的三角钢琴，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士弹奏着轻柔优雅的曲子。餐厅在二楼，他们在靠窗的一个餐位坐了下来，服务生热情地前来打招呼：“朴女士，今天怎么人少了，是喝法国干红还是喝茅台？”
朴善玉用眼睛征询了一下欧阳的意见，对服务生说：“两种都不要，上高度五粮液。”
菜上来了，一水的燕鲍翅。
“你放心大胆地吃，这里我都记账。”两人慢慢喝着酒。由于刚才的失态，欧阳的话更少了。朴善玉端起杯来说：“来，咱俩干一个，不，三个！不管怎样，咱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偶然相遇，多有缘呀！就冲这个，咱俩得好好庆贺一下，干！”
她在调动欧阳的情绪，干完三杯之后，见欧阳还是不说话，又说：
“生活里风风雨雨很多，健康就好。来，为了健康，再干三个！”
“你父母大人都好吗？”干完酒欧阳问。朴善玉伤感地说：“母亲还好，父亲没了。”
“怎么会呢？老人家那么硬朗，笑声钟一般洪亮。”
“还不是因为你！你是个有能力的骗子，他们哪想得到你已成家，都以为我跟你走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你，几次写信都提到你。后来听说我嫁了个老头儿，父亲就气病了，再后来……我这个赌注下得有点大，把父亲给搭上了。”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那场戏是我导演的，又不怨你，只是你演得太真了！”
欧阳的眼前又浮现出五年前点着篝火的欢乐场面，似乎又听到了朴父那爽朗的笑声……不知怎的，渐渐地变成了梦中的那个场面：茅草房，沙尘暴，杜丽、孩子和狗，还有那条飘落的纱巾……
“你在想什么？快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啦，吃完饭咱们去夜总会唱唱歌，轻松轻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