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哪里啊,我是白毛女他爹,听说你有乌发的秘方,多少钱我都要……”现在的铃声真是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出。他们做出的铃声往往让人鸡飞狗跳。我拿过手机一看,是主任的电话,额头顿时开始冒汗……还是接吧:“喂,主任啊,你好吗?有什么指示?”
“你什么时候回来?”主任的声音很严厉。
我战战兢兢:“再过些日子吧。”
“你最好快点回来,要不然就别回来了!”
“哦,明白了。”我挂断电话,陷入沉思。
文瑾说:“领导催你回去吗?”
“是啊。主任要我尽快回去,要不就不要回去了。”
文瑾说:“你赶紧回去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单位来招聘。”
“这次回去就必须做出决断了,不能来回折腾了。”
文瑾眨眨眼:“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干了,就痛痛快快地解决,这是拖不了的。”
我一咬牙,一瞪眼,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好!我这就动身,有什么消息尽快通知我。咱应可辞职也不能让他给开除了。”
我收拾行囊赶回家中,向爸妈转达了主任的最后通牒。爸妈两声叹息,陷入一筹莫展。有顷,爸妈开腔,继续劝说我不要辞职,这次还抬出了公司给交三险一金的好处。我态度强硬,九牛+一毛都拉不回来。爸妈无奈,再次陷入沉思。
良久,妈妈说:“你辞职了,工作能好找吗?去年又扩招了,今年的学生比你那批还多。”
我自豪地拍拍胸脯:“妈,你放心,咱这专业的工作绝对好找。”
妈妈续道:“这事儿真恨人,没挣几个钱还要倒搭钱。”
爸爸一拍桌子:“不用考虑那事儿,搭就搭点,能怎么地?找一个好工作,两三个月就赚回来了,赶紧回去把事儿办完。儿子,办手续的时候可要看仔细了,别再让公司把你给赚了。”
“嗯,我知道了。我师傅和公司的一个副总是亲戚,我请他和副总说说情,看看能不能少要点毁约金。”
“你师傅能帮你说话吗?”爸爸略带怀疑地说。
“我师傅那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还算仗义,这个忙他会帮的。”
妈妈愁容稍展:“儿子,你和你师傅好好说说,让他尽量帮帮忙。”
“妈,这事儿就不用那个你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路风火,我赶到公司总部,立即拨通刘主任的电话,编出一个堂而皇之的辞职理由。刘主任十分冷静,好像事先知晓一样:“你先回项目部请主管领导批示,而后再回公司办手续。”天色已晚,我立马买票,踏上开往项目部的列车。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人,都好像逃难的一样,非要挤上这好像是最后一趟的一趟列车。过道上,座位下,凡是可以待人的地方已经都待了人。还好现在时冬天,车厢里非常的清凉,大家挤在一起倒可以相互取暖。过了几站,居然有了空位,我赶紧把座位放到屁股下面藏了起来。子时已过,人们尽皆昏昏睡去。有几个没睡的在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们,我怕他们是贼。看了电影才知道车上会有那么多的贼,但我却从来没有亲身遇到过,也许就是因为我异常的警觉吧。几个没睡觉的开始左顾右盼,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瞅瞅睡着的人。
我起身,他们也起身。我向车厢端头走,他们也跟了过来。我有些紧张,心想实在不行我就大叫。我走到端头,他们在距我五米远处站定。我身边的一个民工睡得正酣,不自觉地把钱袋露了出来。我性本善,生怕民工兄弟遭窃。我抬眼看看没睡的几个,伸手去把民工兄弟的钱袋盖上。
“住手,警察!”几个没睡的同时凌空向我扑来,好像练过轻功一样。我大惊,心想自己这么点背?又被误会了?
几个同志搂脖子抱腰的,轻松把我制服。我奋力大呼:“面,我泡面的。”
一个同志不由分说,抢下我手中的面,一把撕开翻了个底朝天。与此同时,我看到远处一人的手伸进了一个民工兄弟的钱袋:“快,那边有情况。”
一个同志说:“老实点,花样儿还不少,拿面做掩护,电影看多了吧,把身份证拿出来。”大部分旅客已经惊醒,好奇地看着几个同志和我,我乖乖地拿出身份证。
一个同志接过我的身份证,看了看,又看看我,说:“什么单位的,叫什么名字?”
我目光如炬,义正词严:“百莱依唐工程公司,地址:光明开发区光明街光明一号,陆一梦。”
同志顿时一脸尴尬:“不好意思,对不起。”同志们回身对众旅客说:“大家不要担心,继续睡吧,有我们在,不会有问题。”
我接过身份证,报以一脸不屑,只能不屑。我拿起碗面,整了整残骸,接满水,回到自己的位子。几个同志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应可当坏人被抓,也比当好人被误会要强,最起码抓不到就会有横财入账。
凌晨时分非常的寒冷,车又没有空调,简直就是一大节飞驰的冰箱。我虎视眈眈地看着面,一边算着时间……时间到,我打开碗盖,叉起面往嘴里送,“呸,呸,呸。”怎么是凉的?这车厢冷成这样?难道我已经麻木了?我摸摸自己的手,还是温的。我看看面,一根根白白胖胖的但生机全无。我走到饮水机处,打开水龙头,水流一点热气儿都没有。我伸出手指,水居然是微温的。我气急败坏,倒掉凉水,留下面,忍不住骂:“狗娘养的,这真是逃难的车,连水都是凉的。”幸好我还有面包,否则可能要饿死他乡了。填饱肚子,我困顿不已,渐渐的迷离过去z,Z……
旭日初升,乍暖还寒。黎明的街道畅通无阻,出租车的暖气使我产出些许生气。我十分希望这路没有尽头,这车能一直开下去。远处的旭日刚刚挑起盖在地平线的薄雾,猴急的天空已经是小脸儿涨得通红,雾窝儿里的大地却还是睡眼惺忪,整个项目部也还在沉睡之中。
我困顿已极,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儿,电炉子明显功率不足,板房冷的像个冰库。辗转反侧我难以入眠,肚子也适时唱起了高调。我挣扎起来,拿着面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温暖如春,热乎乎的纯净水使我食欲狂增。还好现在天气冷,面没有变质,经过热水的滋润,面条儿根根神采焕发。我吃下已经没有味道的老面,蜷曲到长椅上继续迷离z,z,Z……
主任的车缓缓停在办公室旁边,黑脸主任走进了办公室,我连忙紧跟其后。主任见到我,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回来了啊。”
我强打起精神:“主任,我要辞职。”
主任看看我,没有任何的惊讶:“想好了?写个辞职申请吧。”
我回到办公室,许姐和孙师傅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儿。
“你回来了啊。”许姐说完转过头去,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女孩儿,“这就是咱们处的年轻帅哥。”
女孩儿转过头来看我。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面显菜色并表情颓靡,但还是极力地对着虚空笑了笑。女孩儿的目光稍纵即逝,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
啊!那女孩儿还算漂亮。我又叹自己命苦,刚决定辞职就来了个小美女。她要是早点来,说不定我就有继续忍受的勇气了呢。有句名言说得好,“命苦不能赖政府,点背儿不能赖社会”。我借了许姐的电脑,敲出“辞职申请书”几个大字。
许姐非常惊讶:“你要辞职呀!怎么干的好好的要辞职呢?”
“呵呵,许姐,我干的好吗?”
许姐陷入沉默。
第一次写辞职申请,没有任何经验可言。我不想写出真实的原因,又要把自己塑造得光辉。按照事先想好的内容,我毫不客气地敲打起来,一条条“发自肺腑”、“引人景仰”的理由跃然屏上:1.父母年迈力衰,希望我能回乡工作。2.由于某些客观原因,本人不能胜任目前工作。3.本人的女朋友希望我能够回乡工作。希望领导给予理解和批准。此致敬礼。200X年XX月X日,申请人:陆一梦。“嗡――”随着打印机一声嗡鸣,一张热乎乎的辞职申请书诞生了。
孙师傅接过我的申请书,连连点头:“不错,言辞真切感人,写的挺好。”
我兴高采烈地把申请书递到主任的手上。主任看了一眼,提笔签下了大名。我如释重负,回到办公室向许姐告别。
许姐笑道:“你怎么不想干了?是不是觉得条件太艰苦?工资太少?要不就是阎工太凶?”
“呵呵,由于各种客观和主观原因吧。”
孙师傅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能吃苦啊。一家都一个孩子,从小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像我这一辈人,一家都一帮孩子,能吃饱冻不着就不错了。长大以后又赶上上山下乡,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这一辈人,稍微吃点儿苦就有想法,很少能在一个地方能待上一辈子。话又说回来,我这辈人也有不要铁饭碗自己下海的,人家都发了。所以说,放弃也是一种获得。”
许姐笑道:“孙师傅感慨真深啊。”
“许姐,我那还有两桶十一节分的油,送给你吧,带着怪麻烦的。”
许姐说:“你就带着吧,那都挺贵的。”
“许姐,你别客气了。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你对我挺照顾的,就算我报答你了。我这就给你拿来。”
“叮当,+-*/@#¥……”隔壁是阎工的声音无疑,好像还有另两个男人。
许姐抿嘴笑道:“你师傅和冯工都搬到隔壁去了,你顺便去和他们告别吧。”
我解脱了,现在也不用怕他了,吁!我昂首挺胸,迈进隔壁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很乱,充分体现了阎工的作风。阎工和冯工还是那么的灰头土脸,同时多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
阎工显出了难得的平和:“听说你已经申请辞职了,给主任签字了?”
“对,主任已经签字了。”
“挺好啊。走出这一步也挺不容易。要用钱的话尽管吱声,还不还都无所谓。”
我连忙感激涕零:“先谢谢了。阎工,你不是和公司副总有亲戚吗,能不能给我说说情。”
阎工捋捋凌乱的头发:“我和副总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试试吧。”
冯工说:“小伙子挺有魄力,准备找什么工作?”
“我还没想好,也许去搞设计吧。”
昭雪等人在窗外晃,看着我笑,他们又黑了许多。我一个健步冲出办公室,冲到昭雪等人面前:“我辞职了。”
众人皆表现出一种有预谋的惊讶。昭雪笑的像花儿一样:“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辞职。哎呀,弄得我也心痒痒的。”
“哈哈,那你也辞职啊。”
昭雪连连摇头:“不好,不好。那样太赔本了,先混几年再说。我还以我们的主任为目标呢。”
“大兄弟,你们主任在公司可是有亲戚的,你还是现实点吧。”
昭雪沉默片刻,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考虑的,不过我还是要先挣够本再说。”
周放点上一根香烟:“走吧,走吧。”
其他人均沉默不语,看样子都是心怀叵测。我拿出剩余的饭票,分发给同命兄弟们。他们拿着我的饭票,既高兴又失落。我背着拎着拖着行李,怀着些许留恋,走出了乌烟瘴气的土坷垃工地。58xs8.com