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訾文海拜访陈寿亭,欲成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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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初走后,寿亭在办公室里来回转,眉头紧锁着,烟抽得也很凶.这时,老吴来了,说:"掌柜的,那訾文海来了,在楼下."

    寿亭很意外,刚气魄和想往外轰,但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自己来的吗?"

    "是,掌柜的."

    "这个第贼羔子想开染厂.好,开吧.让他上来.我看看他到底有些什么营生."

    訾文海身穿黑色中山服,挂着怀表,拄着文明棍,由于偏胖,走起路来两脚有点向外撇.一听寿亭让他上去,嘴角露出笑意.

    寿亭站在楼梯口的平台上等他,訾文海紧走几步,上来就拉住寿亭的手:"陈掌柜的,你好啊?"头歪向一边,动作既优雅,又很得体,口气里透着亲切.

    寿亭笑笑:"訾律师,光看你这打扮儿,就知道是个人物.我看着,你比国民政府的那几块洋姜都强."

    訾文海笑起来:"玩笑,玩笑!"

    二人进了屋,老吴的侄子吴文琪送来新茶,给二人倒上,然后退至门外,听候召唤.

    寿亭给了递烟,訾文海一躬身,用手一挡:"我无此雅好."

    寿亭点上土烟,捏着下巴看着他:"訾律师,这三宝殿上无闲人,有什么话,咱直接说.你不了解我,咱一点弯子不用绕."

    訾文海用文明棍支着身子,先看着圆桌面,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陈掌柜的,这样吧,以后你叫我文海,我就叫你寿亭.可以吗?"

    寿亭笑笑:"完全可以.你叫六子也行."

    "不敢,不敢,我没有资格.只有苗瀚东先生那样的工业家,才配叫陈掌柜的别名.寿亭,我是有件事情向你请教."

    寿亭笑眯眯地盯着他:"想开个染厂?"

    訾文海叹口气:"唉!文海当年只身东瀛,寻求法律治国护民之道.学成归来之后,不避荆棘,为民谠言,伸张正义为主,得以衣食为次.这些年来,四处奔走,身心疲倦,为山东的老百姓争回了不公道.打官司当然得用钱,因为我也要吃饭.可往往官司胜了,却嫌我收费高,于是恶言相加,把我说成是刮地皮的.我听了之后相当伤心,深悔当年不识时务,误入此行.我已早过知天命之年,得此评价,既是灰心丧气,也是无可奈何.我与寿亭老弟素昧平生,并不认识.你也刚来济南,并不了解我.但是只看那天你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周围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寿亭老弟,唉,实在没有办法,好人难做呀!"说着用文明棍杵了几下地,表情十分沮丧.

    寿亭跟着点头.

    訾文海接着说:"这些年来,同乡中人,还有银行界的朋友,多次劲我投身实业.我也是受了苗瀚东先生和你,还有赵氏兄弟成功的启发,想来想去,感觉到还是实业较为可靠.我把布染好了,交给商家卖出去,不与老百姓直接打交道.我卖你买,我卖贵了你肯定不买,这你可不能再说我刮地皮了吧.所以,我就来找老弟,问问这染厂是不是可以干?怎么干?寿亭,咱俩无冤无仇,多有不实之词,还请老弟据实相告."说着用垦求的目光看着寿亭.

    在他说话期间,寿亭精力十分集中,一刻也没离开訾文海的脸.他摸过烟来对燃上,认真地说:"訾律师,你那公子和家驹东初都是同学,你是我的长辈.既然来问我,我就应当如实给你说.在山东省内,就我这个年纪的,包括赵东俊,也不敢说比我懂印染.訾律师想干这一行,我看行.谁都得穿衣裳,只要穿衣裳就得有?色,只要有?色就得有染厂,咱就有买卖.没?色的衣裳是哭丧的孝袍子,不能算是衣裳.哈..."

    訾文海也笑了:"寿亭老弟真是很风趣,我就愿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老弟既然让我坦诚地说,那我也就没有必要绕弯子了.寿亭,你想过再合伙开一个工厂吗?比哪咱俩合伙?"

    寿亭没有立刻回答,他向烟缸里弹了下烟灰,慢慢地说:"訾律师,我想开很多很多的工厂,挣很多很多的钱,把苗瀚东也比下去.唉,訾律师也知道,我是要饭的出身,我现在这成色,应当说是暴发户,当辈子发了财,并没从祖上继承下什么来.你也看见了,我这新厂刚刚上道,所有的钱差不多都用进去了,现在已经没钱和别人合伙了.訾律师,我在济南,咱们就是朋友,你的能力是我不能比的.能和你这样的人合伙办工厂,只有赚钱,不会赔钱,我当然求之不得.如果我有钱的话,咱俩合起来,再加上訾律师这样的社会地位,用不了几年,山东省的同业就得俯首称臣.唉!"他说得很真诚,一脸的惋惜之相,还不住地抖手.

    訾文海向上推了下眼镜:"寿亭老弟的财力我是知道的,这不是搪塞我吗?啊?哈..."

    寿亭浅浅一笑:"訾律师,我做买卖就是想发财,我不管别人说什么,谁能给我带来财运,我就和谁合伙.搪塞?把钱往外搪?"

    訾文海点点头:"既然你资金方面不凑手,能不能到我的厂里兼任经理?我给你百分之十的干股."

    寿亭乐了:"訾律师,这就没必要了.你再干染厂,肯定是买印花机,就是单色布,你也不会再染了,也要用单色版印上?色.訾律师,这印花机是新玩意儿,我自己还没弄明白呢!你来的时候我正在着急.你看---"说着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块花布拿过来,"这就是我那新机器印的花布,这三个?色根本不一样.这能卖吗?你请我这样的掌柜的有什么用呢?我是上一个时代的人物了.这一个时代的掌柜的,不仅要能干,还得有文化.我实际上已经过时了,也就是维持罢了."

    訾文海拿过去看了看,说:"至于是印还是染,我是一点也不懂.这样吧,寿亭老弟,到工厂办起来的时候,你常过去指点总可以吧?"

    寿亭干脆地说:"没问题,随叫随到.但是,你既然买印花机,德国货也好,日本货也好,他都来人教,教不会不走.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合算一下成本价钱之类的,就是帮忙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訾文海高兴地说:"寿亭,你是内行,能有你帮着我,我就入心多了.我说,寿亭,这印花机是德国的好,还是日本的好?"

    寿亭笑笑:"日本货便宜点,但和德国机器比起来,这样说吧,日本货就是个小草驴,德国货是大骡子,虽然都能拉车,可是小草驴驾不了辕.从长远打算,还是买德国机器好."

    訾文海深有感触:"有道理,有道理.日本毕竟是后起的工业国,水平比德国低,是正常的.这样,寿亭,我回去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给我一个时间,让我请你吃一次饭."

    寿亭站起来和他握手:"你也别请我,我也别请你,咱俩出去吃饭---"寿亭把眼向别处瞅,"人家一看,这陈六子来了才几天,怎么先摊上官司了?"

    二人执手大笑起来.

    訾文海的洋车夫见他下来,忙掸了一下坐位.訾文海扳着腿上了洋车,车夫在一旁扶着.他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不住地向寿亭摆手,快出厂了还扬起文明棍向寿亭打招呼.寿亭笑着,客气地相送.

    老吴也陪着出来送客,他见訾文海出了厂门,问:"他来找咱干什么?"

    寿亭笑笑:"他想开个染厂."

    老吴表情有些紧张:"这一行里要是进来这样的人,咱还能肃静了?"

    寿亭淡淡一笑:"我说老吴,这人哪,是生有处,死有地.想找死呀,你怎以拦也拦不住他,不如由着他去.你留神看着报纸,一发现他厂里招工人,马上告诉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